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从考场出来, 就匆匆冲向了校门口。

  宿舍昨天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今天早上出发去图书馆之前, 被子也被他封进了防尘袋。

  他很迫切地想见到谢笃之。

  昨天谢笃之过来找他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来得及说多少话。

  为了今天能多考几分,他更是忍痛拒绝了对方的邀请,没让谢笃之带自己去吃那家据说非常美味的刀鱼。

  他钻进了在校门口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的那辆车里,甚至忘了把从考场带出来的书放到后坐, 有特别多的话想和谢笃之说。

  ——尽管那些话多半已经在谢笃之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讲过了。

  他从老师花了几乎一整本书还是没有画到的重点说到考试本身, 说到班长写在黑板上, 临时更改的k值、还有自己到新座位上看见的临时小抄……

  最后,所有的所有, 不管是感到好笑还是新奇的那些情绪, 都被包含在一句带着鼻音,撒娇语气很明显的“我好想你哦”里面。

  明明他昨天才刚刚和谢笃之见过。

  ——昨天他们见面的时间那么短,根本不能算是见面啊。

  他在心里很小声地反驳了自己。

  昨天不算,他已经有一周多、甚至接近两周的时间没有见过谢笃之了。

  上上个周末他复习, 谢笃之也去了G省,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 谢笃之虽然在,但他两天都有专业课的考试。

  “我也很想你。”

  谢笃之原本有点想不那么严肃地指责他,因为他们本来昨天就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在车里聊天, 去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吃饭。

  可他同样非常想李珩也是事实。

  “我们今年都没有一起过圣诞节, 跨年的时候也没有一起倒数。”

  李珩扭头, 把从脖子上解下来的长围巾在椅背上挂好,装作没听见谢笃之让他把围巾重新带上的叮嘱。

  “元旦的时候, 市中心商场的巨幕上有倒计时, 还人工降了一场小雪, 我们学校的表白墙上有好多倒计时的照片。”

  好多已经考完的其他学院的学生都过去凑热闹了。

  哦,还有平安夜,他也没有给谢笃之送平安果,只是和两个室友交换了一下。

  已经可以初步下床走动的林墨看到他和卫卓伟送的苹果之后满脸苦色,差点当场拒绝。

  因为住院的这段时间以来,在护工和过来陪护的姐姐的关怀下,他每天少说也要吃个苹果——据说这样恢复得更好。

  “今年S市也大概率不会有雪。”

  谢笃之说,“想看可以人工降。”

  “我知道今年估计也不会下雪。”李珩晃了晃脑袋,“就算下雪,估计也堆不起来。”

  去年他刚来S市,看到天上纷纷扬扬飘雪花的时候还高兴了一阵。钻进被窝前,还想着第二天早上起来,肯定能看到银光素裹。

  结果雪刚落在地上就化掉了,虽说是雪,可和下了一夜的雨没什么两样。

  “人工多降几次就好了。”

  赶在红绿灯变色之前,谢笃之开过这个路口,“明天就可以。”

  “那太麻烦啦。”

  李珩犹豫了一下,“反正都已经放寒假了,我们可以到北方——或者在看极光的时候注意当地的天气预报,多在那里停几天。”

  不是说待在家里不好,而是和人工降雪比起来,直接去有雪的地方比起来肯定更方便一点。

  而且他们本来就有高纬度地区的出行计划。

  “我从六号开始正式放寒假。”李珩算了算时间。

  辅导员还没通知什么时候开学,但可以参考去年——去年是二月中旬,情人节才开的学,放了近四十天。

  他没有直接问谢笃之把年假安排在哪段时间,暗示得很含蓄:“笃哥,你觉得我们几号出发比较好啊?”

  其实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问的,他就是感觉自己现在有点疑似那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妖妃。

  谢笃之从前多勤勉啊。

  可自从和他在一起后,晚上几乎没有加过一次班不说,更学会了时不时给自己放假,把任务都交给助理和下面的部门,要么带他出去玩,要么去吃饭看电影,或者体验其他的东西。

  从个人感情出发,李珩无疑希望谢笃之能一直陪着他,两个人无论做什么样的事都在一起。

  然而他毕竟不是完全的恋爱脑。

  虽然他和谢笃之还没有正式组成家庭,但他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自觉。

  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他还是谢笃之,都应该在扮演的角色之中找到一个平衡。

  “明天?”谢笃之也不确定,他在日常的相处中遵循李珩的意见和想法更多。

  “妈妈不在家,大哥也在外地,可以等过年回来,或者直接瑞典等他们来。”

  “妈妈不在家?”李珩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好奇。

  谢慎之在外地跑项目他是知道的。

  谢笃之点点头,“她总是联系不上外祖父和外祖母,难免担心,准备去那边科考队的驻地一趟。”

  “哦哦——”李珩没有细想,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谢夫人会有担心也是正常。

  不管怎么说,春节毕竟是很特殊的呀。

  “那他们会和妈妈一起回来过年吗?”他问谢笃之。

  外公和外婆神龙见首不见尾,李珩还没有真正见过两位老人。

  “未必。”

  要是研究进行得顺利,实验成功之后,谢夫人应该会去科考队在雨林的驻地一趟,和他们当面说孩子们订婚的事。

  人生中的重要场合已经缺席过一次了,总不能下次还要缺席吧?

  “这样啊,那明年暑假要是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去看他们。”

  他感觉寒假有点来不及,话锋一转,“阿笃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谢笃之凝眸,很认真地思索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

  “你的年假好像有点太多了。”李珩慢吞吞,“明天出发,过年回来,过年的那几天总不能上班吧?”

  “......?”

  谢笃之错愕。

  随着新鲜感逐渐褪去,恋爱会不可避免进入倦怠期。谢笃之会留意S市比较新奇的景点及特色餐厅,一定程度上也有借助新奇事物对感官的刺激来维持这种新鲜感的考虑。

  可是他没有想到倦怠期会来得这么迅速、并且突然。

  青年不自觉加重握着方向盘上的力道,脸上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你不喜欢?”

  语气也很平静,仿佛只不过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疑问。

  然而李珩从声音里听出了一种相当微妙的委屈。

  他盯着谢笃之的侧脸——尤其是嘴唇看,发现谢笃之嘴角的弧度压得要比刚刚要低一点,明显不太开心。

  谢笃之不高兴的样子李珩见过。

  还没有到复习月复习周,他周三下午没课的时候偶尔也会去谢笃之的办公室写作业或者看书,是在太困的话就去休息间的那张床上躺一会儿。

  有次他醒过来找水,只是把门拉开了一小道缝隙,就听见外面谢笃之的声音,冷沉,带着即使隔了大段距离还是能感到的低气压。

  好像下面的人弄错了什么数据。

  但谢笃之在他面前会刻意收敛这种不高兴,通常用沉默,或者用他平时熟悉的表情,身上的低气压也没有那么明显。

  以至于总给他一种“委屈”的感觉。

  每每想到这点,李珩就觉得,谢笃之真的好可爱哦。

  他强迫自己绷着张脸,把不断试图上扬的唇角压下去,“没有啊,我很喜欢。”

  “但是我的寒假有快四十天。”李珩刻意在数字上咬了重音,“你总不可能一直在欧洲陪我玩到过年回来,等春节、元宵,甚至情人节过去,才去上班吧?”

  谢笃之没有回答,只是偏了下脑袋,好像在两者之间具体的关联,又仿佛在问他为什么不可以。

  “公司有没有我,本质不会有任何区别。”谢笃之实事求是。

  “你也说是本质了,学校有没有我,本质也不会有任何区别啊。”李珩轻松道。

  他在刚刚问谢笃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解决措施了,心里面小算盘打得特别响亮,“阿笃哥,我和你一起上班吧。”

  “等你正式放年假我们再出去玩,等春节结束,我也和你一起回去上班,我不要工资,你记得让行政的姐姐给我开一份有具体时长的实习劳动证明就好。”

  这样他和谢笃之这个寒假既可以一起过,也不会耽误谢笃之的工作,大一下学期的社会责任学分也差不多一次可以积满,完美。

  “上班会很无聊。”

  否定了倦怠期这一可能后,谢笃之安下了心。

  他本人无所谓是上班还是出门旅游,只要是和喜欢的人一起,不论任何事都会变得有意义。

  但谢笃之觉得比起待在办公室整理报表,检查表格的数据,李珩会更喜欢去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更多一些——暑假的时候,他在欧洲拍了不少照片,还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好几篇游记。

  “和你一起就不会无聊了啊。”李珩说,“我们可以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下班,去附近的商场或者是生鲜超市。”

  他说完才想起来临枫湾那边的家每天都会有人固定送新鲜食材,“总之,下班之后除了出去吃,还可以一起做饭。”

  谢笃之曾经给他煮过夜宵,他还没有给谢笃之做过饭。

  这个学期他在网上存了不少看上去就很美味的食谱,可以寒假的时候动手实践一下。

  谢笃之心跳漏了一拍,拗不过他。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打算在任何事上拗他过。

  李珩第二天就迫不及待领了实习生的工牌,开始跑上跑下给他送文件,或者在办公室帮他去核对各项数据。

  累了或者没事的时候,就光明正大盯着谢笃之看,或者给谢笃之画素描当放松。

  非工作时间,也会趁着谢笃之不注意迅速凑上去亲他,早八晚五,过得异常充实。

  他们在过年之前的一周半正式启程——谢笃之最后还是给自己多加了几天年假,理由是时间过太短,来回会很仓促。

  并且他们最后没有去挪威,而是去了大洋彼岸的北美洲,李珩在那里有个农场,之前暑假的时候还没有亲自去考察过。

  极光是在阿拉斯加的国家公园看的。

  他们乘豪华游轮去的阿拉斯加,去的时候,海上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在游轮甲板的暖色灯光下,好像有无数星辰从天而降。

  李珩去甲板上看雪的时候,谢笃之甚至来不及帮他把围巾系好。

  远方的海面漆黑而平静,浪意外不是很大,比起风声,他们更多听见的是簌簌的雪落。

  即使视力再好,也只能看见被甲板灯光照见的范围,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位客人。

  天地瞬间变得格外小。

  谢笃之俯身系围巾的时候,李珩忍不住去亲吻他的额头,还有沾着一片雪花的睫毛。

  系好围巾,谢笃之才伸手抱住他。

  他们在纷飞的雪里交换了一个漫长又短暂的吻。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雪。”接吻结束,李珩气喘吁吁地开口,眼睛里有雪花一样的星星闪耀,“等到了阿拉斯加,还有第一次一起看极光。”

  ——事实上除了极光,他们还去看了雪橇比赛,体验了雪地摩托,还去坐了几乎贯穿阿拉斯加全境的火车。

  直到过年前一天,他们才在家人的催促中回国,勉强赶上了家里大扫除的尾声。

  “这不是小乖嘛,怎么,你还知道回家啊。”谢思之把他拉到一边,试图挼他的脑袋,说的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李珩手里抓着从谢夫人那里新领的扫帚,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至少十几天没见的二哥好一点,没有直接拿扫帚往他脸上拍,只是默默拉开了距离。

  “二哥,你身上有好多灰。”他这样说。

  谢思之:......

  刚从自己堆画材的仓库里出来的谢思之咬牙切齿,又怕真的把灰蹭到他白色的羽绒服上,只好隔着至少五六步的距离,压着嗓子开口:“别闹了,二哥和你说正事呢。”

  ——明明是你先和我闹的。

  李珩在心里默默吐槽。

  谢思之清了清嗓子,“你和老三,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没有那个吧?”

  “就是,虽然二哥清楚没有必要操心这个,但......”

  他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担心说完,强调安全措施的重要性,就被李珩毫不留情地用扫帚挥开了。

  “让让——我要去打扫房间了。”李珩故作镇定地打断他,藏在头发下面的耳朵根炽热滚烫,“我有好几个房间要打扫,二哥你不要妨碍我。”

  他和谢笃之目前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

  只是在船上的时候互相帮助过。

  “你说小吱那个屋?扫过了。”谢思之打了个哈欠,“你扫自己的房间,再把一楼给你放奖状的陈列室擦一下就行。”

  谢家大扫除的传统就是谁的屋子谁负责,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他感觉自己现在对猫比将来可能存在的亲儿子还要上心。

  “那天我出去玩,看到有家宠物店里的小母猫特别漂亮,要不然我们趁过年给它找个女朋友?”

  “......小吱已经做过绝育了。”李珩好奇他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都是什么。

  “那家小母猫也做过绝育了啊。”谢思之不觉得绝育是问题,“虽然已经没有生育功能了,但它们还是可以谈恋爱的嘛。”

  李珩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传染了。

  谢思之刚刚说的话他居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或者我们可以把所有的小母猫先接回来,让它们先处处,和谁处得最好就留下谁。”谢思之还在畅想,“要是关系都不错,那就全留下来——地方要是不够就把隔壁房间也打通。”

  听到后面,李珩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去房间喊了正在放行李的谢笃之,“阿笃哥,二哥说有事找你。”

  他就不行谢思之能面不改色地把他们有没有本垒,安全措施做了没有等问题当着谢笃之也直接说出口。

  谢思之心塞,决定溜去厨房弄点吃的。

  他走前狠狠伸手揉乱了弟弟的头发,“你今年的压岁钱没有了!”

  李珩才不在乎他的压岁钱。

  何况谢思之只是放狠话厉害而已,说的归说的,做的归做的,变卦从来都变得清清楚楚。

  谢笃之用手帮他把头发拢好,又从他手里接过扫帚,不容分说,让他去楼下休息,等家里全都打扫完成。

  李珩路过正在走廊上不停转悠的扫地机器人,准备重新去找谢夫人领取新的任务——比如贴窗花,或者去大门口帮忙扶梯子,看看两边的春联有没有贴工整。

  他在拐角遇到了谢慎之。

  谢慎之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大哥?”李珩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然后被满脸严肃的谢慎之往怀里塞了个红包。

  “密码是你生日。”谢慎之说。

  “……”好像还没正式过年?

  李珩有点茫然,差点忘了说谢谢大哥。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听见谢慎之这样问自己。

  “打算先考研。”李珩老实回答,“……具体以后从事什么工作还没想好。”

  谢慎之于是又问他要不要进家里的公司。

  “之前没有问你,是因为觉得你太小,从基层开始干太累。”

  谢慎之试图未雨绸缪,“不是不想让你参与家里的事。”

  他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到弟弟敲门,问他自己能不能跟在后面学习,被他拒绝了。

  “我可能会去笃哥的公司,但是更大概率会从事自由职业,比如摄影。”

  或者从主播转成视频自媒体。

  “大哥怎么想起来这个?”李珩印象里上次被问将来的打算还是很久之前。

  “前几天做梦梦到过。”

  谢慎之语气严肃,“刚好看见你,就想起来了。”

  李珩眨眨眼,莫名有点好笑。

  “大哥梦到你不让我进公司?”

  那个梦里的他的确被谢慎之拒绝过,毕竟那个时候他想证明自己有用。

  “对。”谢慎之点头,“醒过来之后认真考虑了一下,打算问问你将来的规划,和你说清楚。”

  “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们在阿拉斯加观看雪橇决赛的前一天,谢笃之收到了项目组发过来的邮件,说是实验已经成功。

  根据测算,他们确实通过关联的磁场,对平行世界产生了影响。

  但具体的影响如何,仍然是个未知数——目前的科技还没有发达到能直接观测平行世界的地步。

  “没有。”谢慎之仔细回忆后摇摇头,“就只梦见了这个……怎么了?”

  至于他在做完这个梦之后无端有些在意,总觉得真的发生过——应该没有必要提。

  弟弟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

  除了这个,谢慎之没有什么其他话想说的了。

  李珩向他道别,又让他记得提前下来吃饭,这才下楼去找谢夫人。

  谢夫人在厨房烧菜。

  珍姨回家过年之前,就已经提前处理好了很多食材,在冰箱放着,一大桌子菜,她忙归忙,总体也不算太吃力。

  李珩给自己找了条围裙,系好,给她打下手,切菜的同时,按照谢夫人的需要从手边递各种调味料给她。

  他们最后还烤了一个苹果派,两盘披萨,放在烤箱恒温保存,打算晚上看节目守岁的时候吃。

  “一个会不会不太够?”李珩拉开冰箱门,打算做几个牛奶布丁。

  “苹果派只有我们两人吃。”谢夫人解下围裙,洗了把手,“他们又不吃甜。”

  “可是我觉得妈妈你应该多吃点。”李珩理所当然,“你这次出门回来都瘦了。”

  谢夫人无奈,又舍不得像瞪谢思之那样瞪他。

  “你不觉得妈妈现在的身材正正好吗?”

  她只好拢了下头发,“这样穿裙子会显得我更高挑。”

  “之前才是最合适的。”李珩一口咬定。

  谢夫人故意表现出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作势要把他赶出厨房,“布丁晚上烤,别在厨房添乱。”

  然而她刚刚还夸李珩勤快懂事,不像几个绵白糖和细盐都分不清的哥哥。

  李珩只好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开饭。

  新衣服他在上飞机之前就换好了,和谢笃之身上穿的款式相同,是情侣装。

  不过谢笃之身上套的那件是黑色。

  餐桌上,他又收了一堆密码为生日的银行卡。

  “我们今年就不过去爷爷奶奶那边拜年了。”谢夫人说。

  今年算是他们家十几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她觉得还是在家过更好。

  谢先生随她。

  只是团圆饭正式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给远在南美和北欧的几位老人拨了视频。

  拜年之后,李珩又收到了好几笔压岁钱。

  并且只有他有。

  理由是其他人已经工作自己挣钱了。

  趁着父母在回答长辈们的问题,二哥和大哥在抢电视遥控,李珩悄悄戳了戳谢笃之,让他看自己的消息。

  他把收到的红包分给了谢笃之一半,备注是新年快乐。

  谢笃之转了一份更大的给他,备注同样是新年快乐。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转来转去吧?

  李珩刚要开口,就被突然响起的爆竹声吓了一跳。

  S市禁燃烟火,何况现在也还远不是应该放爆竹的时候。

  回过神的时候,谢笃之已经眼疾手快在他的屏幕上点了一下,让他接收了转账。

  谢笃之自己也点了接收。

  “新春快乐。”他听见谢笃之的声音。

  在谢思之“我觉得这个模拟出的声音效果更好”的嚷嚷之中,他悄悄去牵谢笃之的手。

  谢笃之刚好也准备握住他的。

  李珩目光迅速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注意,才轻巧又迅速地在他侧脸上啄了一下。

  “新春快乐。”他同样这么回答谢笃之。

  ——这是他和谢笃之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以后,在他的生命中,还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第一次。

  每个第一次,他们都将一起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看作话】

  【正文完结,后日谈在下面】【小乖不知道的事(指家人对梦的后续处理)和if线在番外,还没有开始写】

  李珩在给自己煮饺子,添水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外面很黑,几乎看不见多少城市的灯火,不过他可以想象出那种热闹的气氛。

  谢家的团圆宴吃得很早,更接近午饭,吃完之后,家里的其他人就收拾好东西,出发去欧洲,和老人们一起过年了。

  这段时间他一个人在家,如果表现得好,可能父母回来走亲戚——去白家那边,会有他的份。

  然而他还是想不明白。

  花瓶是谢笃之悄悄推了他一下才碎的,他不是因为和白软争执才打碎了花瓶,他没有说谎,为什么不管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他呢?

  李珩走了会儿神,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水已经重新沸了。

  因为煮得时间太久,已经有几个饺子皮馅分离了。

  他赶紧关火,手忙脚乱往把饺子盛出来,又朝碗里加了点汤,端着饺子回了餐桌。

  电视上在放春节联欢晚会,刚好演到一出阖家欢乐的小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家,他在吃饺子的时候,想的却是院长阿姨,还有福利院其他的弟弟妹妹们。

  这个时候的福利院肯定很热闹,外面会有不断升腾炸开的烟花,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好几张桌子坐着,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炖菜。

  一个人过年算什么过年呢?

  李珩守岁的时候,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大脑昏沉,鼻子也有点堵,应该是着凉。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昨天的时候,并没有开中央空调。

  中午还是吃饺子,昨天他包了很多,足够吃好几天。

  冰箱里其实有很多其他的食材,部分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部分是他不敢贸然处理。

  ……这几天在家要好好表现才行,万一动了不应该动,准备等回来之后要招待客人的呢?

  李珩想和他们一起去白家拜年走亲戚,不想一个人被丢下。

  明明以前并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

  他有点想给院长阿姨打电话,可是院长阿姨一定会问他这个年过得好不好,亲戚都怎么样。

  他不想对院长阿姨说谎,可是如实说出来,院长阿姨肯定会担心他,然后埋怨他的父母失职。

  比起失职,他更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

  他既不优秀,也不乖巧,所以才不被其他家人喜欢。

  李珩其实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低头认错,而是固执地说花瓶是因为谢笃之才碎掉的。

  要是他当时再机灵一点,懂得观察其他人的反应,说不定就不会被留在别墅了。

  李珩不知道他们还有几天才回来,他想发信息询问,但是又担心这个时候发过去会打扰其他人,而且被当成别有用心。

  ……万一谢笃之又说了他什么呢?

  他本来给其他人的印象就不好了。

  吃过午饭,李珩打开电视,调到昨天的频道,开始看晚会的重播。

  他昨天看到后面就睡着了,还有一些内容没有看完。

  而且也不知道除了看电视还能干什么。

  家里的书房禁止他进去,他感觉自己好像也丧失了今年年初那种准备开始新生活的雄心壮志,连学习也提不起多少劲了。

  感觉自己太笨。

  至于直播,差不多也是同样的理由。

  ……自从上次谢笃之要和他一起玩游戏之后,每次他直播,弹幕就一直会有观众问他之前的那个小哥哥怎么不在,主播你们什么时候再打算一起玩,他想装作没看见都难。

  有时候甚至会影响操作状态。

  和讨不讨厌谢笃之关系不大,他必须得承认,自己真的很羡慕谢笃之。

  ——要是他们也能稍微把爱分给我一点就好了,我不会像谢笃之那么贪心的,我只要很小很小的一点。

  看歌舞剧的时候,李珩这样想,觉得等开春之后,自己可能需要延长一下直播时间。

  不工作的时候,他走神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增加了许多。

  还总是会想到以前。

  明明现在他的生活应该是比以前要好的,不用扣扣搜搜,计算这个开□□个开支,从来不会缺新衣服穿,房间也比出租屋大。

  更见识了很多从前没办法想象的事物。

  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应该满足的。

  李珩给超管回了一条新春快乐的消息,又问了上个月全勤的事,在主播群抢了几个红包,突然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春晚的复播还在放,但那个小品他昨天已经看过,并不是很感兴趣。

  距离晚饭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李珩其实有点想去市中心,或者去景点附近,那里过年的时候反而更热闹——他去年买了特产,今年也可以买一点寄回去。

  然而他叫不到车。

  这里太远了,就算加价也没有司机应答。

  李珩放弃了,他定了个闹钟,打算稍微睡一小会,然后回房间直播。

  还有好几个新游戏他还没有打开过,更不要说承诺过给观众的攻略了,应该更勤快一点。

  这次他记得给自己找了床薄毯,又把家里的中央空调设置了定时。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冬天外面总是黑得格外早,他摸了会儿,才从坐垫后面找到自己的手机。

  晚上六点多,还好,没有睡过直播时间。

  李珩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直接上楼。

  晚饭他不打算吃了,想和夜宵放在一起,并打算在直播的时候问问观众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推荐。

  上楼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很急促的敲门声。

  有点疑惑。

  值班的保安也放假了,难道是哪个邻居吗?不过他们的邻居住的其实有点远,李珩也没怎么见过。

  就算邻居有事找他帮忙,他可能也办法做主的。

  这样想,李珩打开门。

  他还未开口,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影后,顿时愣住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天太黑,他没有注意。

  本应该在欧洲的谢夫人站在她面前,头发上粘的雪还没有化。

  可能是因为雪花的位置,她看上去好像比一天之前要稍微沧桑了一点。

  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夫人抱在了怀里。

  被认回家以来,这还是谢夫人第一次像这样抱住他。

  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谢夫人也是这样抱着他的吧?

  只是为什么,她会抱着自己哭呢?

  ……

  “……笃哥!”李珩睁开眼,“我好像梦到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枕着谢笃之的手臂,有点不好意思。

  昨天他们一起守岁,干脆就睡在了一张床上——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谢笃之眸子半阖。

  昨天半夜起来冲了个澡,睡得有点沉。

  “我说,我做了个梦。”李珩这样说,盯着他的嘴唇看,突然又有点想往上亲。

  亲吻也是可以表达喜悦的方式。

  谢笃之无奈地制止了他,主动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叹息般开口:“……别闹。”

  “我刚刚只是有点激动。”李珩替自己辩解,“我梦到他啦。”

  “我梦到年初一那天妈妈突然赶回家,抱住了他,和他说新年快乐,和他道歉。”

  “其他人也在第二天赶回来了,没有白软。”

  这个梦要比上次模糊很多,他也不是梦里那个“李珩”。

  他努力回想,才从记忆里扒出了后续的细节,“……他们和他说了很久的话,还翻出了很多他小时候的照片,解释了很多的事。”

  “我觉得他后来应该不会那么难过了。”

  “所以很开心。”他把头埋进谢笃之怀里。

  虽然也有已经发生的伤害无法挽回,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

  不管被逆转的梦,还是谢笃之,都让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他听见谢笃之“嗯”了一声。

  “我也开心。”

  ——因为你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