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看你的手便知真假,这红绳可是你送我的,虽是第二根,但终归还算过去的生辰礼,现在的拜师礼。”

  风忆雪靠了过来,正要拉起他的手,单昀寒却如惊弓之鸟般下意识地将胳膊往被窝里塞,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对方。

  虽然吃了口闭门羹,风忆雪也没将悬在半空的手收回来,反而故意放在单昀寒眼前晃了晃,炫耀着指节上的鲜红绳结。

  有病吗?这算哪门子证据?

  单昀寒不想理会对方,干脆蜷起身子把自己全都藏到被子里。然而,在黑暗的环境里,他手上锁魂绳正发着光,更是耀眼。

  “看到了吗?真没骗你,快出来吧,出来就奖励你,带你看烟花。”

  啥?把他当什么了?!小孩子吗?

  光是想到风忆雪一脸坏笑的得意样,就足以让单昀寒气到浑身发抖,发泄般撕咬着指上那扯不下来的刺眼玩意。

  等着!等他把这根破绳子弄下来,就……

  勒死他!!!

  然而,对方似乎没那个闲工夫等他。

  一丝凉风从单昀寒头顶偷跑进来,却带走了黑暗,留下的只有近在咫尺的温柔。

  “怎么抖的这么厉害,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闷久了,他的脸有点烫,越发觉得风忆雪贴在他额间的手异常冰凉。

  可,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少年,却说着不同的话:“傻子,还是会痛的吧?为什么要替我?”

  替什么?替你受刑?

  不对,这不是他记忆,这不是他。

  等单昀寒再要细想的时候,神识突然被混乱的片段所绊住。他所看到的自己,一会儿是受尽折辱的少年,一会儿又是软糯的孩童。

  不对,怎么是这样。

  莫不是被雷劈傻了?

  单昀寒眉心一痛,鼻尖一凉。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风忆雪正坐在他身旁,微笑地望着他,而刚才那作恶的手已经背到身后,假装无事发生。

  “想什么呢?”

  差一点,就差一点,单昀寒埋在被窝中那两条腿就踹过去了。幸亏,他说服了自己,心中默念无数次:一切问题的源头就是眼前的这个魔头,所以无论如何,这场戏都要演下去。

  但是,没想好回答的他,竟脱口而出:“想你。”

  呼吸一滞,风忆雪如铜墙铁壁般厚实的脸皮上竟浮现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他故意又问一次:“想,想什么?”

  单昀寒:……好像哪里不太对

  “想……身份,你的身份。”

  虽然单昀寒尽力挽救着自己装出来的那副怕生面庞,可他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论装疯卖傻,风忆雪排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只要对方不戳穿,他还可以厚着脸皮演下去。

  “噢?还是不信啊?也难怪,你忘了我,也忘了我们之间的种种。”风忆雪似是真的难以掩饰眼底的失望,笑颜淡去,叹着气起身往屋外走去,道:“罢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

  ……

  这人的性情怎么说变就变?怎么就放弃了?不是惯会死缠烂打吗?!

  单昀寒忍不住,也跟着支起半个身子,问:“你去哪?”

  “从哪来,回哪去。”

  什么意思?回寒雪居?还是回魔界?

  执念不成,魂魄尽散。

  难道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就要魂飞魄散了?!

  “站住!”

  单昀寒追着风忆雪的背影冲了出去,追到门口却差点撞到了一名看起来正要进他屋的的弟子。

  那名弟子身着外门的黄衣,体态略壮,身手却似乎不太敏捷。虽然他手上端着的汤药没受到撞击,可还是荡出不少来,泼了两人一身。

  “抱歉。”

  毕竟是他的莽撞,单昀寒便急匆匆给那名弟子擦了下湿脏的衣襟,本来他打算擦完就接着追上风忆雪的。可就因为他这一擦,那名弟子手中本完好的瓷碗也给跌碎了。

  噢,敢情这人没事找事来的?

  然而,那名弟子并没有找茬,反而很是激动地抱住他:“小寒,你终于醒了!?”

  单昀寒推开他,仔细端详了下,却半天没认出来对方是谁。

  难道,自己真失忆了?

  那名弟子含着热泪,再次抱住他:“我…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而单昀寒再次推开他,蹙眉问道:“你是?”

  那名弟子似乎比他还困惑,道:“小寒,我是刘宝,你不记得我了吗?”

  单昀寒凑近看了看,发现这个人五官确实有点像刘宝,可不仅是脸型消瘦,印象中的双下巴变得棱角分明,而且原先肉鼓鼓的腰身也减了一圈。

  瘦了?不对,是壮了?

  单昀寒正要回话,却猛地想起自己的正事。

  风忆雪呢?!

  抬眼一望,他要追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尽管他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可刘宝不在意,跟他继续絮叨着:“不管怎样,你醒过来就行,其他一切好说。那天…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都以为你……幸好,当时你还吊着半口气,撑过来了。你现在感觉咋样了?”

  ……

  见单昀寒不回话,刘宝看着他焦急的脸,总算问了句:“小寒,你在找谁?”

  单昀寒还在朝四处找着人,回答的极其不用心:“嗯。”

  刘宝不计较,刚想接着问下去的时候,却惊呼一声:“啊!你的药被我弄泼了,我再去给你煮一碗!不对不对,你醒了,我要先去跟师父汇报。”

  “师父?”这会儿单昀寒的耳朵倒是好使了不少,注意力也跟着回来了。

  “对呀,这你也忘了?我们外门的师父袁清潇啊。不过,你好像不太喜欢他吧?我前几次给你送药的时候,你总是说梦话,一会儿‘师尊,师尊’的唤,一会儿‘哥哥,哥哥’的叫,我们都以为是袁清潇,可当他亲手给你喂药的时候,你一口都不咽,还吐他一身。幸亏他脾气好,不然像江峰主那样,早把你扔出去了。”

  ……

  唰的一下,单昀寒脸色通红,堪比那熟透的苹果。于他而言,现在告诉他这些事,比扒光他衣服更要羞耻。

  他当然知道自己唤的人肯定不是袁清潇,而且刘宝也不一定知道他说的是谁吧……

  “后来师父专门给你找了个人与你同住,日夜照顾你,但那个人说他不见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哎,我很好奇,他到底是谁,你见到他了吗?啊!不会是江峰主吧!嘶,不对,他恨不得吃了你,难道是灵谷峰的弟子?你现在是不是在找他?我们一起?”

  刘宝很是兴奋,竟学着单昀寒刚才的样子看了看四周,但是单昀寒现在完全没了找那个人的兴致,他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什么时候开始说梦话了?还非要“师尊”喂,不然就不喝药?

  哪来的小孩子脾性啊?!

  尴尬症犯了,单昀寒想一个人静静,他蹲下捡起地上的瓷碗碎片,找个理由道:“刘宝,天色不早,你也该去膳堂了。我的药,等下我自己煎就好。”

  此时的天空暗了不少,但还没到非要点灯的地步,也就是说,其实离晚膳应该还有小半个时辰。

  可刘宝不愿意,反驳道:“你今天才醒过来,应该还要养养,没事,我等下再送一碗过来。而且,我已经避谷了,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精神很多?既然我说过要好好修炼,就一定会做到。小寒,你知道吗,就因为出了你这档子事,正好激励外门里一帮不求上进的弟子拼命修炼。”

  单昀寒疑惑:“与我何干?”

  刘宝忽然警惕地查探四周,见四下无人,便贴耳轻语道:“不修炼,如何自保啊?你可能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谁害你,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律刑台的灵器,寻常人动不了,唯有轩辕氏血脉方可使唤。而那天你正好惹了内门弟子,他们的师父……”

  他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给打断了。

  “我的殷兄弟唉!你终于肯从床上爬起来了?!”

  两人一同望去,一袭蓝衣从远处奔来。可刘宝看到来者似是不悦,竟直接跟单昀寒结束了寒暄:“小寒,我先走了,你好生休养。”

  单昀寒虽是困惑,却也只能作别:“嗯。”

  “小心内门弟子。”

  “嗯?”单昀寒还没来得及问清刘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对方就急色匆匆地离开了。

  就这样,黄蓝交替,又换上另一个人来跟他絮叨。

  “老弟,你真的快吓死我了!就你受刑那天,与你分别后我没回去,本来我是死也不会去律刑台那种鬼地方的,但我怕你出事就跟着了,而且那天我们本来是有约的,我想着你要是伤的不重,我还可以带你下山溜一趟。可谁知道那鬼地方就像抓狂般电闪雷鸣的,吓的我马上跑回去叫人,等他们来的时候,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厉鬼说的太快,所以口干舌燥,需要歇息。又或者实在找不到形容他伤势的词而停顿了下来,反正过了许久,他才说道:“黑的不成人形。”

  凭这个描述,单昀寒想到的只有干瘪烧焦的木柴。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骇人。

  可现在,除了他的耳边偶尔有些低鸣,再也没发现别的毛病。

  按理来说,这么重的伤势,凭他的修为,没个半年到一年,怎么会好?

  “我躺了多久?”

  厉鬼掐了下指头,细细算道:“可能……两个半月吧。”

  ???

  单昀寒惊了,要是毁灵鞭,他一定相信自己两个月恢复如初,但这是引雷鞭啊,引得还是修仙者即将飞升时的天雷啊。本来以为是他运气好捡条命回来,可现在想来,这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理由就能搪塞的。

  厉鬼也是讶异上脸:“好小子,恢复的真快。看不出来,你的灵力和修为居然这么高,入门那天的灵赋测试定是出了差错,你该来我们内门的。”

  然而,单昀寒听着他这句话,从两个月前那日受刑的回忆开始,一直想到远在十多年前,那似梦般的过去。

  是谁要害他,又是谁救了他。

  师兄…下一任掌门…

  哥哥…师尊…

  “你知道,是谁在灵器上做手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