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梅映寒。
他不是应该在上面,与采莲人们在一起吗?
为什么会紧跟自己,下到此处?
再有,除了前面一边往下爬,一边找人的那一段儿,白争流可都是直接从空中坠落下来的。他知道自己速度有多快,这么一想,再看看眼前的梅映寒,白争流立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心情十分复杂。
除非梅兄也在中途松开手,任由自己一路下坠。只是在靠近底部的时候重新把镇星插入冰壁,止住落下的势头。
可是,这多危险?他在黑暗里,不可能知道还有多久能到底部!万一晚了一步呢?万一没有止住,而是直接摔在地上了呢?
光是这么一想,白争流就胆战心惊!
再看看梅映寒的神色,他当机立断。至少这会儿不要想着“上去”的事儿了,还是现在底部休息一会儿吧。
思绪转到这里,白争流不太熟练地控制着外散的流光,接住梅映寒,两人一起缓缓落在地上。
梅映寒略有惊奇地看着周遭一片细碎光点。又在这些光点融入自己身体的时候,露出一点不认同神色。
是,他是舒服了很多,手臂腰背上的酸痛登时消散。但是,这是白争流来之不易的力量,谁知道现在用了,后面还能不能恢复?就这么给了自己,属实可惜。
梅映寒有心劝劝白争流。
这一次就算了,他知道并且感念刀客的心意。不单单是吸收了流光的手臂腰背,连心头都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但是日后还是——
正斟酌言辞呢,白争流开口了,还是那句话:“梅兄,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就下来了?上面情况怎么样?”
去看刀客,对方眼神里是沉沉的关心。
梅映寒心头更暖,神色语气却都很平稳冷静,三言两语说了自己察觉不对的事。
白争流便叹气:“正是呢,那‘刘德全’果真是有问题。”说着,跟着讲了自己前头遇到的状况。
他说得轻描淡写,梅映寒却能听出其中凶险。
身在冰壁里,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尸体。扣住双脚的怨鬼,还有后面与下坠同时进行的打斗……
眼看剑客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严肃,白争流笑笑:“你看,这不是没事儿吗?”说着,还摊开手,一副“任由你检查”的样子。
梅映寒见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真的靠近一些,开始仔细看白争流身体。
白争流:“……”喂喂,不用这么认真吧?
他心里这么想,外表来看却是一动不动。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实在不好就这么“反悔”。
但是梅兄,你是不是离我太近了?……还真别说,纵然是这样的距离,白争流依然无法从梅映寒面孔上找出什么瑕疵。
慢慢地,他的目光也开始凝聚。
从梅映寒的眉眼,到鼻梁,再到下方。
原本是漫无目的地随意看,可等梅映寒结束“检查”,抬起头来,目光与白争流撞在一起、也就发现了刀客久久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时,梅映寒微微一怔。
白争流跟着怔忡,实则却是连脚跟都收紧了,满心都是:我在看梅兄!梅兄发现了我在看梅兄!
不不不,这不是什么值得心虚的事情。纵然我看得位置有些不对头,可那不也是受到角度限制,不得已而为之嘛。
这么一想,白争流又镇定下来,还能假装平静地问:“那你下来之前,有无给那些采莲人安排?”一笑,“若是话语中留得时间久,咱们倒是能多在下面歇歇再上去。”
梅映寒道:“我告诉他们,在上面最多等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之后咱们还没出去,他们就继续往前走。”
白争流问:“他们如何说?”
梅映寒:“他们见我神色严肃,虽然未说什么,但仿佛也猜到下面出事。尤其是原本在‘刘德全’身前那个人,我朝他看了一眼,发现他脸都白了,是发觉了什么状况也未可知。”
白争流叹道:“实在是为难他们。”一顿,又道,“若说是半个时辰,咱们兴许赶不上啊。”
从他们坠下的时间来看,这裂缝起码有千米多高。他说“赶不上”还真不是谦逊,而是基于事实的评估。
梅映寒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垂眼想了片刻,道:“总归他们还要再往上走,咱们追上去,怕是不难。但是——”
白争流:“但是?”
梅映寒吐出一口气,“前面听了白兄在冰缝里的经历之后,我有一个想法。”
白争流看他,用眼神示意:说说看。
梅映寒便继续道:“咱们再往上走,说白了,心里安慰的作用更大一些——我们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真切地做了什么。至于能走出去、走不出去,都说了,并不受我们控制。”
白争流赞同地点头,“正是如此。”
“但这里,”梅映寒左右看了看,“你前面说了,曾经碰到怨鬼,并且那个怨鬼实力仿佛不如你……若能找到它,不论是拷问一番,还是直接让它带咱们出去,都算可行。”
白争流听着这话,心中一动。
别说,还真是这个道理。与其在上面漫无目的地走,期待奇迹降临、正确的下山之路出现在眼前,倒不如沿着他们已有的线索追上去。
但还是有个问题。
白争流:“此前在谭家,马兄也说过如果赢了,就告诉我们怎么出去一类话。可从后面的状况看,他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离开。”
倒不如说这些游魂若真知道这么离开,首先做的,肯定是自己走掉投胎,谁会继续留在那阴暗的鬼宅?
除非等待过路人们的,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谎言。
这一点,梅映寒也想到了。
“就算是假话,”他说,“其中兴许也藏着线索呢?”一顿,“或者咱们不问这句,只要知道此地的‘常老爷’‘孟娘子’是什么状况。”
白争流想了想:“也是。”
主意是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人。
……找鬼。
这一点上,还是白争流更有发言权。
他告诉梅映寒:“前面与那怨鬼打斗,我从它身上削下来一些东西。当时不曾细看,只知道是掉到下方。如今,咱们找找。”
梅映寒略有惊喜。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艰难找寻的心理准备,甚至琢磨起“兴许我与白兄该再等等,看有没有下一个鬼怪找上门来”,没想到,转眼就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
虽然同样是找,但目标是掉下来就不会挪动地方的东西,总比找一个神出鬼没的怨鬼容易。
梅映寒微笑一下:“好。”
两人开始在周边查看。
顺道也是观察一下旁侧地形,好对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有一个初步判断。
与外面的漫天冰雪不同,他们头顶上是厚厚的冰层,脚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山石土地。
虽然照旧冰冷,温度却是比上方高了许多。
再有,两人落在此处这么久,都能呼吸,不憋闷,说明此地是与外面相通的。多走走,哪怕最后找不到怨鬼,也保不齐有其他发现。
抱着这个念头,刀客与剑客仔仔细细地把以白争流落下点位为中心,方圆三十丈的地方看了一遍,可惜未有什么收获。
梅映寒原先觉得“从怨鬼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应该很显眼,便没细问。如今却是不得不问了,他道:“白兄,你还未告诉我,咱们究竟是在找什么?”
“我竟没说吗?”白争流这才意识到,“两只手,半个脑袋。”
梅映寒:“……?”
他略有震惊迷惑地看着白争流。
白争流被剑客这副表情逗笑,有意道:“梅兄这是?哦,莫不是被吓到了?”
若说他刚下来的地方是还有一点天色光晕,到冰缝底部,以寻常人的眼睛来看,就是一片纯粹黑暗了。
哪怕梅映寒修有内力,可以改善这种情况,但为了找东西,白争流还是从丹田运出一片流光出来,环绕着自己二人。
他心中喟叹:“落下来一次,倒也算有些收获……”脸上则还是笑吟吟地,就这么看梅映寒。
梅映寒哪里看不出他是有意逗自己呢。事情是真的,但这不妨碍他白兄看热闹啊。
剑客脸上的表情从复杂,到无奈,再到一样的笑意。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半个脑袋,两只手,好,咱们继续找。”
白争流慢吞吞:“哦,突然想起来我说错了。”
梅映寒挑眉。
白争流认真地纠正:“是两个半脑袋。”
梅映寒:“……”
梅映寒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一下,倒是看得白争流莫名其妙。
梅映寒自己却知道。往常天山弟子上山救人,偶尔会碰到采莲人掉下冰缝之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骇破了胆子,日后再也不能见人的情况。如今来看,白争流却定然不是其中之一。他看到,自然放心。
两人扩大搜索范围,终于在五十丈之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果然和白争流说的一样,两只手,两个半片脑袋。正加紧时间,朝着前方挪去。
白、梅两人看在眼里,白争流:“……难怪此前遍寻不到。”合着还真会跑啊?!
好在速度不快。两人加快脚步,超前奔去。转眼到了人头面前,正对上人头惊悚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小白小梅:??你惊悚个什么,我们才应该惊悚吧(也没有)
又到周末啦,明天(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