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蓝的天际被月光衬的有些弯曲,像是一个巨大的穹顶重重的盖了下来,星星显得极其的渺茫,碾碎般的潦草撒在天边。
一道黑色的影从高空俯冲而下,短暂的刺破了铺满天地的月色。
伴着一声沙哑的鸣叫,黑色的羽翼划过了粗糙的林梢,他把月光予他的影抛下,盘旋着俯冲进了下方那片幽深的林间。
而林间的路上,远光灯照着车轮带起了细微尘土,两旁林间枝桠狂乱着投下扭曲的影。
汽车掠过一从从树,开车的司机小心的盯着前方的路面,两旁扭曲的幢幢树影一点点的将恐惧染上司机的心防。
下一刻,半空中突然传来一连串乌鸦沙哑的鸣叫,那声调的尾音狠狠的抓住了司机提着的心,他打了个颤。
而他身后穿着黑衣的青年却打开了车窗,微凉的风汹涌而进,稍稍冲散了车内凝固的空气。
司机抓紧了方向盘抬头望了一眼镜子,只见那青年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的把手伸出了车窗外。
“甘先生……”
司机看着两旁横斜出道的枝桠刚想提醒身后的人,但没料到他的话还没说完,青年便把伸出窗外的手收了回来。
但原本他空无一物的手上,却不知什么时候蹲上了一只漆黑的乌鸦。
而那鸟似乎冥冥之中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竟扭过了头盯着他仔细的打量着。
车内仪表盘中的红光反射到了那鸟的瞳中,配合着它那一动不动的身子竟有种莫名的诡异之感。
司机被吓了个激灵,连忙握紧了方向盘踩了一脚油门,像是这样就能甩掉后面那只诡异的乌鸦一般。
但这样做显然是徒劳的,站在青年手臂上的乌鸦拍了拍翅膀压低了嗓音继而又叫了一声。
“嘎……”
而这一声让前方的司机更惊恐了,最终还是甘离伸出手指按住了手腕上那只皮破天的乌鸦。
“别吓孙叔了,你是想翻车吗?阿久?”
陈久嘎嘎的叫了几声,听起来像是在笑,他的脑袋下一刻吾儿差点被甘离按得缩进肚子里。
他挣扎着朝甘离辩解道。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随即他便两脚一摊直接躺倒,一副碰瓷耍赖的流氓模样。
说着还张着翅膀吐着舌头做一副死鸟样。
而甘离按了按挂在耳边的耳机,他低下头望着臂弯里装死的陈久,伸出手指揉了揉他的肚子。
蓬松而顺滑的羽毛手感意料之中的不错,甘离转着圈揉着笑道。
“你看,这里有一只乌鸦中暑了,不如我们把他炖了吧。”
陈久蹬了蹬腿仰着头挣扎道。
“哼,这里有只甘离也生病了,不如一起吧。”
甘离继续揉着陈久,接着他的话。
“阿久,两个人一起那不叫炖,那是泡。难道阿久是想泡我吗?”
陈久听到这句话有些心虚,但他眨了眨眼还是硬着头皮回道。
“朕不接受甩锅,明明是你想炖我,甘华农!”
说着他翻过了身,把脑袋藏在了翅膀底下,一副缩头乌鸟的模样。
甘离戳了戳怀中乌鸦长长的尾翼,笑道。
“明明是阿久先邀我的,你现在赖账的样子可真无情啊。”
说着甘离捏着陈久的尾翼控诉道。
“渣鸟。”
此时头正埋在翅膀底下的陈久:……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你还撸我撸到了现在。
你个杠精!
陈久气哼哼的在心里骂道。
最终他把翅膀一缩头一埋,决定和甘离这个杠精绝交十分钟。
而驾驶座上的司机听着车厢里传来的人声与鸟叫,他越发的觉得这个夜晚有些魔幻了。
他听着甘离的自言自语还有车内乌鸦应和的嘎嘎之声。
他想着,车厢内的三个生物,一定有一个疯了,不是甘先生,就是乌鸦,或者是他自己。
阿弥陀佛,这魔幻现实的夜晚啊!
仗着路坦无人,司机继续踩着油门往前开着。
等到甘离埋头入翅当个缩头鸟,还没当够十分钟的时候,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车窗外,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本来团成一团的陈久却如同出了膛的炮弹一般弹了出去。
他在半空中张开了翅膀,拍打着降落在车灯前的那座大铁门上。
陈久蹲在门顶缠着藤蔓的铁尖上,硕大的圆月映在他背后。
甘离下车抬头往上望的时候光线的变动,让他不得不眯着眼。
“梨砸,我们比比谁先到,输了的人叫爸爸。”
陈久在铁门顶上轻盈的跳着,他拍了拍翅膀撂下了这句话,说完便一溜烟的飞走了。
看来这是铁定打了主意要作弊了,甘离还没来的急看清楚顶上的陈久,他刚要反驳,那只耍赖的乌鸦就拍拍屁股飞了。
这把甘离直接气笑了,他一边嘱咐司机三天之后来接他,一边搓着指尖想着还是变成猫阿久最可爱。
窝在他的怀里天天和他呆在一起,他或许应该养只猫的,这样以后阿久就可以一直附身到猫身上了,走到哪他都能带着他。
这样想着甘离的目光渐渐转暗,他捻了捻指尖,暗道自己真是个混蛋。
而正在此时身前的铁门哐当的响了起来,一位穿着的体的老人提着灯带着一旁的男仆女仆为他打开了门。
在开门的一刹那,他们身后的灯光依次的亮起,那光芒亮的如同白昼,它映衬进了甘离的眼底,但却显得那抹眼中的幽暗更为深切了。
夜渐渐挪移进更深暗之处。
陈久背着那轮硕大的圆月,他在高空之上找寻着地上他的目标。
他想着要不是橘猫主人出差回来了,他现在可能还在甘离的猫包里蹲着呢。
还是做鸟自由,飞的高看得远,虽然有点晕但其它一切都好。
就是换了个小号躯壳,陈久的魂魄缩在里面总是觉得有些挤得慌。
或许因为猫通灵,在猫体里陈久呆的挺舒服的,乍一换壳子总有些变扭。可惜橘猫的主人回来了,他只能心虚的把猫“还”回去了,要不然他还能再厚着脸皮“借”两天。
就这样想着他拍着翅膀一路乘风滑翔,在空中自在的感觉让他稍稍的忘却了魂体上的别扭。
感受着周身那些划过羽翼的风,陈久忍不住朝着天空长鸣了一声。
他心想,这可比地上宽敞多了。
就这样想着,他低下头却见着了一栋房子,一座豪华古堡的样子。
陈久拍了拍翅膀俯冲下去。
到了,他想。
他要听甘离叫爸爸了。
漆黑的乌鸦悄无声息的滑入了暗色的夜中,除了那被抛下的如同笑声般的嘎嘎之音,他隐在夜色里如同墨融于黑中。
前往别墅的路很平坦,甘离坐在车上被身旁的管家照顾的很妥当。
而等他到了主宅才发现这竟是一座古堡,叶家在混岭市也算小有名气,甚至在南方的上层名流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甘离与叶家的家主也曾有过一些商业上的合作,但所识尚浅,倒是听说过叶家家底深厚民国时就曾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但没成想竟深厚到如此地步,这古堡一看就是有上百年的年头了,虽有翻修但还是难掩岁月之痕。
甘离笑了笑想到,住在这么一件文物里,叶家家主明显也很有胆魄。
他并未提前说要来拜访,原本只是陈久出任务他不放心来陪着而已,想必叶家也并不知道自己要来。
但没料到下了车却在古堡门前见到了等候的叶家家主,甘离看了一眼一旁的管家没有说话。
叶家家主叶钺,差不多四五十岁的模样,并不显老身姿也挺拔着,一副风流的做派。
他近些年来在商圈里颇为为人知,本身家业丰厚能力也不错,叶家在他手下发展的一直很平稳。
甘离与他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他道明了他此次只是陪朋友来办事并不是生意上的往来。
但这番话却让叶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今晚接到异事处的消息说是急派了专人来为他处理家中的怪事,但他却没想到来的竟是甘离。
甘离算的上近些年里南方这片商圈里的新秀了,他靠着IT行业发家,在南方这片地界里混的风生水起,后来转战了房地产投资赚了几笔,这人又一头钻进了影视业。
现在基本上是所有赚钱的生意,眼前的这位后起之秀都有涉猎,这些大大小小生意靠着他那敏锐的商业嗅觉基本上做的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目前这位的资产甚至都有隐隐比肩那几位大佬的地步了。
但其不显,谁无法得知这位后起之秀的资产已经攒聚到何种地步了。
所以当叶钺听见甘离道他不是来谈生意上的事,甚至还有略些失望。
但毕竟甘离是商圈里的人,他们虽有合作但交情尚浅,叶钺并不太想让他来掺和自己的家事。
所故他只能旁敲侧击的问着。
“不知甘先生的朋友是做何生意的?改日可以一起喝个茶。”
但甘离却轻轻摆了摆头笑道。
“不清楚,可能原先三界的生意都也涉猎吧,今晚不也是叶先生急请他来做这笔生意的吗?”
叶钺起先有些未反应过来,但他抬头一望见甘离的笑就突然转过了神。
他怔了怔,最终苦笑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次的家事是不得不让甘离掺和了。
但甘离此时却有些奇怪,按理说陈久毕竟长着翅膀应该比他先到了古堡才是,但他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半个鸟影子。
不会迷路了吧,甘离默默的想。
那阿久可要叫我爸爸了。
想到这,甘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耳根处竟泛起了些微微的红。
而陈久此刻正拍打着翅膀在古堡里找着甘离的身影,他此刻才发觉这个古堡似乎过分的诡异了。
他看着天花板下,那个坐在客厅里仰头看着他乱扑腾的黑发女孩,又看了看这个除她之外像是空无一人的古堡。
他默默的打了个激灵,不负众望的炸了毛。
至此,陈久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鸟也会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