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睿昱只来得及给自己拍了张防御符, 红光就到了近前。
在红光即将撞上来时，一道身影及时挡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瞬，黑色的阴气与红光猛烈相撞, 哪怕有人遮挡, 呼啸的劲风也吹得宁睿昱睁不开眼。
然后, 他就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用力一勒，接着整个人被狠狠拽着向后疾驰, 腹部被勾得生疼, 险些没直接吐出来。
“嗷嗷嗷——”
一道耳熟的尖叫声在宁睿昱耳边炸开, 他费力睁开眼,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 是急速倒退的景色，以及余光中略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山翎将他和山翊拦腰抱起后在后撤。
一个猛得往前的惯性力后，他和山翊被放在了地上, 而山翎没等他们站稳，就化为一道残影重新加入了战局。
宁睿昱和山翊互相搀扶着, 神情凝重地看向不远处。
古志南的偷袭只是交战开始的讯号，就他们后撤的这几秒, 慧静已经加入了战场，平日里端庄慈祥的老太太这会儿一把浮尘甩得啪啪作响, 哪怕陆渊和山翎一起也占不得便宜，更别提, 山坡上，古志南和老贺正在冷眼看着。
“怎么办？”山翊一边不停地摇着赶尸铃, 一边焦急地问向宁睿昱。
宁睿昱紧咬着唇，若只有一个古志南，他们拼一拼还有希望, 但现在……
思考中，宁睿昱的视线不期然和老贺对上，就见对方原本还带着两分犹豫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通讯器，对着那边说了什么。
虽然看不清口型，但宁睿昱知道糟了。
伏然先前提醒过协会高层有问题，但他是真没想到，竟然连试炼大会的最高负责人也是其中之一。
眼见着对方收起了通讯器，旁边的古志南脸上笑容更甚，宁睿昱心脏突突直跳，他一边拉着山翊后退，一边从随身背包里摸出一沓符箓，然而还没等他有机会丢出这些符，就后脑一疼，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冲天而起的浓郁阴气。
陆渊……
—
宁睿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浑身绵软无力。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振作精神，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况，他立刻警觉地朝四周看去。
白玉砌成的祭台，精致的神龛，乍一看，他以为是回到了泗宕村后山的山洞里，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这祭台只有两米多高，整个空间比泗宕村的要矮、却宽阔许多，视野的尽头是一扇木门，配上隐在黑暗中的墙壁，倒更像是一个地下室。
此时宁睿昱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他自己坐在一张竹椅上，而竹椅刚好被摆在了神龛的左手边。
宁睿昱正想起身，结果一股阻力从手臂上传来。
低头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双手竟然被绑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也难怪没人盯着。
不过庆幸的是，古志南他们只绑了他的手，他的两条腿是自由的。
于是，宁睿昱弯着腰，用p股和后背成功把整个椅子顶起来后，尝试着迈了个小碎步，虽然姿势不雅观，难度系数也有些高，但起码他可以移动了。
背着椅子往白玉祭台的边缘挪去，刚挪出神龛的范围，余光里瞥到什么，宁睿昱脚步一顿。
他侧头看去，神龛右侧，陆渊正昏迷在自己的同款竹椅上，同样双手被绑，之前他的视线被神龛挡住了所以没发现。
宁睿昱当即改变前进的方向，一边小声呼唤着陆渊的名字，一边努力地朝着陆渊靠近。
也不知古志南他们对陆渊做了什么，直到宁睿昱磕磕绊绊地抵达了陆渊身侧，他也没有醒来。
古志南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宁睿昱不再耽搁时间，开口道：“昏迷地够久了，醒来吧。”
三秒后，陆渊皱着眉醒了过来，醒来的瞬间，意识还停留在昏迷前，他条件反射地凝出阴气长剑，朝着面前的人刺去。
宁睿昱倒吸一口冷气，两人距离太近，就算他双手没被绑住只怕也躲不过。
宁睿昱下意识地闭上眼，然而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等他试探着睁开眼，对上的是陆渊带着浓烈情绪的双眸。
这还是宁睿昱第一次在陆渊眼中看到这么强烈的情绪，只一眼就仿佛能将人吞噬进去。
不过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宁睿昱收回视线，压着声音道，“先离开这。”
陆渊迅速敛起思绪，打量了一圈四周后，悬停在旁边的阴气长剑立刻化为了匕首模样，然后以精准的角度利落地割开了束缚他的绳子，双手一得以解放，陆渊就上前解开了宁睿昱的绳子，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就重获自由。
“走。”陆渊托起宁睿昱的手臂，带着人往祭台下走。
两人刚下祭台，原本紧闭着的木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哟，两位这是打算到哪去啊——”古志南和慧静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之前桃花岛上的老贺却不见踪影。
“把他们绑起来。”慧静一声令下，七、八个道士上前，拿出了五花八门的武器。
宁睿昱被陆渊护在了身后，他的随身布包被收走了，没了符箓，哪怕他还有言灵术和勉强能召唤出阳气的《阳极神功》，对上这么多人，也几乎没有胜算。
“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古志南冷笑地看着陆渊手中的阴气长剑，“不然，你们的同伴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说着，他往旁边一让，露出了身后被控制住的人质，宁睿昱扫了一眼，一共九个，除了山翊，都是在试炼中表现优秀的选手。
宁睿昱没想到古志南会这么无耻，但不得不承认，这手段下作归下作，却很管用。
长剑化为阴气消散在空中，宁睿昱和陆渊重新被绑回了祭台上，人质们也被一一绑在了祭台下，而后，古志南他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巨大的阵法一点点成型，哪怕没有窥得全貌，宁睿昱也能感受到这个阵法的可怕之处。
如此兴师动众，这里，不会是封印那邪魔的大阵的阵眼吧？
念头一出，宁睿昱心头狂跳。
此时的他无比庆幸，在知道古志南是试炼大会的主裁判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伏然和师父，同时约定好了每天保持通讯。
他们的手机是在试炼第一天上午被协会的人收去的，出事是在第二天中午，从他们昏迷到被转移，这些时间应该足够舅舅和师父意识到不对劲了，现在只希望，他们不会来得太晚。
身侧响起的脚步声将宁睿昱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家人若知道兜兜转转二十年，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古志南笑着在宁睿昱身边站定。
二十年、家人。
宁睿昱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古志南，“是你？”
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大局即将布成，再亲自揭开谜团，古志南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是我。”
二十年前导致王、伏两家一夜倾覆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古志南！
哪怕对家人完全没印象，并且这些年在莫峪派过得很好，宁睿昱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他也知道古志南这时候告诉自己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他若表现得生气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因此，哪怕心中怒火中烧，宁睿昱也压着情绪，收回视线，不再理会对方。
没得到期待中的反应，古志南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不过他很快再次笑了起来，因为老贺和另一个道士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们进来后先是朝古志南点了点头，然后将身后拖着的人随手往高台下一甩，失去意识的人直直地摔在了地上，露出一张宁睿昱再熟悉不过的脸。
宁睿昱瞳孔震颤。
是伏然！
“呵。”古志南咧嘴一笑，见阵法布得差不多了，衣袖一挥，不用他开口，下面的人便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慧静、老贺在内的十一个人。
慧静和老贺上了高台，剩下九人各选一个人质在其身后站定。
宁睿昱蹙了蹙眉，这九人的位置好像有点微妙。
等等，如果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测，镇压邪魔的阵是由各地小阵组成一个大型复合阵，那眼前这个可能也是。
按着这个思路，宁睿昱再看阵中线条的走向，还真看出了点东西：九个人质似乎被当做了九个小阵的阵眼，阵叠阵，再组成一个完整的大阵，而高台上的神龛，刚好是大阵的阵眼。
古志南是打算直接放出邪魔的本体吗？
思忖间，高台下，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符箓贴在了九个人质的命宫，金光闪过，九个小阵激活。
高台上，锋利的匕首在宁睿昱和陆渊的手腕上划过，殷红的鲜血汇聚在地上，顺着阵法的走向，流向神龛前的青瓷盘下。
以血为引，阴阳交互，刺目的红光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下一刻，煞气凝成的狂风平地而起，宁睿昱连着椅子被一起吹倒在地，直面狂风的古志南更是直接被吹下了高台。
“嗷————”
紧随其后的，是迫得人窒息的威压。
此时风已止，宁睿昱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只巨大的黑爪，再抬头，是顶到天花板的黑影。
“哈哈哈哈，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古志南流着鼻血，跌跌撞撞地爬回了高台下，他扑在白玉上，满脸疯癫的狂喜，双手朝着黑影高高举起，高喊道：“邪魔大人，请赐予我永生吧！”
旁边的其他道士见状也争先恐后地跪拜在高台下，跟着宣誓。
一道夹杂着秽气的鼻息喷出，邪魔高昂着头颅睥睨地看着底下的人。
而此时，被完全忽略的宁睿昱已经和陆渊会合，两人放轻脚步，悄悄地朝着高台下移动。
两人刚落地，前方终于有了动静。
“桀桀。”邪魔笑了一声，而后张开了嘴巴，一口秽气喷出。
古志南心头一跳，一股浓郁的不安让他想也没想地抓过旁边的道士挡在了自己面前。
下一秒，被喷了一脸秽气的道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脸上狂喜的笑容还在，但已生机全无。
场中瞬间陷入了寂静。
直到邪魔的笑声将之打破。
“桀桀，下一个谁来？”被黑气包围的猩红竖瞳从一张张惊变的脸上扫过，笑声越发放肆。
这会儿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古志南铁青着脸，顶着狂跳的心率，努力让自己说话时没那么颤抖，“您当年起誓过，谁将您放出，便会赐予他永生。”
邪魔的笑声充满了讽刺，“化为我的秽气，可不就永生了么？桀桀。”
“你——！”古志南瞪大了眼睛，他们古家因为这一个誓言，布了整整一百年的局，终于在他手里成功了，结果到头来，竟然是个笑话？
古志南还不愿相信，慧静等人已经飞快地认清了现实，毕竟比起永生，“生”更为重要。
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慧静他们同时出手，大片招式落在了邪魔身上，趁着它被牵绊住，一群人朝着门口狂奔。
然而邪魔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反应，一道狂风扫过，所有人都被吹了回来。
“桀桀——”邪魔笑得越发猖狂，在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又喷出一道秽气。
十二去二，古志南那边只剩下了十个人。
接下去的时间里，邪魔像在逗小白鼠一样，喷一口秽气，让他们逃一会儿，然后再接着继续。
在最终只剩下了古志南、慧静和老贺三人的时候，他们终于想到现场并不只有他们。
“那里还有人！”慧静激动地破了音。
然而邪魔完全没搭理她，直接一口秽气喷了过去。
慧静的死几乎压垮了古志南的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他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完全没了往日里的风范。
小老鼠不再逃命，邪魔反而失去了兴致，它缓缓将视线转向了宁睿昱他们所在的角落。
该死。宁睿昱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他刚和陆渊将伏然他们拖到房间的角落，没想到被出卖了。
先前几次对上邪魔的□□，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他们都险象环生，现在两手空空对上本体，几乎毫无胜算。
但是，躺平等死是不可能的。
宁睿昱头脑飞速运转的时候，一声轻嗤在身侧响起。
他转过头，是伏然醒了过来。
只见他鄙视地扫过不远处的古志南和老贺，然后从里衣的内侧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玉盘。
“再坚持一下，你师父他们差不多该到了。”伏然朝宁睿昱叮嘱了一声，便低头认真地摆弄起白玉盘上的棋子来。
白子起，一道金光在邪魔的前脚出乍现，逼得他后退了一步。
白玉盘的棋子一个个亮起，邪魔不断后退，竖瞳中的兴致却更浓，“有趣，桀桀。”
伏然拖住邪魔的时候，宁睿昱也没闲着。
刚手腕被划开后，他就发现托之前镇压丈天尺的福，他的血中竟带着一股淡淡的功德之光，若以此为媒介，倒是可以无纸成符。
手指沾上鲜血，宁睿昱一边默念口诀，一边在空中书写，明明没有依托，指尖划过的地方却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手停，璀璨的金光没入红色的图案中。
“护。”
话音落，金红交杂的图案炸开，化为一个金色的半圆罩子将这个角落笼罩了起来。
成了！
“桀桀——”邪魔怪笑着喷了一口秽气过来。
陆渊和宁睿昱几乎同一时间凝出体内的阴气阳气，在罩子的内侧又加固了两层。
秽气和金光相撞滋滋作响，好在防护罩颤了几颤后，稳住了。
罩内清醒的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邪魔又故技重施。
在第三口秽气的攻击下，防护罩终于碎成了渣渣，而此时，伏然白玉盘上的棋子也所剩不多了。
就在局面即将陷入死局时，“嘭——”的一声，原本紧闭的木门被粗暴地从外面撞开，宁虚子带头，一群人冲了进来。
华国玄学界的精英几乎到齐，邪魔被成功牵扯住。
高台上，莲生大师和会宁道长开始着手布锁妖阵。
然而，很快两位阵法大师不得不停了下来，哪怕邪魔的实力远没有百年前那么强大，但也比他们预估的要高很多，以他们原本计划的阵法，并不足以完全将它重新镇压。
高台上的气氛格外凝重，若两位顶尖的阵法大师都束手无策，难道真的要和邪魔决一死战了吗？百年前先辈们都没做到的事，他们能做到吗？
“要是陆爷爷在就好了。”帮忙护法的宁睿昱没忍住嘀咕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一个有些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消失了好几个月的陆爷爷。
陆老爷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什么都没说直接上了高台，一出手就是九个阵盘。
“九九归一，起！”陆老爷子大喝一声。
一道道充满着浓厚功德的金光先后从阵盘上冲天而起。
察觉到威胁，邪魔吼叫着甩开了缠着他的道士们，化为一道残影朝着高台冲来。
还有两道金光未成！
场上的所有人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来阻拦邪魔，然而这时候的邪魔，眼里只有那九个阵盘，身体被阻拦，它直接张口，一口巨大的秽气喷了过来。
还差一道！
眼见着秽气就要撞上未成的阵盘，宁睿昱一口要在舌尖，混着满嘴的血腥味，开口道：“天雷降！”
紫色的雷光凭空而降，狠狠劈散了浓黑的秽气。
下一秒，最后一道金光起，九道金光融为一体，照亮了整个空间。
“嗷————！”
宁睿昱昏迷前最后听到的，是邪魔不甘的嘶吼声。
看来是成功了。
宁睿昱安心地闭上了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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