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师尊,请停止你的戏精行为>第81章 重逢【完结】

  傍晚时刻,霞光殷红,柔色衬得嘈杂的街肆热闹,如血般鲜艳。

  长灯亮起,繁华小镇尽收眼底。市井人流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拥挤不堪,盛典即将开始,他们也没工夫停歇,更别提注意到街边蹲着的一个行为怪异的男子。

  看起来约莫是个二十出头的风神俊朗青年,可表现得像个半大孩子,纤长睫羽扑扇,一双好奇清澈的明眸左右闪动,盯着来来往往的潮流,流转眸光里满是兴奋。

  就这样望着,直到撑不住腿麻了才盘腿坐下。

  天色沉得快,又好像从来没完全亮过,再不见云端的最后一抹色彩时,男子突然慌了,猛地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呢喃道:“人呢?”

  “都要开始了,还不来……”

  传言,今日的庆典以寄思为主,若想寄托情感给远去故人,则需前往河边放出一盏花灯,用心者不仅会在上面写满祝福,还会捎带着独特的小物件,更显虔心。然而,也有不少人觉得不过走个形式,在摊上随便买个应付就是。

  彼时,烟火星灯,共赴一隅。如此美不胜收的奇景,任谁都难以拒绝。

  所以,男子逆着人潮,仔细周详地把每个摊子都搜了一遍,再三确定没有要找的人,这才委屈地停下脚步。

  灯火依旧,熙攘的人群却散了大半,就连卖东西的小摊都赶着过节去了。

  “……”

  陡然间,男子心头火起,路边石子率先遭了殃,噼里啪啦地到处乱飞,再后来,就是可怜的树木受到了冲击,得亏年龄比他还大,长得茂盛粗壮,不然哪经得住如此折腾?

  “傻孩子……草木无情,痛的还是你呀。”

  “啊?”

  听到这话,男子脸色微红立刻把受伤的手藏于身后。

  没想到,街尾居然还有一个卖糖水的老人还在,佝偻着慢腾腾收摊子,眼神偶然从白衣男子身上略过,本不在意,却因为熟悉又多看了几眼,稍加惊愣一番。

  这人眼熟,该是眼花认错了罢。

  “……”

  既然无事,男子也不愿与她多言,正要落寞离开又走了回来,攥着拳头问她:“见过一个好看的白衣哥哥吗?他爱吃甜的,应该会来的……”

  记忆里,那个人对甜者不拒,怕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毕竟,对他说的每句话都腻人着呢。

  他语速有些快,老人耳背似是没听清,重复着他的话问:“甜的?要吗?刚好我这里还有……”

  “不,谢谢,不用……算了,没事。”摆手失望之余,男子不想再重新解释。

  可老人冰凉苍老的手往他肩头一按,还不忘盛出一碗尚留余温的甜粥。

  “别急,要等的人总会来的。就像我那孙女,贪玩得很,现在都还没回家。她说她要寻仙问道,替我这老家伙求来延长寿命的仙药。仙君见到了,可她没回来,奇怪啊……”

  “嗯……”面对陌生人的寒暄,男子还是有些抗拒,不想与这些人有过多的交流,若不是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十天半个月都不见踪影,也不会硬着头皮寻求帮助。

  明明说好的,无论如何,守岁日一定会来。

  为什么不来?

  “入夜了,身上凉得很,就喝一碗暖暖吧。”

  老人一番好意,男子只得愣愣地接下小碗,发呆片刻,再抬眼时,老人已没了踪影。风吹起,影影绰绰,独身长影好不落寞。

  咻。

  一簇流火在黑夜中绽开,绚烂而短暂,却夺了皓月星辰的光彩。循着热闹,白衣男子拾去眼底藏不住的失望,将碗中甜食一口闷下,再次奔向远方的繁华。

  啪。

  接二连三,空中绽开绚丽烟花,像是永续的长明灯,分不清昼夜。硝烟弥漫于林间的每个角落,喧嚣却不减丝毫,待到悄静平缓的清河置满星光般的河灯时,静谧尘世,一片祥和。

  下游是芳草遍地的平原,一眼望去,天地相接,灯上环绕的灵光缓缓前行,融入了那无边星河。

  兴奋之余,男子下意识转头,像是对谁说着什么一样。

  “骗人,风哥哥没来,不理小寒了。”

  原来,单昀寒的记忆没有完全消去,而是将重生后那段最单纯最美好的片段刻在了脑海里。

  在他的认知里,风忆雪走之前答应过,定会共度人间最繁华的节日。

  可这个约定的实现,他等了太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后心中那捧小小的火苗都快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冷水浇熄了

  往生的幽魂们离开之后,冥都便失去了赋予生机的星辰光芒,黑夜寂静,荒无人烟,倒有几分被业火烧尽的枯地之象。虽无刺骨凉风,男子心底却无故生出寒意,对此地抗拒万分。

  猛然转身,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障碍物。

  是个男人,而且几近贴着他站的。

  “好看吗?”

  长发高束,红袍加身,可再宽大的袖袍都藏不住那股子扑面而来的煞气血腥。本能之下,单昀寒恶心干呕还来不及,早该躲的老远。

  偏偏憋着一口气,莫名揪心。

  “又打架了?”

  要知道,单昀寒极少与人搭话,今日算是破例理了两次。来者没接住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愣了好一会才笑道:“嗯。没事。”

  “为何?”

  “天道不公,夺人所爱。”

  天道……

  “天道是什么?”

  “是……”理去身上残垢,男子才缓缓走近,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解释着,“每个人在出生之前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命格,每时每刻,都是遵循着命格的安排。命格如天地法则,妄改者的下场都不怎么好看。所以,有人动了歪心思,他不改,换。”

  听闻此话,一股恶寒涌上心头,翻来倒去,蔓延全身,单昀寒差点吐出刚喝下的东西。有个声音围绕在身,警示他,不要再听下去了。

  “你不要说了,我……我要去找人。”

  转身之际,那个男人也不管他,自顾自接道:“曾经有个热心肠的少年,满腔热血,天不怕地不怕,诸事皆有他的身影。后来,他成了氏族的英雄,功德无量,即将成神,但他的兄弟告诉他,成神,一步踏错便会堕魔。而他,为了不让自己的挚友堕魔,竟撕裂魂魄,活生生将命格换给了别人。最后,他成了众人唾弃的怪物,无人记得这个少年的贡献,只畏惧他满身业火,近身必有重灾。”

  “说够了吗?”深吸一口气,单昀寒头也不回,努力克制着情绪,“风忆雪。”

  “想起来了?我的好徒弟?还是说,你装的?恩,演技精湛,颇有为师风范。”

  装你个大头鬼。

  单昀寒压根不想解释,总不能说确实是方才那一阵才突然记起所有的事吧?当然,这个所有事,包括风忆雪说的过往。

  奇怪,喝了孟婆汤,怎么反而想起来了呢?

  “所以,你去找谁打了一架?天道么?不怕死啊?”

  “不怕,所以这不是来找你吗?”见单昀寒表面嘲讽,实则关心的傲娇样,风忆雪又装起往常那副不正经,委屈巴巴地贴了过来,“疼着呢,风哥哥也想要小寒呼呼。”

  “滚。当初复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你知道我去挖坟翻尸……”

  这下,风忆雪也有些恼了,打断他道:“彼此彼此,虽无完全胜算,起码我还知道留后手。但我那个小徒弟呢,趁我昏迷的时候,孤身一人冲进那炙热的业火之中,连元丹都送人,一点活路都不留呢。寒儿,你有考虑过我么?”

  “……”

  单昀寒一时哑语,无力辩驳。冲进业火的瞬间,他满脑子都是风忆雪,满脑子都在想,这个人没了他,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你是不是觉得过个十几二十年,或者上百年,我修道成仙,千载万载,自会忘了你。”

  “……”

  能来算账,看来是一点都没忘啊。

  “如今以我修为,天帝斩得,冥都下得,猜猜,我用了几载春秋做到的?”

  威压步步逼近,单昀寒怔怔不动,尝出身后之人其中的怨怒,痛楚,甚至还有几分得意与炫耀。若非苦难颇多,以风忆雪根基,修炼起来无需千秋万载,就能与神仙无异。

  所以,他才更不愿成为对方的绊脚石。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即便讨回公道又如何?活着再历经人间八苦?还是入道云游?

  这些,都引不起单昀寒的兴趣。

  虽然不得不承认,有人陪伴的感觉,真不错,特别是孤单了千年的魔头。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这种甜却涩感觉到底是喜欢,还是依赖。是不是换个人陪他走过前半生,也会有一样的不舍。

  不,不对。

  仔细想来,齐止在他左右多年,而且在那之前的几世,还不是有历任护法长伴身侧,可从没有这种非此人不可的执着。

  喜欢,才会依赖,两者互为因果,分不开的。

  “你的伤,还好么?你说你,被揍了,每次都跑到我这里哭鼻子。”转过身,单昀寒躲着风忆雪那要吃人的目光,拉着此人的手便要探灵脉,“好好好,师尊威武,弟子自愧不如,只盼着能护其余生,不舍不弃。”

  如此肉麻又矫情的话,单昀寒可是硬着头皮讲完的,羞赧得竟像个见到心上人的小姑娘,手足无措。风忆雪倒是没一点反应,半盏茶的功夫后,他才抽手笑道:“你师尊能弑神,还需要人护着吗?不用了,小寒,你不用再护着我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只是我贪心了点,在你走之前,不想你我如生人般疏远,所以让鬼王往汤里动了点手脚。”

  修炼百十载,好不容易入了天界就想为他的寒儿讨个活命的机会,却无意知晓了真相。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天生的恶人,他的寒儿更不是。

  凭什么心善之人要受苦受难,成为那些伪神的铺路石?

  可他终究是凡人之躯,敌不过修炼千万年的真神。即便如此,他还是拼死抢回了属于单昀寒的东西。

  也幸好,神里面有明事理的家伙。

  就比如偷下凡混进轩辕派的那一对冷家兄弟,竟是主管世间运作的司命之神。真看不出来,一个闹腾,一个沉稳,竟是堪比日月的天神。就算神帝,也要敬他们三分。

  下界苦难哀嚎,唯有他们愿意舍弃神界安稳,留住记忆化作凡人调查原委。也幸好不是其他神明来,哪怕是随便糊糊,抓个魔物便草草了事。

  一切的一切,只能用一个词形容,幸运。

  但风忆雪觉得万物皆有因果,运气总是会让值得的人碰上。

  显而易见,他的寒儿就值得。

  命格取回来,他也不打算还回去,而是想把自己的换给单昀寒。

  记得呢,寒儿以后不想成仙成魔,就想做个普通人。

  亦如初见,唇瓣轻落于眉心,单昀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倒在了风忆雪怀中。出乎意料,怀里的人并未挣扎,静如深潭。良久,他才莫名道出一句:“我认出来了,那个老奶奶。”

  风忆雪问:“噢?是谁啊?”

  单昀寒答:“小时候,你拉着我上街装可怜乞讨,当时给铜板的人寥寥无几,其中就有她。”

  “是吗?那我还真不记得了。”

  “又骗人……”单昀寒的声音渐弱,仗着无力,脸埋进风忆雪的胸前,仔细感受着这个人的温度与心跳,“对你好的,你报之以李,结仇的,追至黄泉碧落,你也会亲自手刃。要说随心,你比我还任性。”

  风忆雪笑了笑,正要反驳,臂弯里突然没了重量。

  “能怎么办呢?我就心悦这样的人,这样的你。”

  “走了,有缘再聚吧。”

  怀中人化作点点流萤,簇着淡蓝色的光,终是赶上了幽魂轮回的最后一弯舟。

  “好。”

  “有缘,千里相会。”

  *

  多年后,众仙家分庭抗礼,再无一家独大。人魔小纠纷不断,却不见大战发生,要问起原因来,曾经的那场浩劫造就了这一切。

  不知什么时候,彼岸花开处,曾经的人魔边境,立起一座育贤堂。传言道,开堂祖师爷是上过天的半神,灵法高深,至下界就是为了教化世人,故广收贤徒,不论出身种族,只看品性行为。

  “后来呢?”

  学堂上,年龄较小的学童叽叽喳喳,缠着堂上讲书的先生争先提问。

  “那位魔尊,死了吗?”

  “他师尊呢?真的只花数十年练就神脉,后来又被天神罚至鬼界吗?”

  被簇拥着的先生动弹不得,一身粗布险些让这帮小崽子抓坏,可他耐着性子一一解答:“假的噢,除非天生神脉,普通人是练不成的,一般我们说修仙,也只能练出灵力灵脉。即便有灵脉,凡胎入天界,也是承受不了神力的。那位师尊也一样,只能用灵力不断修复身体,靠着意志踏上了命格台,解决这世上最大的不公。被罚鬼界,也只是给神仙一个台阶下噢,鬼界的新任鬼王也算故人,自然不会苛待他。”

  “至于那位魔尊,业火归位,命格回身,也算圆满。如今……应该早已投胎,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吧。”

  对于小孩而言,他说的话还有些高深,好几个稚童大眼瞪小眼,似懂非懂。夕阳将至,一日的课程就此结束,这些学童也不再停留,辞别先生便一溜烟不见了。

  “师弟,我来吧。”

  门外一青衣男子赶忙放下书卷,为这行动如老妪的师弟搭把手,清理各个书案。一边清,他还一边训导:“说好的,你造名,我传名。回来没多久,休息便好,别操劳了。要是再晕过去,信不信身上又要多几十道针孔?”

  “那有劳师兄。”

  师弟也不客气,放下手中的杂物便要扬长而去。不知怎的,青衣男子突然问了一句:“你还在等他吗?”

  晚霞红艳,残留的温度眷恋大地,不舍离去。那师弟走得干脆,却断断续续,稍显困难:“是啊,你有见到吗?”

  “没有,就算有,也不认识了。”没一会,稍稍凌乱的讲堂便被青衣男子整理得干干净净,他追上自己那“轩辕派没了,罪者伏法,留我和其他人在此教导世人莫要再走歪路。忆雪,我留你,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若日后好了七八成,也没必要陪着我们受苦。”

  对此,风忆雪竟笑得瑟起来:“给小娃娃讲述我与我那乖徒儿的凄美故事,何来的受苦?最好三界传颂,千古传承,哈哈哈哈。”

  “……捣乱。”

  行,白担心了。

  公孙旭搀着他走,好不容易快要将人挪到住处,门口的静铃竟响了。铃响,便意味着又来了新人想要拜师。

  但这堂内的祖师爷是不收徒的,所有在此念书的都只是挂名而已,公孙旭这边觉得自己不配,名下也未有过一人,学堂也自由的很,想听便来,不适则离。再没有什么内外等级只分,一视同仁。不远处的灵医谷倒是桃李满天下,只是谷主严苛,能留下的基本上也算德行兼备,万里挑一。

  这样一来,无人再敲响那积了灰的铃。

  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还想尝试的。

  本来风忆雪是从不管这些闲事的,今日倒像是来了兴致,蹒跚走至门前,对着那敲铃的少年道:“想听课明日再来。”

  只见少年刚下马,仆仆风尘,斗笠带着一层轻纱,迎着光,金纱闪耀又不惹尘埃。

  “仙君所讲故事凄惨,有情人天各一方,不知明日能否听到后续结局?”

  风忆雪笑笑,推开扶着他的“拐杖”,望着少年那意气风发的眉眼,道:“缘分天定,尽是命数,何必硬求圆满?无论接受与否,这便是结局。”

  “那好。”少年单手取下斗笠,自个理了理额前的银白碎发,与风忆雪相望的,是一双紫黑亮瞳,“普通日子乏味,能收我为徒吗,师尊?”

  【作者有话说:后面不要买,还没来得及删。随缘更番外,感谢大家的支持(?°3°%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