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杨平竹后,他十分好心地提出要将祁陵和邬弄接到他家去住。

  当天怕是来不及,祁陵便又在客栈住了一日,只是邬弄像受了什么莫大的打击,一回到房间就把他摁着咬了一遍脖子。

  “知不知错?敢不敢了?”邬弄目色凶狠,将白日里受的气全撒了出来。

  祁陵一只手摸着后脖颈:“你从哪学的咬脖子!”

  好不容易亲得温柔了点,结果咬脖子又这么狠。

  祁陵气得想哭,“不许咬脖子!”

  邬弄才不管,堵着他的嘴巴又继续啃。

  祁陵喘不上气,讲话断断续续的,半天才说出来“我错了”三字。

  见他屈服,邬弄才得逞似的舒缓了些眉头,终于停下来。

  “……”祁陵又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了一团。

  外边半天没动静,被子里又闷又热,祁陵刚刚挪动了一下,就听到邬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你倒是说说,错哪了?”

  祁陵:“……”

  他怕邬弄等下一不开心又咬他,说道:“我……不该搂着杨兄的肩……”

  邬弄:“还有呢?”

  “不该跟杨兄逛集市。”

  “还有呢?”

  “……不,不该……和杨兄一起气你?”

  “……都错!”邬弄说道:“你可还记得茶馆那人对你说的?”

  “你不该躲躲藏藏,喜欢我,就说出来。”

  “喜欢我,就主动点。”

  本尊不会嘲笑大祭司的。

  “……”祁陵摸了把滚烫的脸,决定不再同这个流氓说一句话。

  *

  按照祁陵的要求,杨平竹回家后找人做了份死亡人的名单出来,第二日,两人约在浔塘河边上碰面。

  祁陵看到上面的名字,问:“这里死的人,平常运货时都是坐的船?”

  “呃……是呀。”杨平竹不理解祁陵问这个做什么,他目光四处游离,最后落在祁陵包得严严实实的脖子,问道:“祁兄……你有这么冷吗……”

  闻言,祁陵怔了一下,想起那处的红印,继续装作无事人看那名单。

  今日浔塘河内的茶叶已经消失,茶味也散去,河水清澈如常。没了那些茶叶,商船可以重新同行,这时候,往往用竹筏的人都要让商船一步。

  祁陵放下名单,淡淡去看那些运货的人。

  船行动起来容易掀起水浪,水面一下一下地晃动,船身处在水下的部位也是一会出现,一会被水埋没。

  祁陵微微皱了下眉。

  杨平竹问:“你要这名单做什么?”

  话音刚落,祁陵就把名单还给了他,说道:“没用了。”

  “……啊?”杨平竹一愣一愣的,他昨天费了好大劲才集齐的名单,这……看一眼就没用了?他跟上祁陵,又问道:“邬兄呢?”

  “……别提他。”一说起邬弄,祁陵脸色就不太好,“叫他找二师兄和六师姐去了。”

  一天天就知道拿没联系到敷衍他,要祁陵说,邬弄就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没联系他们才对。

  于是今早他跟邬弄道:“你再不去找他们,耽误了任务,师尊回去定是要罚的。”

  邬弄一想到那临阳掌门若是罚祁陵,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不能去救他……

  最后他还是去找人了,心道祁陵昨日刚“受过罚”,今日定不敢与杨平竹做些什么别的举动。

  杨平竹看出来他不高兴,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你方才一直盯着那些竹筏和船看,看出什么了?”

  祁陵道:“这河有问题。”

  杨平竹愣道:“这不是废话吗?”

  没问题怎么会每隔几日便突然出现茶叶?

  祁陵又道:“不是茶叶的问题,是木头没烂。”

  “啥?”杨平竹没反应过来。

  祁陵道:“竹筏和船取材于竹木,走水路运货最少也要十几天。竹筏底下没有防护而与水直接接触,木头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却没有一丝腐烂的痕迹。相反的,方放才那些船底下有防水的装置,可那些木头上还是出现了黑色的烂木头。”

  听他这么一说,杨平竹才觉得有些道理,“所以……是这里的河水在作怪?”

  “不知道。”祁陵道:“先去找沈万,你带路。”

  “……”杨平竹收敛起来笑容,突然顿住脚步不走了。

  祁陵也停下来,转过头看他。

  “祁兄,你没和我讲要去找……”杨平竹道,“你来这里,应该也听说了,我家和沈家……”

  “我知道。”祁陵正了正色,“但你此番回来,不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杨平竹把头转向一边,没讲话。

  他这次回来,其实也是受了师尊所托,回来解决浔塘百姓无故溺水死亡一事的。

  除此之外,师尊还告诉说了一个消息:他妹妹还活着。回浔塘看看,或许会有线索。

  “你昨日同我讲,沈长州也回来了。”祁陵皱了下眉,继续说道:“这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找沈万的思路是对的?”

  “而且……我……”虽然这话没有什么根据,但祁陵还是说了出来:“我的直觉。”

  他的直觉在说,只要找到沈万,就可以解决那些事。

  “去找他吧。”杨平竹沉默了半晌,低着头绕过祁陵:“沈家不会这么轻易放人进去。”

  祁陵跟上去,两人无声走了片刻,杨平竹突然开口:“沈万并不像你听到的那么善。”

  祁陵看他。

  杨平竹管自己走,说道:“沈杨两家关系不差的时候,我曾去沈家找那个人玩。”

  不错的时候,是十多年前。

  那个人,指的是沈长州。

  “那次我误入沈万房间的密室,看到里面……”杨平竹攥紧袖子,像在隐忍什么,“他在里面养了很多人……很多……青楼女子……衣不蔽体,身上都是血……墙上还有鞭子……”

  祁陵:“……”

  “沈万他这癖好,后来被沈夫人发现。那时候我还在沈家,他当着外人的面打她,沈夫人不会灵力,只能由着他打。”杨平竹到这里说不下去了,祁陵也能猜到后面。

  “沈万成为茶商后,突然间转性,给了那些女子一些钱,遣散了家里所有的女人。”杨平竹走得越来越快,咬牙道:“他这样的赎罪……有什么用?”

  “有些事情,他再怎么做都是掩盖不了痕迹,也追不回来的。”

  祁陵加快脚步跟上去,侧目见到他眸中复杂的情绪。

  “妹妹……”杨平竹小声道:“青兰……就是因为他当年带着沈家背叛,青兰才会失踪的。”

  祁陵不好再细问下去关于杨平竹妹妹的事,只是听他这么讲完,大概对沈万这个人的了解也更全面了一点。

  不同的人对他的评价不同,说到底还是要亲眼见到才行。

  一路走过来,祁陵看到苏州的大宅前后左右几乎都被低矮的房屋包围住,只露出来了围墙,他们交错在小巷子里面,像是与周围融合在一起,丝毫不觉得突兀。

  而沈家大宅就有些不一样了,宅前后都空了好一块地,大门前立着两只石狮子,同浔塘其他的建筑相比,看起来十分张扬。

  祁陵在沈宅门口遇见了邬弄,疑惑道:“找到了?”

  邬弄嗯哼一声。

  本尊出马,找两个人还不是件容易事?

  祁陵:“人呢?”

  “去杨家大宅了。”邬弄当着杨平竹的面将祁陵拉过来,踏步朝沈宅走,“楚鱼儿受了点伤,楚之笺在照顾她。”

  祁陵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走到一半却被沈宅门口的下人拦住。

  “这里是沈宅,你们来错地方了。”

  祁陵脚步一顿,心觉奇怪:“没错啊,我们就是要找沈家主。”

  “找我们家主做什么?”那两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瞪了眼杨平竹道:“那位不是杨家的大少爷?我们沈家可不欢迎。”

  杨平竹皱眉:“你们——!沈家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当初分明是你们不义在先,现在哪里来的脸说这种话!”

  他上去要同那两个看门的下人打架,这事,紧闭的大门突然自己打开,沈宅的管家出来行了个礼,道:“老爷说了,既然是来人是杨公子,那便都是客,有请。”

  祁陵有些云里雾里,他们这才刚吵起来,沈万那里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三人跟着管家进入沈宅,下人们在修剪盆栽,他们都认识杨平竹,看到他也没什么好眼色。

  祁陵心道:沈家在外一派和善模样,在府内,却是连下人都敢对杨家人投去鄙夷的目光,看来沈万背叛一事真的把两家的关系闹得很僵。

  他一路上看过去,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等到了前厅,沈万已经坐在那儿等着,见他们来,忙叫下人去泡茶。

  众人落了座,茶还没上来。

  沈万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祁陵打量屋内的布局,只觉得虽然奢侈了点,其他并未看出什么。他给邬弄传了个眼神,邬弄点头,表示确实察觉不到异常。

  也是,谁会把那些搬不上台面的东西放在前厅。

  沈万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终于笑盈盈开口道:“杨公子此番前来时所谓何事啊?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是在千鹤山上修习,那这几位……想必是你在那儿的朋友了。”

  杨平竹面无表情,一个字也没说。

  沈万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面上也没有生气,只是看到那端着茶上来的下人,挥手示意她快些上茶。

  杨平竹不理他,沈万又转向祁陵和邬弄,“两位到浔塘来,定是要尝尝我们这的茶。我沈宅内的茶可不是在那些普通茶馆里能喝到的,二位快尝尝。”

  “这茶……”祁陵看着那茶中的叶子,轻笑道:“沈家主,我不喜欢这茶叶,能不能……去摘些外面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