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笃之想了很久, 也没有想好合适的回答。

  就像他其实也不知道才能表明自己的在意一样。

  为什么不问呢?当然是因为害怕依旧没有回复,对方只是看见了消息, 却不打算开口询问, 实际上并不好奇,和一个无关紧要人名比起来,和其他朋友的话题明显更加有趣......就算对方真的没有注意到他其实发过一张图片,被提醒之后才想起来点进去看, 也会让人感到挫败的。

  因为在没有看见自己消息的同时, 他在群里发送了晚安的表情包, 表示军训真的很累,打算早点休息。

  不管哪种原因, 最终都走向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重要。

  而他在那条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确认的行为, 正是在竭力逃避这一事实。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消息实际上根本没有发送出去(不管是那种原因),只有自己能看到,而对方对此一无所知。

  理论上来说他怎么都应该想到这种可能,再通过其他方式求证的。

  只是在有关“喜欢”这件事上, 他慌乱, 怯懦, 小心翼翼恪守着某条无形之线,有时甚至试图连自己也一并欺瞒。

  “你上周在军训,比较忙。”

  谢笃之避开他的眼睛, 有点开电脑上保存的另一份文件, “刚好我也有事。”

  “本来打算等你回家再说的。”青年这样解释, 带着不易觉察的狼狈,“没想到你今天回来。”

  “我到门口才发现忘记给你发消息了。”李珩辩解, “就, 下意识, 不对,很自然地就跑过来了。”

  再继续这个话题,谢笃之觉得他未必继续把心绪很好地掩藏在坚硬冰冷的动土下面,“下次记得发,我去接你。”

  “这个是我查到的。”他示意少年去看另一份资料。

  以“谢思之在排队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人/事”这一假设出发,整件事调查起来其实并不困难。

  首先能让谢二少爷魂不守舍,甚至找借口逃之夭夭的人和事本来就不多,要么就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要么就是失败的感情经历。

  但是能让他这么“王不见王”蔺文在蔺家外地的分公司镇场子,而且蔺家也什么能让大少爷特地坐好几个小时飞机回来,就为了送他报道,顺便再排队领个校园卡的小辈。

  排除掉蔺文,剩下的也就只有曾经的暗恋对象了。

  已知短短几年,谢思之曾经的对象不可能嫁人怀孕生子,孩子没断奶就来读大学。

  再已知他的暗恋对方要大她一届,且顺利拿到了保研名额,而对方当时的男朋友成绩只能算中等。

  谢笃之得出的结论是她的男友在这里读研,或者是对方在研究生毕业后选择留在高校,刚好被招进了S大。

  招生、招聘的数据S大官网都有公示,而且在暑假期间就公告就已经全部贴出来了,谢笃之甚至都没有特地让人找关系去查。

  他没有在招生和录取信息里看到陈雪前男友的名字,但是在辅导员招聘录用公示里面看见了陈雪,又去找了自己的技术总监,给出关键词,让他在互联网上帮忙找一些应该两年前到三年前的消息,最终在T大的某个匿名论坛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陈雪在读研第一年就和男朋友分手了,匿名论坛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还极为恶意地带上了当时已经毕业的谢思之,将女方定性为假清高,立牌坊,指不定心里怎么后悔。

  而谢思之则成了那种那种不缺女友,分手比换衣服还快的下半身动物。

  “但是二哥甚至都不敢趁着他们冷战的时候趁虚而入,然后横刀夺爱,他很纯情的。”

  李珩看到那些评价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忍不住为谢思之辩解了两句,“而且爸爸真的会把他的腿打断。”

  如果说因为他二哥本来本来就不太着调,真正能称上优雅端庄的时候实在不多,熟悉的人面前最多维持个几分钟就露馅,所以才会让别人觉得他是那种玩得很大的花花公子。

  那陈雪呢?

  他更加没有办法理解那些针对陈雪的恶意,“......就连夫妻都会离婚,男女朋友之间分手不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好聚好散,应该也没有妨碍到其他人吧。”

  “可能被拒绝过。”谢笃之淡淡开口,把文件继续往下拉,不太希望他继续关注这条投稿内容,“看这个。”

  毕竟匿名树洞或论坛往往是网络上恶意最集中的地方之一。

  “三哥,我觉得我们这个行为很不好。”李珩指出,“感觉是在窥探隐私。”

  下面是陈雪发在自己社交账号的一些动态,从那些动态的内容来看,可以很轻易得出对方目前是单身,且没有心仪对象这一结论。

  “这些都是发表在公开平台的内容。”谢笃之解释。

  他没有说自己调查他的时候手段要比这细微得多,内心甚至有点希望那份早被自己销毁掉的资料从不存在。

  “我知道的,但就算是这样,给人的感觉也不是很好。”

  叹了口气,李珩突然有点苦恼,“......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吧?我们看完这个最好再把文件粉碎一下。”

  “没有。”谢笃之说,说了公司技术总监的事,“他只是根据关键词发了论坛链接给我,自己没来得及看。”

  甚至那些动态,大部分都源于他在匿名树洞和论坛看到的截图。

  那些图片里有些地方马赛克没有打好,特地漏出来一部分,很容易就能搜到。

  李珩莫名有点犯恶心,“那没有人管吗?”

  “难以追责,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非常耗费精力。”谢笃之说,不太愿意看见他失落。

  “或许老二愿意管,毕竟这是他们学校的论坛和树洞,他应该能猜到是哪些人。”

  青年沉吟一声,决定给谢思之稍微找点事情做,“他也算受害者,有正当理由。”

  “而且他喜欢的人也是受害者。”

  李珩神色严肃地补充,有种自家二哥肯定会积极处理这件事的自信。

  但这种严肃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三哥,那你知道那个姐姐收了礼物没有?他有没有开始重新追究那个姐姐,现在进度怎么样?”

  李珩发誓自己也不想问的,只是他实在忍不住。

  谢思之的感情问题甚至排在了他原本想告诉谢笃之的事情前面,“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概率大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谢笃之莫名想笑,还有点好奇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输入各种条件和变量,就连目前最先进的计算机也没办法计算出两个人最后在一起的概率,保证这个概率绝对准确。

  他的大脑并没有那台计算机强大,而且也没有像对方以为得那样掌握了很多一手八卦。

  尽管谢家老二总是给人大大咧咧不着调的影响,实际上却很注意个人隐私,他还真没有发现太多有用的消息。

  不过有一件事谢笃之可以确定。

  “他不敢送。”

  “......”

  李珩一时无言以对,又没办法反驳他,甚至还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对,甚至是相当可能。

  “老二应该只是陪那些朋友挑礼物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认为适合的东西,没有多想。”反正谢思之又不缺钱。

  “然后买完回家,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挣扎想着要不要把自己买的东西送出去,绞尽脑汁想借口......?”李珩按照他说的继续往下猜,自己都被自己脑补出来的谢思之惨笑了。

  “用阿伟经常的说的形容——阿伟就是我的大学室友。”他想了一下,“我感觉二哥就是个很典型的弟弟。”

  “他是北方人?”谢笃之知道弟弟是北方方言。

  “南方人,就在隔壁省。这个弟弟的意思是又弱又菜还怂。”

  饶是谢笃之,也没忍住发出一声带着笑意气音,“......确实很合适。”

  “但是我又觉得二哥有点可怜。”笑完之后,李珩又开始同情心泛滥,“感觉好卑微哦,万一那个姐姐其实也记得他,刚好碰见他之后也想起来了毕业之前的事情,觉得他有点可爱呢。”

  ——但其实当时的情况应该更可能是谢笃之在排队的时候看见了刚好来广场维护秩序或是巡查的陈雪,在认出对方之后迅速躲到了图书馆里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连面都没敢露。

  “你想撮合他们?”谢笃之问他打算怎么做。

  “不是撮合。”李珩摇头,“我没有打算撮合他们,那个姐姐喜欢谁是她的自由,而且我也不认识她。”

  认识陈雪的是谢思之,喜欢陈雪的也是谢思之,他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而已。

  李珩把自己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虽然我是二哥的弟弟,站在这个角度,肯定希望二哥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假如我去帮忙——比如说在学校里面装作偶然遇见她,然后火速给二哥发消息,或者帮他传话,留意潜在的情敌......”

  他一口气举了很多例子,“二哥肯定会感谢我,觉得我是很贴心的好弟弟,甚至结婚致辞的时候还要提我这个红娘的名字,给我包很大的红包,但这件事其实是很不尊重那个姐姐的。”

  “我觉得这算一种标签化,因为我做这些的举动因为我把她当成‘二哥未来的女朋友’,‘二嫂’,而不是陈雪。”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要是谢思之真的下定决心去追求陈雪,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忙看这件礼物合不合适,出门的是时候穿哪件更加好看......这种小事。

  他这段话说得又长又绕,但谢笃之还是没有半点压力地听懂了,“你希望陈雪始终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选择,不被外界条件干扰,推波助澜。”

  “对的!”李珩忍不住晃脑袋,“她喜不喜欢二哥是她自己的事。就算二哥想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情敌,或者是她对自己的看法,也应该是他自己想办法打听。”

  喜欢这件事肯定不能由别人代劳的。

  “我只是想让二哥不那么弟弟。”

  他脑中闪现过了很多诸如怯懦、退缩之类的形容词,最后发现,还是弟弟这两个字能概括得更加精准微妙,“想知道他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又没有争取一下的打算。”

  “假如没有怎么办?”谢笃之也想争取一下。

  “要看是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

  李珩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

  要是真的没有,怀念的心情远远超出喜欢,这种突然感伤和不对头过去之后又是那个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谢思之,那他们就当做从来不知道他曾经遇见过初恋,把这件事当成共同的小秘密永远封存。

  可是李珩担心他有但不敢,当缩头乌龟,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又火速敲响退堂鼓。

  可能在若干年后偶然得知对方结婚生子的消息后狠狠闷上一口烈酒,把苦涩也一起吞下去。

  ——电影和其他作品中有很多类似的情节。

  按照他之前提起感情史时谢思之的反应,李珩认为二哥喝酒的概率少说也有90%以上。

  剩下的10%是他不但喝酒,还会找借口拉着其他人一起喝。

  李珩可比梦里要了解他得多,“后悔和后悔肯定不一样嘛,追求失败会后悔,表白在一起之后发现不合适也可能后悔,甚至成为夫妻之后,因为各种鸡毛蒜皮后悔。”

  人不可能不后悔的。

  就连父母那么好的感情,在提及一些往事时,谢夫人也会翻着白眼,说:“我当初就不应该……”

  “但是,尝试过的后悔总比连试都没有去试的后悔好吧?”

  “三哥,我们这周回家......”他往谢笃之身边凑了凑,几乎要贴上去,开始絮絮叨叨想如何试探,试探成功之后又要怎么说服谢思之下定决心。

  小鸟一样活泼。

  可谢笃之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想的是,自己无论怎样选择,最后都不会后悔。

  他听得见李珩的声音,却没办法听见内容。

  直到少年突然停顿了一下。

  问他——

  “三哥,你会帮我观察二哥的反应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人家家中坐,帽子天上来)

  小珩:我为二哥的感情(划掉)这个家,操心太多

  阿笃:弟弟才后悔

  .

  .

  .

  阿笃(after):我是弟弟

  二哥怎么追喜欢的人不会写到的hhhh,因为那完全是二哥自己的事,和我们宝没关系[?]。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是他和阿笃一起发现了二哥的不对,并一起给了二哥一闷棍(不是)让二哥从弟弟升级为勇敢的弟弟。

  顺便说下宝就是大一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