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捏起周并的下颌，垂眼注视着木僵的弟弟，语气并不十分严厉，反而称得上轻柔，又反复问：“约翰逊是这样和你说的，对不对？”
周并微张着嘴，痴痴地看哥哥。他知道自己应该移开视线，应该说些什么，直视不礼貌，沉默亦是，和答案一样，周与也很在乎他回答的态度。
但是他无法说出口。周并知道最聪明的回答是说“不是”，但面对周与，他说不出任何谎言，哪怕一个短短的音节，都像气道异物一样梗在胸口，被死死压在喉里，绝不会抵达舌尖。
周与在他脸上拍了几下，接连的清脆拍打打得周并侧过头，左脸迅速浮现一片红痕，这样的教训饱含亲昵和羞辱，惩戒的意味大于实质的痛苦。
周并终于学会移开目光。他不敢闭眼，视线就稍稍下移，盯着周与微敞开的衣领，摆正脑袋，把另外半张脸送到哥哥抬起的手里。
周与却没再打他，拇指带点力道地刮过颊肉，不带感情地问：“你会背叛我吗？”
“不、不，绝对不会！”
周并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手掌神经质地攥住哥哥的裤脚，像攥住救命的稻草，表情仓皇惊恐，黑色瞳孔微微缩小，浸在一片暖棕色的海里，被盈盈的水雾笼罩。豆大的汗珠从额侧滚落，不用摸周并也知道自己后背的衣衫全湿。他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可怜的乞求姿势，望着周与，不断地诉说他的忠诚和承诺，像信徒面对他的神灵。
但神灵不为所动，抚摸他脸颊的力度都和先前无二。
“我不会、我不会背叛你，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他语无伦次地说，“你看，我一个人都没有办法离开研究所，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哥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我相信你。我可以相信你的。”
他看着周与无动于衷的棕眼睛，身体忽地开始细微发抖，以一种垂死的绝望口吻哀求：“如果还、要是还不放心，你可以把我关起来——锁起来，就在之前的隔离室，好不好？铁链那么粗、那么沉，拴在我身上，我永远都跑不掉。”
“哥哥，求你了。”周并满溢的眼泪终于流下，立刻溃堤一般淌了满脸。他的脑袋拼命地蹭周与的手，手则悄悄松开起褶的裤脚，转而虚抱住周与的小腿，无助极了，只希望他哥哥不要再问这么残忍的问题，哪怕是再被关进那个小房间。
周与看了一会儿抽噎的弟弟，拉开他扒住自己的手，起身向影音室门口走去。
周并立刻在桌上胡乱抓了一叠纸巾，抹了一把脸，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小跑着跟在哥哥身边。
他远远地看见周与走进了电梯，自动门已经缓缓合上，但只要周并冲上前去，伸手摁一下下行键，门就又会为他敞开。
但是他不敢。再拿十个周并的勇气注入到他身体里，他也不敢。
直到周与的面容在两扇门之中消失，电梯发出运转的声响，周并才敢上前，摁下下行键，从旁边那个电梯去B8。
出来时周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周并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茫然地想，哥哥生气了，他不想见到我，现在回去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的脑海里确实充斥着类似的这样那样的念头，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周与的宿舍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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