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与伸手拂过周并额上的伤口，青年光洁的额头在刚刚的两次撞击中撕开了一道几乎八厘米的伤口，流出的血液盖住了小半张脸，已经凝固成一层薄薄的血痂。
周与指尖用力，往上轻轻一拉，那道已经快愈合的伤口又被撕裂，新鲜的红色血液涌出，沾染他的指尖。他的弟弟皱着眉向后仰头，脸上满是血，干涸的、流动的，看起来好像不慎踩了猎人陷阱的小动物。
他被逗得轻笑了一声，转而按上对方前胸，那里的衣物被血迹、汽油和尘土沾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听到令人牙酸的骨擦声。
周并脑子腾地炸开一片白色，疼得屏住呼吸缩了上身往后躲，但后背冰冷坚硬的触感告诉他，他已经无处可躲，只能接受年长者施与的一切。
兄长一手摁住他随着呼吸颤抖的胸膛，另一只带点力道地从第四肋摸过，精准停到第七肋处。
——这里是非常脆弱的地方，如果要说人身上有什么脆弱的骨头，那就是这里了。周并还记得对方说这句话的神色，那双眼睛温柔地锁在他赤裸的身上，指尖一一点过提到的几根骨头。他几乎要溺进那棕色的海洋和轻巧的触碰里——紧接着便是无法抵抗的暴力。
他为那段带着痛觉的回忆颤抖，几乎要从紧咬着的下唇缝隙里泄出几声哀鸣，而比幻觉更清晰的是当下的疼痛，周与抚摸的力道远称不上温柔，只能堪堪不让体内的骨断端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
指尖在胸膛来回逡巡，密密麻麻的痛感碾压心脏和肺脏，周并的呼吸很快紊乱了，几次又浅又快的换气后总是不自觉屏息，他不住地想将自己蜷缩保护起来，那双手却始终让他保持着展开胸膛的模样。他痛得近乎失神，兄弟才终于收回手，好像刚刚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体格检查，漫不经心地问他：“断了两根，疼吗？”
这是个完全没意义的问题，但周与热衷于那个浅显的答案，他要他天真的弟弟明白，一切忤逆都需要付出代价，周并永远无法离开他，就像那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一样。
毕竟他要的已经很少，只要周并足够听话就够了，他已经做了让步，周并不能太贪心，指望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称心如意。
数量庞大的灰蓝皮肤人形生物从他身后走过，步伐缓慢地顺着人流的轨迹往城内去，偶尔路遇被踩踏死亡尚有余温的躯体，就抓起来啃上两嘴，但这些对人类趋之若鹜的怪物却对两个送到嘴边的活人视若无睹。
带领着一群变异种的，不知用什么手段突入幸存区的青年在伤痕累累的弟弟身边坐下，伸手再次擦开周并的伤口，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用给小孩讲童话故事那样的轻飘飘语气说：“让我们来数数，这是第几次了？前三次你没跑出城区，被变异种抓着咬；第四次遇到几个猎人，差点被杀；第六次遇到一群候鸟，外面的事是不是他们告诉你的？”
“亲爱的，你还记得他们怎么死的吗？”周与伸手亲昵地把周并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那里也有一片挫伤，随着周与的动作不断传来令人烦躁的痛感，“被变异种撕碎的样子很让人印象深刻不是吗，你原本哭得很厉害，但看到之后都吓傻了，还吐在了我身上。”
“你不会觉得，跑远一点，跑到幸存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而且你为什么认为这里就一定安全？你的血液里流淌着无数人追求一生的秘密，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发现，被关起来做人体实验？”
周并眉头神经质地抽动，虚弱地说：“那也比和你在一起，待在地下，被这些恶心的家伙围住要好得多。”
周与把头压在周并头上，好像过去无数次互相依偎着取暖一样，除开现在被他靠着的人一身脏污，把他的脸颊也蹭上血。
他的动作温柔，语气却冷得让人生寒：“你这样绝情会让哥哥伤心的，喂，在床上哭着喊着说最爱我的人不是你吗？”
周并眨了眨眼，突然就想落泪。
“……我跟你回去，”他看着往两侧高楼扫荡的怪物，往周与颈窝埋了埋，放慢放浅呼吸，轻轻地说，“我跟你回去，你把它们撤出幸存区。你一直和幸存区相安无事，是想先找到约翰逊说的那个病毒原株吧？你总不能只为了惩罚我就做到这个地步，这太危险了。”
周与笑了，他再次领略到兄弟的天真，颇为愉悦地说：“但我自己提纯出它也只是时间问题，你猜猜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最先死的会是谁？”
见周并闭了嘴，他又叹口气，搭在周并肩上的左手顺势抬起他的下颌押向自己，在那沾了血的柔软嘴唇上亲了一下：“我确实不只是为你来的，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跑这么远？”
从奥利维亚说出“我们最开始想找到的‘幸存者’并不是你”的时候，周并就意识到一定出了问题，奥利维亚口中的“我们”笃定已经被变异种包围的圣格瓦罗克还有幸存者，并且对“幸存者”有很高的期待。
至于她大大咧咧将“圣格瓦罗克幸存者”接走招摇过市的行为，除了用那个“可能认识的人”吊周并胃口，也可能是在钓更大的鱼。
而周与说出那样的话，让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幸存区内有和周与联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