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啊,我把老公变小啦!>第26章 手表寄情

  齐星辉还是看出了孟玉蕾的心事,躺在床上,他拽着她的袖子,非要她说出来。以前上班时,每日忙忙碌碌,他总是会忽略她。可是现在,曾经的社交都被一刀切断,他整天被闷在家里,只有孟玉蕾下班回来能跟她说说话。他倒不是想探究什么秘密,而是他由衷的关心她。因为孟玉蕾对他来讲越来越重要。

  “又跟我妈闹别扭了?”

  “没有。”

  “没有才怪。从进家门就耷拉着脸,不是跟我妈闹别扭了,还能有谁?”

  “蒋蔓,唉,跟她闹了点儿不愉快。”

  听孟玉蕾三两句讲完,齐星辉有些不理解,“那是人家的事情,你跟着瞎着什么急?”

  “她是我朋友,我能不着急吗?要是笑笑以后这么处理事情,你急不急?”

  “那能一样吗?笑笑是闺女,咱们当然得管,可是蒋蔓只是朋友,对待朋友该是什么态度,求同存异,互相尊重啊!再说了,人家一没触犯法律,二没伤天害理,你是她朋友,她是来你这里寻求安慰的,你不支持也就算了,还要道德谴责,这让她能受得了啊?”

  “我们女人的友情你不懂,我们的友情就是要把对方的事情当成家人的事情来处理。”

  “就是家人也要有边界感,不能无条件地把自己的想法横加在对方身上对不对?”

  孟玉蕾瞪着他,一脸不服输。

  “以前我就跟你讨论过这个问题。你爸妈离婚早,你从小和妈妈特别亲,你和妈妈的相处就没什么边界。可是你从前不也抱怨过你妈翻你抽屉,看你日记吗?其实,这是一样的道理,你对人家蒋蔓也不应该过多干涉,她也三十多岁的人了,感情的事情怎么会处理不好?就算处理不好,自然有她吃亏的时候,等她伤心了、难过了,你好好陪着她就行了,而不是现在就跳出来,像个老妈子一样挑剔她、指责她,你想想,要换作是你,你难受不?”

  齐星辉说话的时候故意握着孟玉蕾的手,在她急着想要争辩的时候就拍拍她的手背,先把她的话头压下去。等到自己一口气说完,孟玉蕾反而哑口无言。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友情都是一样的。要爱护对方,更要尊重对方,不是吗?”

  “我怎么不尊重她不爱护她了,只是我们的方式不一样。算了,懒得跟你说,我们女人的事情你不懂。”孟玉蕾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唉,其实我很欣赏你这样子,把朋友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现在很少人能这样真诚又热情了。”

  “你到底是批评我还是表扬我?”

  “我想让你也学学站在别人的立场看问题。”

  “感觉你在教育笑笑。”

  “我哪儿敢啊?我不过提点儿小建议。”

  孟玉蕾噘嘴,终于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这次也轮到我给她低头了。”

  齐星辉盖上被子“咕噜”躺了下去,“建议被采纳,真是感激涕零啊!”

  从出事算起,齐星辉在家有小半年了。人说三个月能形成一个新习惯,他不敢说自己习惯了居家生活,但他的确顺从了许多。这半年,从最初无法接受现实的暴躁,到意志消沉,再到后面逐渐适应,他从变化中重新认识家庭,思考生活的意义。也许从来没有人硬性规定男人就该出去打拼,女人就得留在家里照顾家庭和孩子,只是千百年来,大家都习惯了那样去分工,便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如今,他迫不得已困在家里,而孟玉蕾又不得不走出去,他这才明白,主内与主外,并非因为男女的天性,而是人潜意识里对社会的顺从。

  当他被困在家里,别人的眼光与评价也不再对他造成干扰时,他开始思考家庭的价值,而这是他从前压根不会也不愿意去考虑的问题:孩子的一餐一饭、洗衣服拖地、冰箱里的食物、家具上的尘埃……所谓过日子,就是要把这生活的石磨子一天一天堆过去,看着孩子长大,接受自己变老。当两个人白发苍苍时,回首半生,谁内谁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当孟玉蕾被硬推出去——虽然她现在远没有他以前挣得多,她在处理领导和同事关系时也因经验浅薄吃了一些亏,可是他能看到,她每一天都在进步,他也为她高兴。

  孟玉蕾的生日快到了,齐星辉思前想后,想要送她一台钢琴,这是她现在急需的东西。他知道,她也偷偷地想过,因为他听过她关上门在卫生间打电话,她说那台雅马哈的琴就很好,可是六万八太贵了,她想要一台便宜的二手琴。他不知道是哪台雅马哈,但他决定买下来。六万八对现在的他们来讲不是个小数目,但她的妻子值得。

  一天下午,笑笑和安安睡午觉,齐星辉给蒋蔓打了电话。

  “她还真没给我说过买琴的事情,但如果她有买琴的想法应该会考虑去以前带课那个琴行。要不,我问问她吧?”

  “别让她知道,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哦,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挂了电话,齐星辉却为钱发了愁。虽说他们紧一紧也能拿得出来,但是要让孟玉蕾因为这件事又增加新的压力,他不愿意。最后,他想到了自己抽屉里那三块儿手表。

  第一块儿是父亲生前戴过的梅花,因为年代久远,表里已经有了锈迹,乍眼一看,完全一副古董相。父亲去世后,齐星辉一样珍藏着它,就像细心地收藏自己对父亲的思念。

  第二块儿是国产的天王表,零二年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父亲带他去开元商城挑选的大学礼物。父母都是小城市的工薪阶层,那时候市中心的开元商场对刚来到西安的齐星辉来讲简直高不可攀,更别提一楼金光闪闪的首饰和金表柜台了。

  “你一直喊着要我那块儿手表,我跟你妈合计了几天,还是给你买块儿新的。你也满十八岁了,算是我们送你的成年礼。”

  炎热的夏天,商场里的冷气却让人心旷神怡。齐星辉跟着父亲在手表柜台间走走停停,最后止步于天王表。他也想在别的柜台止步来着,可是吊牌上的价格让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虽说父亲承诺让他挑,可家里什么情况他很清楚,他也不能太过分。

  一如父亲背后在亲戚那里夸过他的话,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齐星辉最后挑了最便宜的一块儿表,三百六十块,跟父亲手腕上那块儿表一样,造型简单,几乎朴素到没有特点。说实话,他并不是太喜欢那块儿表,他才十八岁,他喜欢新颖和炫酷的东西。

  “我看这块儿好。”父亲指着柜台中央一块儿方形手表,“这个看着上档次。”

  齐星辉顺着父亲的手指看过去,银白色的表盘比他大拇指稍大一圈儿,长方形,却又没有棱角,两侧的弧度弯曲得恰到好处,像两块儿月牙包围着中央的轴承。三根指针短小可爱,十二个小点闪闪发光,十二下面是品牌皇冠形状的标志。

  “这,也太贵了。”齐星辉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嘴角却因惊喜而微微扬起。

  父亲怔了一下,齐星辉不由地想,“完了,他准是看错价了。”

  “一千九,还可以。”

  齐星辉愣住了。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过上千块钱的东西。他知道别的孩子有上千块钱的篮球鞋、walkman,可是他想都没想过。他不敢说自己体谅父母,但他从来不愿意为难他们。

  “这块儿拿出来让我们看看。”父亲对售货员道。

  售后员自是对手表和父亲连着一起夸奖,手表款式新颖,质量上乘,而父亲独具慧眼,又对儿子慈爱有佳。

  齐星辉取下自己三十六块钱的塑料表,将蓝色的新手表换在腕上。说来奇怪,单就这一块儿表,让他仿佛换了条胳膊似的。发黄的塑料表之下,是那个粗糙的少年的胳膊,因年轻的荷尔蒙而长出的淡淡汗毛常常让他不好意思,而闪亮的银质表带之下,是个走向稳重的成年人,针指一圈圈划向的未来,藏着他愿意为之努力的灿烂愿景。

  当父亲让售货员开票时,齐星辉因难以置信开心地脸颊都要僵掉了,可是当父亲用指尖蘸了嘴巴,在收银台一张张数着人民币时,齐星辉还是于心不忍。父亲与他并不亲密,可他还是明白了父亲想通过这一块儿表向他表达什么。或许是对他考上重点大学的肯定,抑或许是对他未来的期盼,再或许只是因为某种传承。因为他抽屉里那块儿上海手表就是爷爷以前送他的。

  从大学到工作,那块儿手表一直陪着他。在大学同学面前,那块儿手表还称得上风光,可是在研究所里,它就是最普通的那个了。他见过领导手上的雷达、沛纳海甚至劳力士,那些品牌于他,是多么遥不可及,可他还是默默喜欢着。他买手表杂志,还会上网研究,他不觉得这算什么“荒唐”爱好,而是觉得手表这门艺术隐藏着微妙的人生哲理。从远古人的日晷到如今腕上精密的腕表,人类就是如此这样把自己紧紧依附于时间之上。可是相对论也让他明白,原来时间也可以被弯曲,而所谓精确,永远没有止境。但是人类还是这般努力,在精确与艺术两方面努力着,当我们囿于日常生活的平凡与枯燥时,原来还有小小的秒针在坚持不懈地丈量,每一秒的闪动,都在宣布新的时刻,提醒我们忘记过去,珍惜当下。

  齐星辉从研究所辞职后,与父亲的关系陷入了僵局。虽然父亲表面上没有太大动静,他不再吵,也不和他冷战,可是齐星辉感受得到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那是一种廉颇老矣连自己亲儿子都掌控不了的无奈,与其说是跟儿子生气,不如说是一种“认命”——从儿媳妇在他面前否定了“铁饭碗”的价值起,仿佛他的整个价值体系也跟着波动。

  齐星辉一直想和父亲和解,可是除非他再回到研究所,几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中国式的父子关系,很多东西都像冰山一样藏在水下,不是吵架或撒娇就能解决。“冰山”就那么一直沉甸甸地压在齐星辉心里,在每个和父亲有关的瞬间,都让他心里一阵难受。

  入职公司第二年的秋天,齐星辉去香港出差。孟玉蕾给他列了好长的购物清单:化妆品、香水、首饰......齐星辉看了两眼,就收进了箱子。“我想买块儿表。”他淡淡说道,“给我爸买块儿好点儿的手表。”

  “我单子上还写着让你给爸买个刮胡刀。行,那你看着买吧!”

  “我想买块儿贵一点儿的。”齐星辉小心翼翼道。

  “多贵?”

  “六七万吧!”

  “啊?你才去公司多久,咱哪有那么多钱?”

  “我刷信用卡。”

  孟玉蕾没有说拒绝的话,但多少还是疑惑。

  “六七万,都够买架好钢琴了。”

  她的声音很小,还是被齐星辉听到了。

  “钢琴以后也会给你买,甚至买你想要的三角琴。但是这次,我想先给爸买块儿手表。他手上戴的那块儿好多年了,边儿上都掉色了,老早就想给他买块儿好的,但总攒不够钱。这次索性就刷信用卡先买了,然后再慢慢还。”

  “两三万就行了,也不用那么贵的吧?”

  齐星辉迟疑,又道:“我工作这么多年,也没给他送过像样的东西。他年纪也大了,既然要送,就想着尽我所能,送个最好的。六七万也是那么一说,也是咱们能承受的极限了。我去了再看吧!具体怎么买,到时候我给你发微信。”

  “也是。你们这一年也是别别扭扭的,咱好好送块儿表也让他高兴高兴。”

  齐星辉也的确那么做了。在他看上那块儿萧邦之后,他给孟玉蕾发了图片。港币八万对小家庭来讲是笔巨大的开销,他必须尊重孟玉蕾的意见。

  “就凭这个牌子,我也支持。”她回过来,“你想买就买吧!”

  “这跟你弹的肖邦可不一样。”

  “我知道。我要的雅诗兰黛套装和首饰就先不要了,给蒋蔓的香水和妈的保健品买了就行了。”

  孟玉蕾的善解人意让齐星辉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没办法,买了手表,他信用卡的额度都快用完了。他在心里暗下决心,等以后有了钱,给孟玉蕾买更好的首饰和化妆品。

  中秋节,齐星辉和孟玉蕾一起将表送到了父亲面前。接过表盒,父亲先是一怔,接着又仿佛很淡然的样子。等他慢吞吞地打开盒子,推了推老花镜,他终于无法再隐藏自己的惊喜,眼睛在瞬间亮了起来。

  “这表很贵吧?”父亲问。

  孟玉蕾刚要回答,却被齐星辉的胳膊肘撞了一下。

  “不贵,没多钱。”他抢着答。

  “没多钱是多钱啊?”

  “一万多。”齐星辉道。

  孟玉蕾瞪了他一眼,可他却像没看见似的。

  “一万多也够贵的哇!”

  “工作这么多年也没给你送过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次去香港正好这块表做活动,挺值得,我就买了。”

  父亲将表取下,在自己手腕上比划比划却没上戴上去。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一万多,是够沉的。”

  “你戴上试试。表带不合适了我拿到商场去调。”

  齐星辉抓过父亲的手腕,挽起他衬衣袖口。当他把旧表摘下来,碰触到他的手掌时,他才意识到,多年来,他与父亲之间的肢体接触竟是这么少。父亲的手因为长年握粉笔而粗糙,而他细长的手指和粗大的指关节却与自己的手如此相像。这种奇妙的感觉让齐星辉感动,好像从父亲这里又重新认识了自己。

  看得出来,父亲相当喜欢那块儿表。可是当齐星辉开车周末带父亲去商场调表链时,车子启动的瞬间,却听到父亲说:“去了还是按你的手腕调。”

  “怎么了?”

  “不止一万吧?我上网看了,那个牌子,没有五六万买不下来吧?”

  “唉呀,没那么贵,香港卖的便宜。”

  “我知道,你现在工资高了,愿意花钱孝顺我,我当然很高兴。不管几万块钱,咱也不可能回香港把它退了去。但我一个退休老教师,确实没必要戴那么贵的表。我现在的生活就是和你那帮叔叔们喝酒打牌钓鱼,不是所有儿女都这么肯给老子花钱的,让人家知道了也不舒服。”

  “那你就说自己买的。”

  “我们都几十年老朋友了,他们肯定不信,说不定还要说怪话糟蹋我。”

  一时间,齐星辉竟有些难过。

  “我的意思是,既然都买了,也别浪费了,还是你戴着吧!你那块儿表从上大学戴到现在也有年头儿了,你出去跟人谈项目,手一伸,也的确有些寒碜了。”

  “你别管我,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

  “我知道,是你孝顺我的,但算我借给我儿子不行啊?”

  父亲总是喊他名字,冷不丁说出“我儿子”这样的话,齐星辉有些意外,更觉得温情。

  最后,在父亲的一再坚持下,那块儿表还是戴在了齐星辉的手腕上。虽然想要送父亲礼物的初衷没有达成,可是父子间的嫌隙却似乎因为这块表消失了。

  后来,齐星辉一直戴着那块儿萧邦腕表,他习惯每天晚上把它放进抽屉里,每天早上坐在床上将他戴在手腕上。自打变小之后,它就一直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和老旧的梅花表和天王表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