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哥我遵纪守法, 光明磊落,拥有极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怎么可能会因为给你出气去开车撞人?”

  谢思之脸上涌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屈辱的表情, 仔细看,还能从中读出几分尴尬。

  完全看不出来片刻之前,他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眼皮耷拉着的颓丧模样。

  “二哥, 我只是问你一下, 想知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在朋友那边听过相关的流言或者八卦。”

  李珩惊异于他刚刚的称得上过激的反应, 抢在在谢思之回答前,又迅速补充了一句。

  “但你刚刚真的有点像那种做坏事被发现, 还死鸭子嘴硬的人。”

  “他就是这种人。”

  谢笃之不疾不徐, 补了一刀,“晚上你可以去问妈妈,以前逃课被逮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

  谢思之面无表情地磨了磨后槽牙, “谢谢你特地跑过来伤害我, 老三。”

  李珩没忍住, 笑出了声。

  他一边笑一边帮谢笃之说话,“三哥不是怀疑你,他只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谢思之做了个stop的手势, “二哥知道你心往老三偏了。”

  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心往谢笃之偏的迹象, 李珩决定保持沉默, 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那二哥, 你到底有没有听说过啊?”

  “没有。”

  谢思之恢复了先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还有点无语, “你那个同学在我们圈子里根本查无此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得罪了谁。”

  “而且他也可能走路不看路被车撞啊,假期交通事故发生的频率那么高——”

  谢思之翻了个白眼。

  “现在大学生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件事只是个纯粹的意外,“就你这样的,出去不被人家看扁就不错了,居然还能脑补这种事后报复的大戏。”

  “二哥!”

  李珩使劲瞪他。

  什么叫不被看扁就不错了?他也没有被看扁过啊。

  “在呢,在呢。”谢思之让他声音小点,“今天妈妈在家,你当心她听见声音过来。”

  实际上小花园的隔音没那么差,谢思之这么说纯粹只是觉得好玩。

  “而且你哥我也没讲错。”

  他朝自己那把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一靠,翘起二郎腿,“你信不信,要是换成我,你那个室友入学第一天就得给我服服帖帖,我说马他不敢说鹿。”

  李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哥你为什么这么骄傲啊?”

  而且看起来还很熟练。

  “当然是因为有骄傲的资本。”谢思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想当年,你二哥读大学的时候……”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读大学的时候很厉害,有很多小弟了。”

  李珩赶紧把耳朵捂住,才不想听他念叨,“除了小弟,你还有一段失败的感情。”

  “……”

  戳人伤疤也不是这样一个戳法,这要不是亲弟弟,谢思之肯定把他直接从花房里丢出去。

  对谢笃之,他就没这么好的脸色了。

  谢笃之刚刚明显在笑。

  “小乖找我也就算了,你来干嘛?”谢思之眼皮子翻了翻,“你不上班?”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资格,但他还是要说,谢笃之和以前相比,懈怠了不是一点半点。

  对比从前那种休息日等于在家办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规律作息,现在每周准时回来,不是在沙发看书就是在猫房。

  哦,还有就是像现在这样,和家里最小的那个站在一起,除了打游戏,就是过来给他找麻烦。

  “最近不忙扩张。”谢笃之气定神闲,半点都没有在意他的针对。

  “我也有事找你。”

  “是同一件事。”李珩跟在他后面补充,“三哥也觉得这个不太像是意外。”

  “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谢思之白眼翻得老高,觉得他们两个实在过于敏感。

  尤其是谢笃之。

  谢思之眼里这件事很简单,李珩那个姓薛的前舍友出门被车撞,只能说明对方运气衰,人品也不行,平时缺德的事做得有点多。

  就算真的是意外,那张嘴得罪了别人,最多也就是被拖到小巷子里面套麻袋打上一顿,不可能会弄出车祸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法制咖。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谢思之觉得就连自己都不敢随便找人开车撞人,其他人就更不敢了。毕竟整个S市,甚至全国,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几个比他们家还富的。

  “他们传你心狠手辣你就让他们传呗,反正也对你没什么实质影响。”

  他打了个哈欠,“你们任课老师又不会因为这个扣你平时分,压你的绩点,操心那么多干嘛。”

  “前段时间你不是还总和我说有不少其他学院的人蹭你们的课就为了来看你嘛,现在这样不是更好,也不会打扰你上课,悄悄在论坛上写小作文了,对你敬而远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谢思之越说越觉得这反而是件阴差阳错的好事,甚至有点兴奋。

  “乖啊,你看二哥分析的有没有道理,虽然现在你们学校,当然其他的学校可能也在八卦这件事情,给你加了很多奇怪的脑补,觉得我们家黑白通吃。”

  说到这里,谢思之停顿了一下,掷地有声:“但是,二哥相信,一定会有一个温柔解语,不为谣言所惑,心地善良的姑娘能走进你的内心,坚定不移地选择你的!”

  他甚至还竖了个大拇指,挤眉弄眼,笑容促狭。

  李珩:......

  少年面无表情,直接直接伸出拳头,使劲朝他小腹上揍了一拳,还不解气地踩了好几脚。

  他现在关心的又不是影响,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单纯的意外,还是真的有谁趁机做了什么。

  谢思之疼得龇牙咧嘴,连连痛呼。

  有演的成分,但刚刚那几脚的力度确实不轻。

  “我又没说错。”他没有任何要反省的意思,尾巴反而翘得比之前还要高,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现在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这样的情节吗。”

  “你好像很有研究。”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开口的谢笃之若有所思。

  “......也没有,就是前几天出去玩的时候听那个谁提了一下,他女朋友喜欢看。”谢思之片刻的不自在,“就那谁,之前老是约我去喝酒的。”

  可是约过谢二少爷出去喝酒的人实在是多,他又说得很含糊,李珩一时还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指谁。

  “不过我们乖,最近脾气见长,玩笑都开不起了倒是真的。”他耸了耸肩膀,迅速跳过了这一话题。

  “你们就算怀疑这件事背后确实没那么简单,让我帮忙找人打听,也得给我个具体原因吧。”

  逗也逗了,玩笑也开了,谢思之收起之前那派轻松惬意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S市的这种小公司多了去,就算我知道你那个前舍友姓薛,家里干外贸,帮你去打听他家最近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自己作死,让你背锅,查起来也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口中不简单,不是指找人麻烦,也不是指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而是要欠人情的不简单。

  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门槛,但解限往往也不是那么明显,可能在这个某个圈子的顶层,刚刚好在他们那个小圈子的食物链底端,一层一层往下套,总能有熟悉姓薛的。

  何况徐致远家就是干这一行的,业内十家公司里至少有七家想往他们家的大船边上靠,有徐志远在,查起来还要更加方便。

  问题在于,谢思之不太能拉下脸。

  他刚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单方面断交也没几天,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连社交账号和电话都拉黑了不少。

  这个节骨眼,实在很难再腆着脸去联系他们,聊一些所谓的圈内八卦。

  “乖啊,你是单纯想洗刷自己的冤屈,还是觉得他可怜,想给他主持公道呢?”他这样问。

  “都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李珩解释缘由,也没忘记朝他抱怨,“……要不是二哥你之前一直在插科打诨,我早就把话说完了。”

  “对吧,三哥?”

  谢笃之很配合地点头。

  就在刚刚,他已经大概推测出了谢思之反常的原因。

  但他不准备立刻就说出来。

  “这件事奇怪的地方主要有两个。”

  李珩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是学校论坛的风向,一个是薛策的伤势。”

  后面那点,谢思之先前一直强调“意外”的时候,他就很想开口解释了。

  “论坛可能还好一点,会有管理员删帖,关注整体的风向,通常来说不会出现言辞过于激烈的帖子,但是我们学校其实也有匿名树洞之类的地方。”

  匿名树洞的环境怎么样,他觉得谢思之肯定也很有发言权。

  “奇怪的是,不管是我,还是明月,都没有看到多少过激的言论。”

  他把自己疑惑的点说了出来,“二哥,你当时打人未遂就已经被骂得很难听了,可我‘雇凶撞人’的讨论下面,却连一条对我的谩骂都没有。”

  “最多觉得我做得太过,手段狠辣,是you know who,以后最好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哪天突然得罪我。”

  “但是薛策完全活该,咎由自取。”

  要不是那些帖子爆出来,他都不知道薛策在转院之后,还弄出了那么多让其他人感到不快,被冒犯的事。

  而且,根据可靠爆料,他甚至还用不光彩的手段交往了女朋友,并威胁女友和他发生关系。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把当时保存的那些截图找了出来,一张一张给谢思之看,“二哥,你看。”

  这些截图是当时他为了方便谢笃之了解情况特地截的,谢笃之没有他们学校的论坛账号,看不了贴。

  现在,刚好重新派上用场。

  “而且我还有注意这些帖子的时间,几乎是薛策办理休学没多久,就有人发了。”

  然后,出来的才是顾明月那天发给他的什么李涛讨论贴。

  谢思之不自觉伸手摩挲下巴,“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只能说你那个前舍友实在不是东西,替你承担了大部分的火力。”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谢笃之实在看不下去,沉声提示。

  当一个理应是受害者的存在并非全然无辜,与此同时还扮演其他角色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往往就会转移到他的其他身份身上,将几件关联不大、甚至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这时,“受害者有罪”往往成为主流观点,受到的加害被视为罪有应得,讨论的重心也会变成对方到底有哪些罪状。

  而加害者,就这样在整个事件之中,隐身掉了。

  如果不是顾明月那天把帖子分享给他,又在晚上语音的时候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们家公关部的薪水是不是特别高。

  感到奇怪归感到奇怪,他是绝对不会去深究的。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一直用公关手段转移矛盾?”谢思之挑眉,总算反应过来。

  手段确实挺像公关,可谢思之想不出有任何需要特地公关的必要。

  ——首先,父母肯定不会知道这件事,要是他们连学校论坛这些地方都关注,他当年那段暗恋经历早就曝光,在他们面前毫无隐私可言了。

  谢慎之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过谢思之认为他就算知道,能想到找公关的概率也基本等于零。

  谢慎之会在他们兄弟内部开个会,首先排除自己人的作案嫌疑。然后,在确认这件事系无中生有之后,找人发律师函或者干脆起诉——根本不会这么灵活。

  至于他——他就更不可能了,他已经正式从良很久了。

  “老三,会不会这件事其实是你干的,但是你突然失忆所以忘了?”

  谢思之一本正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首先,谢笃之有足够的动机——哪怕他不太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在怎么宠弟弟方面,谢笃之比他还没底线很多。

  其次,这种手段对谢笃之来说完全就是洒洒水的事,从制定策略到实施,上下绝对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时间也完全吻合。

  谢笃之长假期间人在首都,甚至连不在场证明都有。

  谢笃之:……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谢思之一眼,继续沉默。

  “我就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谢思之下意识给自己打了个补丁。

  “虽然说完全是公关手段,但这件事也可能是你那个前舍友后来得罪的人干的,目的是彻底弄臭他的名声。”

  “我暂时保留自己的意见。”

  他这样说,没坚持几秒,又突然带着点疑神疑鬼地开口:“乖啊,你在外面应该没有认识其他好哥哥好姐姐吧……?”

  万一这件事是想给弟弟出气的其他人干的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毕竟他的宝贝弟弟那么可爱。

  之前每次出去喝酒飙车的时候,总有人问他怎么不把咱弟弟也拉上。

  ——听听,咱弟弟,统共也没接触过几次,就已经自诩是一家人了,这不是讨人喜欢是什么?

  李珩不太想搭理他,感到无语,甚至开始跑过来让二哥帮忙本身就是错误。

  谢思之又把话题扯远了。

  “你之前不是带我认识了很多哥哥,还有几个姐姐吗?”他白了一眼谢思之。

  “……那我问问徐致远这件事他参没参与?”谢思之顺着杆子往上爬,成功让话题再度朝外偏了偏。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不可能真的去联系徐致远的。

  徐致远的联系方式他昨天刚忍痛删掉。

  李珩没理他,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往下说,顺手从谢笃之手上接过了茶杯。

  “还有一点,就是伤势。”

  因为之前好歹是舍友,所以,在他们学院组织同班同学探望的时候,也顺带邀请了他们宿舍。

  为了避嫌,加上过去确实会很尴尬,李珩装作自己晚自习还有别的事,拒绝了。

  不过卫卓伟去了,因为阿伟不想上晚自习。

  哪怕晚自习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玩手机打游戏,可教室就是会让人出现“缺了点感觉”的念头。

  阿伟回宿舍的时候神神秘秘,还特地把他喊去了阳台。

  “对不起,珩哥,是我立场不够坚定,错怪你了。”道歉的时候,卫卓伟满脸真诚,“是薛策自己想骗取同情,故意夸大伤情。”

  他追问,才知道他们虽然过去探望了薛策,但根本没有见到人,在病房外面就被拦下来了,水果和鲜花也是由医护人员转交的。

  因为请了整个晚自习的假,卫卓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医院用掌机,打了一关最新移植的女神系列游戏。

  他是在医院洗手间遇到薛策,不过,薛策没有注意到他,而是似乎在和谁打电话。

  他根本不像论坛发的那张照片那样,浑身上下都打着绷带和石膏,手也断了。

  薛策有一只手的手掌是肿的,但拿东西基本没有障碍,上半身也完全正常,不像受过创伤。

  “车轧过去和被人打是不一样的,我能看出来。”

  卫卓伟担心他不相信,还特地抬出了自己骨科医生家属的身份,表明自己确实独具慧眼。

  “我就说嘛,珩哥肯定最多找人给他套个麻袋就完事了,哪里用得上肇事伤人。”

  “——所以,你那个前舍友其实是被谁打的?”

  谢思之本来思路还算清晰,被这么一解说,又开始感觉到乱了。

  确切点形容,比起乱,他感觉这件事让人费解的地方更多,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好像是一幅画,远远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走进细看,观察它的笔触,光影,却发现上面到处都是不连贯的痕迹,好像为了掩盖更下一层的东西似的。

  “是吧,不管怎么想,从哪个角度想,都非常奇怪,那种充满巧合的奇怪。”李珩也不自觉跟在他后面叹气。

  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确实有人做了这一切,不管是论坛还有匿名区的风向,还是以车祸为缘由的休学。

  只是对方的目的和身份一样,让人感到扑朔迷离,没有办法摸捉。

  李珩没有办法判断在那个神秘人和薛策的矛盾之中,自己扮演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的苦恼并非源于薛策的境况和遭遇,而是来自本能感到的古怪,以及隐约的不安感。

  谢思之没有再说话,眉目很罕见透出一股深沉。

  “……那什么,我明天去问问徐致远,他那边应该查起来更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谢思之还是懂的。

  片刻之后,谢思之这样开口,“放心,最迟明天晚上结果就能出来,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小公司不管客户还是竞争对手都非常有限,他只要顺着一条线往下扒,把名字都弄清楚就行。

  术业有专攻,弄清这些之后,剩下的就归谢笃之处理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今天得想个合适的理由,重新再把徐致远加回来。

  删倒是随时可以删,毕竟有句话说得很好,兄弟如衣服,用完随时可以丢。

  “——老二,被心上人拒绝的感觉怎么样?”

  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谢笃之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感觉怎么样,感觉人生失败呗。”

  谢思之嘴巴比脑子快,“除了难受就是难受。”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你监视我???”

  反应过来后,谢思之跳脚得相当迅速,“老三警告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雇人扮演你的小情人去你公司闹了啊!”

  “很难看出来?”

  谢笃之挑眉,冷冷反问。

  “我不但能看出来你遭到了陈雪的拒绝,还知道她对你的评价不好,认为你那种公子哥。”

  “……哪种?”李珩竖起耳朵,不自觉又朝他跟前凑了凑,实在好奇。

  “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的那种。”谢笃之语气中夹着一丝笑意。

  李珩顿时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对方一开始反应那么大的原因,也有点想笑。

  “那二哥,你要加油洗心革面了呀。”

  他试图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严肃些,但很莫名就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发给谢笃之的表情包。

  表情包上是一只腿很长,不停迈步,又不停缩回去的鸟,下面p的字就是“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

  他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谢思之不觉得好笑,更不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他只觉得寒冷,被贴心小棉袄背叛,还有被排挤的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你要不要先看看是谁干脆被排除出了这场会议。

  下一章还是在24点前,因为有人想看,我明天争取早上努力一下把帖子内容写出来放微博(但是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OTZ),反正写了肯定会在作话打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