屋内的烛火再度亮起,露出送信人的面容。白、梅一眼就知道,此人正是他们白天在宋家曾经见过的衙役。
再仔细看一眼,他身上也没有阴气,是活人没错。
白、梅心中疑问,但还是把人迎进房间,同时问:“你说什么?信?”
“就是这个!”衙役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白、梅两人看了一眼,果真是一个信封。上面有新盖上去的火漆,一眼就让人知道那不是原有的东西。
衙役果真告诉他们:“是我们大人亲手封起来的。在宋家找到这玩意儿之后,我们弟兄先拿去给大人看了一眼。大人看完,就叫了我的名字,让我赶忙给两位大侠送来。”
白争流与梅映寒:“嗯……”
衙役挠挠头,露出一个有几分憨厚的笑容,说:“大人还道,如果两位大侠能够看懂,那就劳烦你们把信上的内容也写成一封回信,让我给他带回去。如果两位大侠看不懂嘛,那就直接让我把原件拿回去。”
白、梅两个:“……”听明白了,原来县令打的主意是把两个人当成免费的翻译。
刀客剑客倒是不在意这点小事,总归白天那会儿,仵作也在县令的允许之下帮了他们一把。
只是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件,能让那县令自己看不懂,又觉得他们两个能够看懂?
两人心中好奇。趁着火光,果真是把信封拆开、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的确是文字不错,可细细一看,便会觉得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和前后没有关系。用“喝醉之人的胡言乱语”来形容都显得太过轻松,真要说的话,白争流觉得这就是由一些胡乱想到的字拼凑而成。
他眼皮微跳,目光从纸页上挪开,去看旁边的情郎。
原本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别说那县令了,便是你我也……”看到情郎之后,白争流的眼神却变了。
原因无他。
梅映寒竟然依然在专注地读着纸页上的内容。同时嘴唇微微动着,那送信的衙役距离他们有些远,听不清梅映寒的声音,白争流却能分辨出一些:“上三下四……左五右二……”
白争流喉结滚动一下,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梅映寒这会儿在默念的,仿佛是某种规律。
而如果对照着情郎口中的“规律”去看那一团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文字,白争流惊诧地发现,自己仿佛能看懂一些里面的内容了。
……
……
“在天山,师长们教会我等的不光是功夫,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梅映寒已经完成了信件的翻译,将其转交给送信衙役。
时间太晚,送信衙役又跑了半日,如今正是疲惫的时候。他便不曾离开客栈,而是也在此地开了个房,与白、梅两个道别过后,便自己回去睡觉了。
留下白、梅两个人相处。这时候,梅映寒开口,朝白争流解释了一句。
“其中就有一门写密信的法子,说是从师祖那里流传下来的。那会儿不是战乱吗?很多传信要讲究一个保密。虽然也有许多外物上的法子,但是师祖那边,更愿意在信本身的内容上下功夫。”
白争流点点头,“就是打乱信上的所有文字,再用某种方式把它重新组合起来的办法?”
梅映寒点点头:“是这样子——不过,师祖做的会比今天那信更加慎重一些。天山派存下来的那些旧信都是乍看起来,有一个意思。仔细破解,又是另一个意思。”
白争流想了想年少的梅映寒趴在桌子旁边冥思苦想的样子,莫名觉得有趣。
他笑了一会儿,才问:“而后呢?”
梅映寒拿着信纸,给他讲解:“譬如我从前见过的一封,第一个字是‘吾’——‘吾友均安’,此字是从左边起笔,所以真正的第一个字要从左边找寻……现在这封呢,你看?”
白争流:“是一个‘秋’字。唔,那就是从右边来找?”
梅映寒点头:“再看这个字总共有多少比划,是完整字眼,还是分成左右两边。”
白争流:“我明白了。所以真正的第一个字是在第二列,第九个字。”
梅映寒笑道:“对。”
白争流:“找到真正的第一个字之后,就可以开始用你之前念的口诀了,是吧?”
梅映寒想了想,给情郎纠正:“那也不算是口诀,就是从这信的前几个字里面总结出来——总之,这封信在说,常家老鬼想要告诉某个人,他现在身处景州城,刚刚杀了很多人,得了新鲜血肉做维持体态的引子。最重要的,其中有一部分血肉来自他的孩子。
“所以,他现在的情形很不错。还找到了新的猎物,正是要大展身手的时候。”
白争流客观:“在这里用‘大展身手’的说法,有点可怕。”
梅映寒道:“这就是他写的原文。”
白争流笑笑:“我自然晓得。唔,之后……他写自己用戏本子当引子,好让自己与程家娘子之间相识、相亲的速度远远快于以往……”皱眉,喃喃开口,“果真是为了这个。”
梅映寒:“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如果说他的目标从来就是程家娘子,反过来看,景州城中并没有其他人家的女郎遇害。”
白争流心情复杂。半晌,他回答:“倒也的确是个好消息。”
只是这么一想,他就又要记起那些陈列在宋家之中的尸骨。
刀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决定继续往下读信,也算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哦,他问收信的人,对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说着,白争流的手指微微捏紧。
梅映寒脸上的柔和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表情。
“不只是‘对方’,”梅映寒道,“常家老鬼在这里点了许多个人,只是不曾清晰写下对方的身份、名姓,而是一律用‘你兄’、‘你那友人’代称……”
白争流的脸色已经彻底变沉,“常家老鬼是独自一人,但是他写信的对象不是!该死,对面到底有多少人?这世上又有多少个还在修炼那邪功!?”
谁能想到?短短一晚上,白争流的情绪就能经历这么剧烈的起伏。
在前面入睡之前,他还想着无论如何,至少除去一害。常家老鬼前后在两个地方伤人,这是不是说明知道《摘星录》存在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想想他们前面碰到的几次状况,谭家那边是孟娘子怨气侵染灵石,天山老鬼是早早被长阳子前辈关押在山体之中,再之后,就是一个常老鬼了。
如今自己斩杀对方,应该有许多人会因为他这一举动得以保全——想到自己不久之前还在这样庆幸,白争流心头便泛起一阵冷意。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刀客便知道,知道《摘星录》存在的人,恐怕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不仅如此,这些妖人彼此还存有联系,写信交流害人的法子。
意识到这点点,白争流的双手微微颤抖。几次呼吸,都没有把心头的怒意与惊愕压下来。
这时候,一只手覆盖上他的手背。
循着那只手看过去,是梅映寒。只能是梅映寒。
他的掌心是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无论是那么时候,都可以给白争流力量。
“争流,”他叫刀客的名字,“至少咱们现在知道了。”
白争流定定地看着梅映寒,没有说话。
“知道了,”梅映寒说,“就有提前开始防备的机会。”
白争流还是不曾有什么动静。但是,他在认真地听。
梅映寒也知道这点。他不曾多问情郎如何,而是直接分析:“从这封信的内容来看,那群与常家老鬼有所联络的人平时都待在一个地方,怕是以什么别的名义伪装。
“咱们一时的确看不透他们的伪装,但有一点,他们的邪术讲究以活人血肉作为祭炼,如此一来,定然有大量人要消失在他们身边。”
白争流闭了闭眼睛。
他只觉得耳边的嗡鸣声一点点熄灭,慢慢地,可以跟着梅映寒的思路往下说:“所以,咱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什么地方平素总有大量的人员失踪……”
梅映寒的手依然与他紧紧相扣,此刻点一点头,“这种事光靠咱们两个是查不出来的,还是要写信回去。让师父一并告知各大门派掌门,他们自然有与门派所在地官府联络的路子。我现在就写信,等到明天早上,劳烦那位衙役一并带走。”
自然不可能让人送去天山。但把信交到某个西去的商队,相信衙役还是能做到的。
白争流想了想,也觉得这是当下最好的法子。“好,就这么办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放假的最后一天……所以明天开始就又是早晨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