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食魂天师>第84章

  原本以为是冥差勾错魂, 没成想最后发展成了商场纠葛。鉴于五鬼搬运决是道门禁术,段道长表示此时的后续应该交由他们本省道协来处理。

  林老板犹豫地看向阮阳,阮阳当然没有意见, 黑无常却颇为不赞同地说道:“即便不是冥差勾错魂, 五鬼私自受贿和冥界也脱不开关系,应该由我们来负责调查才对。”

  说罢,他又转向阮阳,低声道:“殿下,这正是一次锻炼的好机会啊!像这样的基层腐败现象,如果能够处理得当, 让清正廉洁在冥界蔚然成风,冥差们一定会赞美您明察秋毫的!”

  阮阳:“……”

  他只想赚钱养家, 对冥王一职毫无事业心,在黑无常一通激扬的彩虹屁下沉默良久, 半天才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当冥王居然还要下到基层,阮阳对此表示压力山大。

  这事冥界愿意出手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原本因为黑无常的身份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段道长定了定神,觉得没准这是个道门与冥界建交的好机会, 便壮着胆子提议道:“那不如由两界合作, 揪出这幕后的始作俑者, 无论是对冥界还是对道门都能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威慑效果。”

  黑无常在冥界也算是个领导, 闻言想了想,觉得段道长说得不无道理。

  因为一千年前天人两界的合作,冥界与人界道门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的,道门供奉着各种星君天尊,他们冥界的阴神却很少有人供奉,说一点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都是神, 冥界的神哪一点比不过天界的了?

  黑无常的事业心熊熊燃烧了起来,上头派他来辅助冥王殿下,是让他将功赎罪,如果能够“顺便”改善冥界与人界的关系,为冥界的阴神们增加信众,想来也算是立了件大功。

  想到自己还有一线补救希望的年终奖,黑无常点头应允,连带着看段道长都比之前顺眼很多,礼貌又谦虚地说道:“那就辛苦道长了。”

  段道长不久前还承受过他的不满,此刻简直受宠若惊,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黑……先生有时间可以来我们玄青观坐坐,这是我们的荣幸,先生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别的不说,我们本省道协一定会尽己所能为您提供帮助。”

  他带来的那群小道士从没见过自家师父这么放低姿态的样子,一时间看黑无常的眼神也充满了好奇的探究,和林家的佣人一起,偷偷揣摩起了黑无常的身份。

  黑无常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顿了顿后,语气悠悠地开口道:“其实我确实有一事想得到你们的帮助……能否稍微借一步说话?”

  段道长愣了愣,点头道:“可以。”

  他二人单独来到阳台,段道长将阳台门关上,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黑大人说的是什么事?”

  其实刚刚黑无常开口的一瞬间段道长便有些后悔自己一个激动之下把话说得太满了,现代的道门从未有过和冥界高层打交道的经验,对冥界中人的认知主要来源于老祖宗留下来的信息,但这些信息的可信度无从考证,比如老祖宗说冥界中人性格暴戾,贪得无厌还蛮不讲理,但接触下来,段道长觉得黑无常的性格还是挺好相处的,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可到底是没打过交道,他也不能确定对方是真的好相处还是伪装出来的,万一真如老祖宗所说,对方贪得无厌,给他来个狮子大开口,对人界的安危造成威胁,他这个轻易许下承诺的人岂不是成了整个道门的罪人?

  在短暂的沉默中,段道长已经自己个儿脑补了许多,就差下一步自刎谢罪,忽然听得黑无常开了口。

  黑无常回想了一下刚见面时娄道长夹在双方中间做的介绍,开门见山道:“听说段道长是本省道协的老前辈了?”

  段道长心说果然如此,冥界中人哪有这么好说话,还约他到阳台上来,特意远离了人群,黑无常想必只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而已。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听黑无常问道:“不知段道长在本省道协中地位如何?”

  段道长并不意外,他只恨自己长了张快嘴,这辈子的英明估计都要在今天毁在这张嘴上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内心悲痛万分,语气沉重地道:“尚有几分话语权。”

  黑无常松了口气,语气难得透露出几分欣喜:“那就好。”

  段道长心中的悲伤在这一刻彻底逆流成河,对方会跟他提什么要求呢?是要他成为冥界在道协的傀儡,还是说不止是道协,对方的目标是整个人界……

  这一瞬间段道长心跳如擂,心脏高高悬起,紧张地揪在了一起,面上几乎要渗出冷汗,被他自己硬生生掩饰了过去。

  黑无常没有看出段道长异常的表现,在对方紧张的注视下,面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记得你们本省道协有十几家道观吧?”

  段道长屏息凝神,结结巴巴道:“是、是的,一共十八家。”

  黑无常:“我希望这些道观里都能供上我们冥界阴神的神像。”

  段道长:“……”

  段道长:“…………”

  段道长:“啊?”

  他有点匪夷所思,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就这?”

  难道对方不想直接接管他们道协吗?

  供奉冥界阴神算怎么一回事啊?

  黑无常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不满,谁规定冥界的阴神就不能被供奉了吗?冥界的阴神也是需要信众和香火的好吧!

  他冷哼一声,两条粗黑的眉毛皱了起来,整张脸立刻变得凶巴巴的戾气横生:“不可以吗?”

  段道长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恍惚着回道:“就……也不是不可以叭。”

  各家道观供奉的一般都是三清啊八仙啊之类的神像,再者就是供奉自家祖师爷,总之脱不开这几类,供奉阴神还是前所未闻。

  但如果只是供尊阴神应该也没什么吧……段道长权衡了一下,眼一闭心一横,应道:“可以!供!”

  一切都是为了三界和谐相处,为了维护天下,祖师爷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一定不会责怪他的。

  ***

  基于双方都有建交的打算,这场谈判很快就取得了圆满的结局。

  时隔千年,人界和冥界关系终于破冰,而这历史性的一幕,就发生在林家别墅的阳台上。

  重新踏进屋内的时候段道长心里还有几分不真切的恍惚,但总的来说,他的心情是轻松且雀跃的,想起方才黑无常在阳台上答应他之后冥界会跟他们本省道协多多往来多多关照,段道长内心就是一阵激动。

  卫瑄和莫宇多少也猜到些段道长态度这么热情是为了什么,却懒得提醒对方马屁拍错了对象,因为真正能代表冥界做出决定的人正在积极地向林老板推销自己的符咒。

  ***

  林老板对阮阳画符的能力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看他从一个小包里扒拉出一沓黄色的符纸,兴奋道:“阮大师也会那什么五鬼什么搬运的法子?”

  阮阳冲他摇了摇头:“不会,但是我的符能防身。”

  他嘴角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思虑片刻,决定用自己最拿手熟练的符咒来证明实力。

  于是他环视来一圈,问:“有人有便秘上的苦恼吗?”

  半晌,管家别别扭扭地举起了手。

  阮阳冲他点点头,铺开符纸,拈笔过来,沾了点朱砂就开始画符。

  他深知这种时候一定要让买家见到符咒发挥出立竿见影的效果才能让人信服,于是在画符的时候半点没收敛自己的灵力,有意识地学着将其灌于朱砂,落笔后一气呵成,一张漂亮潇洒的疗疮符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娄道长虽然知道阮阳擅长画符,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他画,无论是画符的速度还是这张符咒上的灵气,无不让人瞠目结舌。

  原本并不怎么将阮阳放在眼里的段道长也怔了怔,用怪异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遍阮阳。

  阮阳对此浑然未觉似的,举起符咒吹了吹,折成一个三角后递给管家。

  他笑出两个又圆又软的小酒窝,说:“你收着吧,看看效果。”

  管家从他手上接过那块其貌不扬的小三角,正欲发言,却忽然面色一变,瞳孔都地震了起来,反应很明显。

  林老板:“你怎么了?”

  管家抿了抿唇,头上渗出两滴汗珠,语气艰涩又羞耻:“……先生,我想去一趟厕所。”

  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炽热,林老板也大感震惊,忙摆手道:“快去吧。”

  从阮阳把符递过去到符咒发挥效用,前后甚至没超过五秒吧?就算是强力泻药也没这么大威力吧?!

  林老板对自家的管家很了解,管家在林家兢兢业业做了快十年,不可能伙同外人骗他,更何况对方多年老便秘的情况自己也是知道的,去医院看也不起作用,已经是成年旧疾了。

  这要是能被一张符咒治好,简直是奇迹!

  在旁人惊叹的时候,阮阳已经提笔画好了三张驱邪符,他拿给林老板,问:“驱邪符可以保佑你们家邪祟不侵,一万一张,要吗?”

  林老板立刻点头如捣蒜:“要要要!再来几张,我给我老丈人送去。”傻子才不要!

  阮阳笑眯了眼,依言又给他画了几张辟邪符。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阮阳用立竿见影的效果让林老板这种外行人相信自己符咒的厉害,同时也给段道长娄道长等内行人内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这水平……向来自视甚高的段道长扪心自问,他修道大半辈子,画符能力竟不及对方的五分之一。

  都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段道长心中长叹一声:贫道这是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啊!

  林老板一个外行人看不出这么些门门道道,他只觉得阮阳画起符来落笔潇洒飘逸,看对方不出一分钟便画完了剩下的符咒,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大师啊,你这里还有没有那种治便秘的符咒?”

  阮阳:“林老板也便秘?”

  “那倒不是,”林老板乐呵呵地摸了摸头发,“我是想求一张能生发的。”

  阮阳的目光落在对方还算浓密的头发上,林老板看懂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是戴的假发,你看我这头发啊,光得跟撒哈拉沙漠似的。”

  他说着便掀起了自己的假发,露出假发下锃亮的脑门,“没办法,生意场上压力大,我老丈人都开始嫌弃我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苦恼的问题,阮阳想起曾经见过的那只躲在人家马桶里的女鬼,对方似乎也深受脱发的苦恼……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现在没有,等我回去研究研究。”

  林老板眼神一亮,伸手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直拍得阮阳身形晃了晃:“那我就先预定了,等您的好消息!”

  阮阳努力挺直了腰杆,满满的使命感:“我会尽快研究出来的。”

  卫瑄:“……”

  讲道理喂,冥界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务正业,他都开始担心冥界今后的发展了。

  全体冥差跟着冥王卖符为生吗?

  卫瑄抹了把脸,心说那画面太美,我甚至不敢想象。

  ——————

  阮阳今天出来一趟赚得盆满锅满,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

  林老板还想留他:“大师忙活了一上午,不如吃个午饭再走?”

  阮阳刚要拒绝,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的雷声惊雷一般炸响,天色和刚才相比,又暗了不少。

  “不用了,”阮阳婉言拒绝道,“要下雨了。”

  林老板以为他是担心雨下大了回不去,便说:“不打紧,吃过饭我让司机送大家回去。”

  阮阳还是摇头:“家里有事。”

  他得赶回去把小菜园子罩起来。

  见他坚持,林老板也没有办法,还是安排了司机送各位大师离开。

  这天也确实太不正常了些,刚出林家大门的时候,阮阳几乎以为太阳已经落山。

  然而看看时间,现在才中午十一点。

  远处乌云堆积,狂风左右拉扯着乌云,乍一看,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云层中间翻腾似的。

  阮阳站在门口,被风吹了一会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林老板的车停在他面前,车门打开后,他正准备抬腿上车,段道长却忽然接起了电话。

  “什么?!”段道长对着电话那头大叫一声,“怎么现在才通知?”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段道长很快便面色沉沉地挂掉了电话,看了一眼天边的乌云后,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阮阳好奇地探头:“段道长?你不上车吗?”

  他没有多想,还以为段道长是准备和他的那群徒弟一起走。

  段道长看着他,叹息一声:“唉!”

  他这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娄道长微微皱眉,有所预感似的伸手掐指一算,脸色登时就变了,开口时声音都变了调:“南方有异变!”

  天下即将迎来浩劫这一点他们早就有所预料,本省的道协早在前天就赶到了H市,其他省份的道协人员,也会陆续在后面几天赶过来。

  但万万没想到,异变竟然来得这样快!简直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段道长皱起了眉头,语气沉重道:“是,而且最新消息,有东西从南方过来了,途径内陆各省,一小时前抵达H市高铁站附近,目前正在朝市三环锦秀区靠近。”

  高铁站?锦秀区?

  阮阳愣了愣,欲言又止。

  且不谈前者他刚在微博上刷到过,锦秀区不正是他学校那里吗?

  娄道长注意到他的反应,忙问:“阮道友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阮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索了H市高铁站的相关新闻出来,递给他看:“你们说的事,和这个有关吗?”

  手机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不久前有关高铁站暴雨,大批游客被困的新闻。

  更加奇怪的是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气势冲冲地下了半小时的特大暴雨后,气象台刚推出预测,表示这场暴雨可能会持续到明天,这边雨势就突然小了下来,同时,H市另一个区下起了特大暴雨。

  专家们正在抓紧时间抢救、寻找对策,广大网友对此事也掀起了极高的讨论热情。

  娄道长和段道长凑在一起浏览微博,在热评里看到了好几个提龙的,段道长的面色越发凝重。

  娄道长显然要稍微放松一点:“不是邪物就好。”

  阮阳对这个词格外敏感,好奇道:“邪物?”

  娄道长对他并不见外,闻言不做思考,便向阮阳简明概要地提了提最近困扰整个道协的预测。

  “……如果邪物出世,这世间必然迎来一场大浩劫啊!”

  “阮道友,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虽然来者应该不是什么邪物,但想来也不好对付,光凭我和段道友两人起不了什么作用,你可否愿意随我们一同去看看情况?”

  娄道长说完,被莫宇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对莫宇不熟悉,拿捏不住这人是什么意思,只得看向阮阳。

  阮阳愣了愣,他倒不是说是贪生怕死,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去了也许还要拖后腿。

  此时便听黑无常对声音从边上幽幽传来:“殿下,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

  阮阳:“……”

  他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当冥王要肩负起的重担,疲惫地应下:“我知道了知道了。”

  于是原本是要回家的车突然调转方向,改为出发前往锦秀区。

  司机虽然疑惑,但并未说什么,只默默地修改了目的地。

  一路上,段道长都在抓着手机看网友发上来的最新消息,信息时代就是这点好,消息传播得很及时,搜个锦秀区,跳出来一堆新鲜出炉的高清照片和视频。

  越看,段道长越确信搞出今天这一出的是条龙。

  这已经够让他激动的了,龙啊!有几个人亲眼见识过龙?!

  可惜,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激动。

  娄道长:龙?兴许是蛟呢,又不是没见过,半月前他还和蛟龙打过交道。

  阮阳:龙?他依稀还记得,肖先生说龙筋挺好吃的。

  而且同一时间,有人在火车站附近拍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条大约有十几米长的青金色身影从轨道上呼啸而过,速度奇快,拍照的人只能捕捉到它的残影,放大了也看不清这究竟是什么。

  有人立刻联想到了火车站来势汹汹的暴雨,断言这东西一定跟暴雨有关。

  围绕着这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又展开了激烈的探讨,吃瓜网友们大开脑洞,有的说是风筝,有的说是哥斯拉,还有人试图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这张照片上的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有可能是在光线折射的作用下呈现出来的一种“假象”。

  一时间,微博上众说纷纭,而大致能猜到这究竟是什么的道长们则是:“……”

  这头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车人心思各异地赶到了锦秀区,如果说在来的路上,阮阳还在考虑要去哪里找那头龙,那么一下车,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他们此时在一处广场上,而在不远处的天边,乌云压得最深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头身长数十米的青金蛟龙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阮阳一眼便看到了它的头部,无角,这说明对方目前还只是一头蛟。

  仅仅是蛟就有这么庞大的体型,着实震撼到了在场的两位道长。

  所幸,外头狂风骤雨,这片广场没什么人,出来很容易被风吹跑,大家都躲在屋内,因此看到这一幕的人少之又少。

  带他们过来的司机早已吓到精神恍惚,直到现在才“卧槽”一声,手指着外头的天边:“大师们,那、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司机显然是个唯物主义,头一次见到这么不科学的东西,吓得座椅上的两条腿都在打颤。

  黑无常笑眯眯地伸手搭上他的肩,说道:“一条蛟龙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司机:“……”

  司机半天不回话,再一看,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黑无常道:“让他睡会儿,万一受到惊吓开着车乱跑就不好了。”虽然天上飞着的是条蛟龙,但他们几个还真不害怕。

  尤其是莫宇,在很多年前,他还在人界为所欲为的时候,他没少吃过真龙。

  因此对一头尚未化型的蛟,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对这一幕最震撼的是段道长和娄道长,两人走下车后,立刻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赶紧拽紧了车门,生怕自己被刮跑。

  这头蛟龙究竟想做什么?入海化龙么?可是南方的沿海地区不也一样能入海化龙,它何必多此一举千里迢迢跑到H市来?

  蛟在化龙之前的行迹走动又称之为走蛟,走蛟经过良田,田地立刻被洪水淹没,经过山川,山川立马山洪暴发。

  总之,就是一头移动的水库,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招来水灾,偏偏走蛟之后要渡劫,如果你无意间伤害了许多生灵,雷劫就会把你往死里劈。

  这蛟冒这么大风险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阮阳趴在窗口望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对这头蛟竟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亲近感。

  “咚咚!”

  车窗被人敲响,娄道长的脸在风中被刮得很凌乱,阮阳只能勉强从他的口型中读出他是在让自己拉他进来。

  他连忙拉开车门,伸手去拉人,在这一瞬间,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嘶鸣。

  这声嘶鸣格外浑厚悠长,几乎响彻半个天际。

  段道长被拖回车内,依旧大张着嘴:“龙……龙啊!”

  卫瑄纠正他:“这是蛟。”

  段道长面色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头蛟龙显然已经到达了即将化龙的临界点,无论是从身型还是从这声嘶鸣来看,它都已经具备了一条龙的特性。

  连娄道长都震惊了一波,被拽回车内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感叹道:“活着的蛟龙果然更加威风凛凛。”

  他心中有些后怕,上次那头尸蛟就已经将他们折腾得够呛,如果不是有肖道友在,说不定上次锦泰城就要出大事了。

  这次肖道友不在,道协的人也还在赶来这边的路上,听说因为极端恶劣的天气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让他们先想办法稳住这边的局势。

  娄道长内心疯狂吐槽,稳住局势?怎么稳?当这是哪吒闹海么?

  求人不如求己,他转过头,决定和一车的同伴商量对策。

  “我们先想办法,得知道这头蛟龙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蛟龙目前虽然在网上引起了热议,但网友都是在吐槽暴雨天气,暂时还没有人发现暴雨是由蛟龙引起的。

  但如果拖得久了,一旦蛟龙的身影也被拍下来传到网上,届时引起的讨论就不是同一个性质了。

  而且这蛟龙的杀伤力暂且未知,H市这样一个人口大市,万一它是过来兴风作浪危害苍生的呢?

  阮阳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我记得蛟龙能和人沟通。”

  卫瑄兴致勃勃道:“那我们找个喇叭跟它喊话?”

  众人:“……”

  卫瑄顿觉十分委屈,“看我干啥,不是说要和它沟通吗?”

  莫宇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受不了他的智障逻辑了似的,直截了当道:“沟通什么,打一顿就是了。”

  段道长/娄道长:“……”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群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黑无常笑眯眯道:“我也支持直接打。”

  阮阳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说好听点,他现在只是刀枪不入而已,在画符以外的地方,身体里的灵力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正面撞上这头蛟龙,他大概跟一个打不坏的沙包没什么两样。

  因此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更偏向娄道长他们的“先礼后兵”战略,想办法先跟蛟龙沟通。

  沟通当然要摆出诚意,众人挨个下车,说来奇怪,外头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阮阳以为风力起码有八级台风的强度,没想到下车后他只是头发被吹得乱了些,其他就没什么感觉了。

  反观娄道长他们,再次被吹得如岸边的杨柳枝一样东倒西歪,还好下车前他们做好了准备,在腰上系了急救绳,否则真有可能被吹走。

  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阮阳周身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层保护膜一样的东西紧密包裹着他,强劲的风刚要碰到他的衣角,就被透明的手拨开。

  阮阳裹着大棉袄身处其中,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珠子在隐隐发着烫,伸手一摸,果然热热的,在寒风中像个火热的暖手宝,让人浑身上下通体舒泰。

  于是他干脆两只手一并拢住珠子,专心地取暖。

  在他们下车之后,天上那头蛟龙身形微微顿住,两只铜铃似的眼睛隐在薄薄的云层后面与下面的人对视,金色的竖瞳看得人心中隐约生出几丝臣服之意。

  这头蛟居然已经修炼到了这等地步,不用怀疑,它只差一个雷劫,就能一跃成为这片大地上的神龙。

  蛟化龙,要经历七七四十九道雷劫,真不知道这头蛟龙是怎么硬撑着在雷劫之前赶到H市的。

  就在蛟龙的头顶,乌云越压越低,同时体积也变小了些,原本漫天的乌云变得只剩下蛟龙头顶那一小片。

  然而,这代表着乌云中隐藏着威力更大的雷电。

  那团云中发出的雷声振聋发聩,金色的电光闪耀在其中,隐约可以看见手臂粗的雷电。

  雷劫要来了。

  段道长的道袍在风中被吹得簌簌作响,像一面被撑开的锦旗,他神情肃穆地与那双金色的大眼对视。

  良久,段道长朗声道:“请问阁下为何而来?”

  蛟龙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内里似乎有金色的光芒在流淌,它的脑袋上也带着几道金纹,整头蛟非常地霸气。

  在呼号的风声中,蛟龙缓缓开口,声音从天边传来,听上去冰冷又苍茫辽远:“我找人。”

  原本抱着珠子专心致志取暖的阮阳听到这声音,顿觉十分耳熟。

  他动作顿了顿,拨开帽子,有些疑惑不解地起头。

  段道长硬着头皮询问:“阁下找的是什么人?”

  蛟龙漠然道:“与你无关。”

  段道长忍不住提醒对方,它这一路已经造成了多地暴雨水灾,虽然目前来看还未有什么人员伤亡,但也已经造成了一笔不小的财务损失。

  然而蛟龙忽然舒卷了一下身体,语调骤然拔高,仔细听甚至还有些欣喜似的:“你怎么在这里?”

  段道长茫然地看向身旁——这说的是谁啊?

  但显然,茫然的不止他一个,包括阮阳在内的众人都跟他面面相觑。

  蛟龙却不像是在开玩笑,至少它在说完刚才那一句后,全然不顾自己头顶摇摇欲坠的雷劫,在第一道雷兜头劈下来的同时,便甩了两下龙尾,低头俯冲了下来,

  目标明确,正是站在人堆里裹在大棉袄里满脸懵逼的阮阳。

  粗壮的雷劫跟在它身后劈了下来,挨到树上,树木立刻被劈成了两半,并且通体烧焦,可见其威力巨大。

  蛟龙的龙尾横扫而过,破坏力十足地将广场上的电线杆撂倒,莫宇等人下意识地将阮阳拉到身后,那头蛟龙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众人的后方,轰隆一声掀翻了广场上的喷泉,龙爪直直地朝阮阳背上抓来!

  阮阳被一把抓住,正惶惑呢,便听得之前那个熟悉得让他出了会儿神的声音再次从蛟龙嘴里发出来:“找到你了。”

  阮阳:“???”

  ***

  天界。

  千年前和大妖一战后,天界便开始修身养息了起来,神仙们一个个窝在自己的宫殿里,养老般的宁静日子一过就过了一千年。

  然而,这份宁静,偶尔也会夹杂着一点鸡飞狗跳,比如在肖司明出现的时候。

  天界看肖司明格外不爽,不止因为对方本身存在的危险性,还因为他时不时地不打一声招呼就闯上天界的行为,来去自如,完全是把天界的面子丢到地上踩。

  已经飞升天尊的神仙们这次气得给自家道观一连断了好几柱香,然而再怎么生气,依旧改变不了肖司明的嚣张和他们打不过肖司明的事实。

  以往肖司明只是过来搜刮一点神兵利器,这次他讨要的东西却很奇怪。

  一个是厨神的厨艺,一个是当初封印冥王的钥匙。

  前者先不提,天人没兴趣去了解肖司明要厨艺做什么,只当他是闲得慌,后者却引起了天界的警惕心。

  保管钥匙的神兽白泽满脸提防地看着肖司明:“你不会是被冥界收编了吧?”

  肖司明扫了他一眼,冷嗤道:“你的脑子被饕餮吃了?”

  白泽:“……”

  算了,是他多嘴,虽然不知道肖司明和冥界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但想想肖司明一千年前愤怒伤心得恨不得掀翻了冥界的样子,再想想他这记仇记到家的性格,估计没这么容易被收买。

  “你这样实在让人好奇,不知道的还以为冥界给你开出了什么好福利,让你任劳任怨替冥界出力。”

  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嘲弄这么一句,既然打不过肖司明,逞逞口舌之快也是好的,然而肖司明闻言却破天荒地心虚了一瞬。

  也不算收买,他想。

  不过是为了讨老婆下聘礼而已。

  肖司明为了讨要这两样东西,不仅还回了曾经从天界这里抢走的那些个神兵利器,甚至还添上了不少上古神器。

  他有诚心,天界又没法拒绝他,白泽只能不情不愿地翻出了那把保存了千年的钥匙。

  交出钥匙的时候白泽还不忘刺他一句:“你这样的强盗行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

  肖司明原本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一瞬间,笑意却突然顿住,跟川剧变脸似的一秒面色黑如锅底,动作也有些粗暴地一把抢过白泽手里的钥匙,直接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又抽什么风。”白泽忍不住吐槽道,“这脸臭得跟被绿了似的。”

  ***

  蛟龙抓着阮阳的同时,又一道雷劫轰隆隆落了下来,它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放下阮阳,选择用爪子勾住阮阳宽大的帽子,带着他腾飞到半空中。

  阮阳跟着挨了点雷劫,幸而他现在身体素质异常强大,雷劫都劈不坏他,但还是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触电似的不舒服。

  然而更让他好奇的,是蛟龙的身份。

  他茫然地被带着飞离地面,又被雷劈了两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愣愣道:“……牧詹之?”

  蛟龙动作顿了顿,但并未否认。

  阮阳有点世界观不保的恍惚感,上一次这么茫然,还是一群冥差对着他行跪拜礼喊殿下的那次。

  他张了张嘴,茫然道:“……继承家业?”

  蛟龙边飞边说:“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呢,阮阳心想,他大学最好的哥们儿居然不是人。

  他现在十分恍惚,想到当初牧詹之说自己要回去继承家业——原来是这个家业。

  前两天牧詹之发消息说要过来找他,原来也真的来了。

  阮阳恍惚间又被劈了一记,哭笑不得:“你先放我下去。”

  对方十分固执:“不放,我有话跟你说,你又谈对象了?”

  阮阳:“……”

  什么叫又,肖先生是他第一个动心的人好吗?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下一秒,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轰鸣,就像是某种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一道身影浑身戾气地冲了出来,手里锋利的镰刀从蛟龙头部划到尾巴,一路火花带闪电,发出了令人牙酸不已的金属割刺声。

  蛟龙已经经历了四道雷劫,身上的鳞片不断硬化加强,这长长的一刀下去硬是没能割破它的鳞片,只在上头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使出这一击的人对此似乎十分不满,轻啧了一声。

  下面的人已经完全看呆了,没人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没有人来得及去思考,他是怎么出现在高空中的,这完全反重力不科学啊!

  和龙爪相连的帽子被狠狠割断,直到重新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阮阳才反应过来,手脚八爪鱼似的搂上去,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处高空,语气亲昵地唤了一声:“肖先生!”

  肖司明面色稍霁,手掌拢了拢他后脑勺上柔软的卷发,声音淡淡的:“嗯。”

  听不出有什么火气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他便将阮阳按在自己的怀里,同时右手上黑雾凝成的镰刀自动变化成了长长的锁链,勾住面前这头青金蛟龙的脖子,恶狠狠地将其甩向地面。

  伴随着轰隆一声,蛟龙庞大的身躯砸向了地面上堆积的水坑当中,“哗啦”一声溅起足有数米高的水花。

  下面离得近的几人被溅了一脸,娄道长默默擦了擦脸,段道长一副即将呼吸不过来的样子,明明没有怎么运动,却喘着粗气道:“这这这,这是……”

  娄道长贴心地替他介绍:“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肖道友。”

  段道长:“……”

  如果不是娄道长的介绍,他几乎要以为此人是地狱里爬上来的饿鬼。

  他仰头看着,这位肖道友皮肤冷白,一身黑发黑衣,虽然动作近乎温柔地搂着阮道友,但还是透着难掩的杀气。

  蛟龙被击落,在地上闷哼两声,不等它喘息,很快接下来的雷劫就追了上来。

  蛟化龙,要经历足足七七四十九道雷劫,这才第五道,以它原本的实力挺过雷劫没什么大问题,但肖司明上来就将蛟往死里揍,再挨几下鞭子撑不撑得过雷劫就很难说了。

  莫宇黑着脸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泥水,便听黑无常在一旁静默片刻,幽幽地问:“肖司明为什么抱着殿下?”

  莫宇呵呵一声:“一会儿你自己问他!”

  黑无常:“……”

  他看着两人亲昵的姿态,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莫宇虽然不爽,却也知道这种时候惹不起肖司明,只好烦躁地拉开车门坐进去,目光沉沉地看着外面。

  肖司明的危险性一方面来源于他过高的武力值,一方面来源于他的不可控性。

  这人一旦失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是个定时炸弹。

  莫宇内心担忧且烦躁,偏偏卫瑄还坐进车里一个劲地抱怨:“我靠,老大抽什么风,用得着这么着急上火吗?”

  莫宇:“闭嘴。”

  卫瑄:“……”

  他沉默了还不到三秒,又忍不住道:“可是我脸上都是泥。”

  莫宇忍无可忍地随手从车子扶手上抓来一块毛巾,往卫瑄脸上糊了两下,粗声粗气道:“行了!”

  卫瑄崩溃叫道:“这他妈是洗车的毛巾啊啊啊啊你不能看看吗?!!”

  莫宇:“……没留意。”

  车里的争吵并没有引起外面两位道长的注意,他们两人正紧张兮兮地盯着目前的局势,看看龙,再看看肖司明。

  虽然说这头蛟有错在先,但对方似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哇,要是渡劫成功了还是条神龙呢……

  两位道长咕噜一声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担忧又不敢吱声。

  阮阳被按着脑袋,几乎要呼吸不畅了,他眼前一片漆黑,挣扎着抬了几次头,松软的头发蹭着肖司明的下巴,被肖司明拨开,“别乱动。”

  这样说着,肖司明却没再按着他了,转为环住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阮阳额前的头发蹭得一团乱,仰着头看肖司明,在他坚毅的下颚线上摸了一把:“你别生气了。”

  肖司明看着他,目光沉沉:“知道我生气?”

  阮阳改摸为亲,他在给肖司明顺毛这条路上相当得无师自通,只是亲的这两口不像是在亲男朋友,倒像是在安抚家里生气的小动物。

  阮阳凑到肖司明耳边,悄声道:“这是我室友,我正要跟他介绍你呢,以你是我男朋友的身份,再打印象该不好了。”

  肖司明:“……”

  他心里的火跟撞上了冰水似的一瞬间蒸发了个彻底,抬手狠狠掐了把阮阳软乎乎的脸颊肉,“就你嘴甜。”

  他顿了顿,感受指尖冰凉的触感,气势又温和下来:“冷不冷?”

  阮阳身上倒没沾多少雨水,衣服还是干燥的,只不过因为肖司明那一刀,帽子没了,棉花跑了出来。

  他抱着肖司明蹭了蹭:“不冷。”

  下方正在承受雷劫还要被迫吃狗粮的蛟龙:“嗷嗷嗷嗷嗷嗷!!”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