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十世禅>第23章 23. 乱红飞过秋千去

  烈成池被带入知州府,此处兵力森严,有如铁狱铜笼。

  知州长年拉着一张国字脸,板得是铁面无私,不恶而严。

  他将烈成池安顿在一座建有雕栏玉砌的独立庭宅中,将衣食住行皆打理好,才对他说道:“殿下,你年纪尚轻,孟大人会把功课都慢慢地教给你。”

  烈成池压着心中怒意,看了眼门外的方向,那儿的侍卫居然围了三层有余,不由出言问道:“你把事做得顺水推舟,口口声声叫我殿下,为何却从不听我的意愿?”

  “出身定此生,即使殿下前十七年身在他乡,终有日要回到正轨,这是不可改变的。”

  “……且不论此事有多荒唐,就算…就算我是你口中的太子。十七年了,朝中不也一直好得很?”烈成池向他走仅半步,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心中的怒火,质问道:“还来找我做什么?!”

  “那个人只是摄政王。”知州看向他,语气虽不近人情,言下之意却值得细思。

  烈成池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门外戒备森严的侍卫,沉默片刻,心知这沈知州就跟他那张长脸一样,像块儿硬铁板,横竖都撼不动的。

  在此情况下,他只好先作出妥协,再去想应对的法子。

  第二日,尚不到寅时。

  孟知意拖着不利落的身子,蹒跚地来了,身后的人替他抱了好些书,走得有些摇晃。

  人的年岁一旦见长,睡眠反倒比从前少,昨儿的孟老更是心中百思,彻夜未眠,耳旁稍一听到寅时的钟响,立刻就醒了。

  早已有人伺候过烈成池按时起床,叮嘱他在书房中等人来。

  孟老踏进书房的门,一打眼见到屋中的人,刚想开口,却又在不觉间站住了。

  那时,烈成池正低头翻看一本书,未察觉到他来。

  虽说他心中极为烦闷,对书却看得专注。他低垂的眉眼如画,翻书的手指修长,与先帝有着近乎相同的容颜,于书案前和静寡言,此幕历历,恍如昨日。

  感到眼前有道阴影,烈成池稍一抬起头,发现是孟知意来了,又皱起了眉。

  孟知意缓慢地走进屋中,示意小厮将他带来的书放在案上。

  “老臣知殿下读过不少诗书,然而治世之道、帝王之术,皆非常人可教。”

  孟知意打开一本书,那书已是很旧了,上面还有些批注的字迹。

  烈成池见那本书被打开,不由得有些愣怔。

  “这本书……”

  “此乃先帝所用之书,被老臣收于高阁,已多年不沾笔墨。”

  幼时,烈成池曾最热衷问伏䶮的就是他亲爹在哪、娘又在哪,那时伏䶮总是敷衍他,骗他。

  后来他放下执著,不再追问,如今他生父用过的书、写过的字又倏忽出现在眼前,每笔每划都如此真切,要他认祖归宗,仿佛一切都在拿他逗趣。

  “…殿下,臣有一问。”

  孟老的话打断了烈成池的思绪,将他拉回眼前的境况。

  “你要问什么?”

  “这千秋万代,殿下认为何谓明君与暗君?”

  烈成池并不想答,只是此问过于简单,并非难题,只得冷言回道:“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之所以暗者,偏信也。”

  “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

  “史中尚书左仆射有言,天地草昧,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魏征亦有言,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故而,草创与守成皆难也。”

  “看来殿下读书苦甚,不曾怠惰。”

  孟知意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欣慰,面上愁云也少了许多。

  “都是纸上文字。”烈成池看向孟老,直言问道“孟大人,我何时才能回家?”

  “殿下,你能回的家只有一个,就是紫薇城。”

  “孟大人欲授帝王之术……”

  此时屋中并无他人,烈成池合上书,抬眼与他对视,试探性地低语道。

  “无非是想让我……对吗?否则,你们究竟都图什么?”

  孟老听罢,面色一凛。

  他看向孟老凝重的面色,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又说:“你们想,我却是不想。”

  “你们又怎能强迫一个无心之人,去做有心之事?”

  他今年多少岁,九王爷烈玉山就把皇位坐热了多少年。所谓江山易主,谈何容易,何况要勉强一人去抢回这江山。

  “老臣强迫不得。”孟老如实答道。

  “孟大人,我自小就常闻先生所夸,对你有所仰慕,敬你辅佐两代帝王。只是我已在锦悠城中长大,一心想做无名的寻常人,…唯此一愿,还请孟大人成全,让我回家。”

  “殿下,你要知此事绝非儿戏。”

  “儿戏,原来孟大人是把我当小孩儿,那日后你又如何对我呢?步步相逼?”

  烈成池压低了声音与他说道,老成见到的想法浑不似十七岁的少年郎。

  孟知意长长地叹气,感慨道。

  “臣在朝中十余年来,不敢离去,只盼有朝一日可以找到殿下的音信,辅佐殿下,以报先帝当年深恩。……然而十七年过去,臣已皓首白发,殿下的音信却依旧遥遥无期。”

  日光未开,天色低沉,云亦低沉,室中唯有孟知意苍老的声音。

  “今臣老矣,时日无多,而殿下的前路仍是漫漫,这才急于求成,还请原谅老臣的糊涂……”

  烈成池沉默半晌,才出言回道。

  “孟大人言重了,你是前朝功臣,孟大人写过的七言诗,晚辈至今倒背如流。……但无论我的身世如何,很多年前我已决定不再去想,我的身边只有寄父,我不愿弃他而去。”

  “你的寄父早知你身世,却把龙玉藏了起来,多年来他当真是诚心待你吗?”孟老意味深长地问道。

  “……自然是真。”烈成池的身形一顿,坚持说道。

  孟知意看向固不可彻的烈成池,看出太子对他寄父的感情之深,知是无法在短时间内说服太子,左右踌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罢了,今日殿下若可解我庭中棋局,老臣愿让殿下离开。若解不出,则殿下唯有收心,全意听从老臣安排。”

  良久,待烈成池思量过后,才颔首道。

  “好,我答应你。”

  此刻,已过辰时,窗外日头上了树梢,熹微的浅光斑驳地碎在地上。

  树下,孟老娴熟地摆出一盘近成定局的棋。

  烈成池定睛看去,帅棋已被敌子包抄,三方皆险,离被吞杀仅余下一步之遥。

  若想如孟老所要求的,将棋局于三步之内翻盘,着实是举步维艰,难上加难。

  他盯着棋局专心看,清风拂过,不觉间已过了半柱香。

  就在他眉头一动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吵嚷之声。

  “千万别让它往那儿跑!打死它!”

  二人抬头向吵杂声看去,见是几个下人手里抄着棍棒,远远地追过来了。就于此时,烈成池感到有个浑凉的物件触上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看去,见一条银墨相间的蛇缩拢在他脚旁,脑袋偏下的位置被打烂了一块。

  “公子!可千万当心,这是条毒蛇!”

  那些下人不敢过来,生怕惊动到烈成池脚下的蛇。

  “公子,你不要动!这玩意太危险了,我们这就把它抓住,给它打死!”

  “等一下。”

  烈成池弯下腰,仔细地看了两眼蛇的伤口,捏住七寸,将其擒起。那蛇尚在应激之中,反身就想狠咬一口,却是够不到。

  它剧烈挣扎一番,但很快就察觉出了烈成池并无伤他的意思。

  这蛇已经被打伤得很严重,蛇皮都烂了,烈成池心有不忍,请求旁人送些药粉来。没过多久,下人把药粉送来了,烈成池将其涂抹于蛇的伤口处,那蛇被痛得剧烈扭动,险些窜滑出去。

  孟知意坐在对面,旁观着烈成池的一举一动,兀自嗟叹一声,雪鬓霜鬟,眼角压出岁月的老纹,眼中似有泪光,又似只是浑浊。

  “先帝乃宽厚仁爱之人,连虫蚁都不舍杀。年轻时,他虽贵为太子,却不被朝中看好,……宣帝道他过于柔软心肠,不适合做一名帝王,老臣却知道唯有仁君才当得起天下之君。”

  烈成池沉默地听着,眼中有不明的情绪。

  待孟老将话全部说完时,烈成池才将棋盘朝人眼前一推,说道“孟先生,三步我已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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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