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份礼物。
叶囿鱼的心脏好像又臌胀了一点。
他接过冰淇淋, 看着邬遇的眼睛似乎拢着莹莹光芒:“我很喜欢。”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很喜欢这些礼物,也很喜欢哥哥。”
邬遇笑了笑:“我也喜欢柚柚。”
叶囿鱼满心满眼都是这份冰淇淋, 丝毫没看见邬遇眼底潜藏的暗芒。
两人找了张长椅坐下。
叶囿鱼捏着小勺子的手蠢蠢欲动。
他对着冰淇淋比划了几下, 趁邬遇不注意,迅速挖起最上面那个球就往嘴里送。
硕大的冰淇淋球占据了整个口腔。
凉意化开的瞬间, 他冻得脚趾蜷缩, 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邬遇眉目骤然凛冽:“柚柚,吐出来。”
叶囿鱼只觉得上颚又疼又麻,嘴里好像都没有什么知觉了。
他咬紧牙关,任邬遇说什么都不肯吐。
这可是他的礼物!
结果就是他只吃到了一颗球。
剩下六颗全进了邬遇的肚子。
叶囿鱼眼巴巴地盯着邬遇。
邬遇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一勺一勺地舀着,明明也不算快,但就那么几分钟, 六个球就尽数消失在叶囿鱼的视野里。
看着邬遇手上空空如也的纸杯, 叶囿鱼突然有些委屈。
他把身体转到一边, 用后脑勺对着邬遇:“你把我的礼物吃完了。”
邬遇太过分了。
他决定半个小时不理他。
身后,邬遇非但没有安慰他, 还恶劣地笑出了声:“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叶囿鱼蓦地就瞪圆了眼睛。
他下意识回过头, 一脸的不可置信:“明明是你吃掉了我的礼物!”
邬遇不太在意地“嗯”了一声:“那也是你有错在先。”
彻底谈崩了。
叶囿鱼心里恼怒, 一路上都没再理会邬遇。
他气恼地盯着地图,特意走得飞快,还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哼邬遇两声。
然而当他看见岔道口上的路标, 心里的火苗哗啦就被浇灭了。
他悄悄往邬遇身上瞟,也不当死鸭子了, 找准时机就往邬遇怀里钻:“刚、刚才是我有错在先, 但是、但是哥哥也有错!”
见邬遇停下脚步, 他顺势就把自己的手塞进邬遇手里。
一边放软了声音:“我、我以后不这样了。”
邬遇低下头看过来, 没有接话。
叶囿鱼立刻就乖巧万分,站得像棵小青松似的。
两人对视片刻,邬遇主动牵起叶囿鱼的手:“柚柚脾气变大了。”
掌心传来酥麻的触感。
叶囿鱼本能地想要缩手,却被邬遇禁锢得动弹不得。
他扭动了两下,见邬遇没有放开的意思,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都是哥哥惯的。”
邬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牵着他就往下一个场地走。
青藤十三中。
即使早有准备,但真的看见布满血渍的匾额,叶囿鱼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憷。
是鬼校。
不远处人群骚动,一眼望去,轻易就可以看见结伴的情侣。
“柚柚。”邬遇看出了他的紧张,眸光微动,“如果害怕,我们可以直接去下一个场地。”
叶囿鱼胆子小。
却喜欢刺激。
邬遇深知他的性格。
他按捺下心底隐秘的欲望,诱惑似的轻声安抚:“下一次你做好准备,我们再来。”
叶囿鱼晃了晃邬遇的手:“我、我可以的。”
他深吸一口气:“有哥哥在,我不怕。”
青藤十三中占地面积称不上大,却也不算小。
它由两栋七层建筑组成,中间辅以长廊连接。
进入教学楼前,会经过一片空旷的小操场。
保安室里,邋遢的安保直勾勾地望向叶囿鱼:“今天周六,我最喜欢像你这样勤奋的小同学了。我看你眼熟,应该是高二十三班的吧。”
安保眼神空洞。
既像在看他,又像透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人。
叶囿鱼头皮发麻,转头就栽进邬遇怀里。
他恨不能立刻挂在邬遇身上,但周围还有其他人,他没敢做得太过火。
他们选的是十个人的大队伍。
进校时,保安递给叶囿鱼一枚【高二十三班】的班徽。
十个人里,只有叶囿鱼有。
叶囿鱼瞬间就怂了。
他整个人贴在邬遇身上,小声拒绝:“我、我不想要……”
安保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那没办法了。”
他看向其他人:“这位小同学不拿,你们就在校外等着吧。等他想清楚,你们也就能进去了。”
胆子大的都进去了。
剩下这些愿意结伴的,胆子都不算大。他们见状,也没催叶囿鱼,而是真的耐下心来等在一边。
笑话。
好端端递过来一枚班徽。
谁拿谁虎。换成他们,他们也不拿!
“有我在。”邬遇在叶囿鱼的背上一下接一下地顺着。
叶囿鱼缓了两分钟,还是接过了班徽。
安保又说:“把它扣在外套上,中途不要取下来。”
叶囿鱼脑子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厚重的棉服,不知道从何下手。
最后还是邬遇接过班徽,帮他扣在了拉链上。
校门关闭后,队伍里有个女生小声说:“我来之前查过攻略。”
她顿了顿,怜悯地看了叶囿鱼一眼:“如果NPC心情好,就会选一个人做主线任务。只有被选中的人做完主线任务,其他人才能出校。”
刚才那个情形,叶囿鱼很明显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叶囿鱼脚步一顿,愣愣地反应了两秒,差点没哭出来。
有人声音发颤:“一、一个人?单人任务?”
女生点点头:“应该是单人任务。”
叶囿鱼抓紧邬遇的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铁门的栏杆上贴着一张破旧的公告——
【一层莫喧哗;二层莫窥视……六层莫结伴;七层莫走回头路。】
叶囿鱼瞬间就吓红了眼。
别说回头路了,他现在只想从校门上翻出去!
明明是白天,走过小操场时,每个人的后背都沁出一层冷汗。
有人眼尖,轻易就看见操场中央的老槐树上挂着一套血迹斑驳的校服。
“操——”
“那套校服也太阴间了!”
为首的男生半个人都挨在女朋友身上:“我承认我不是Alpha,我现在只想出去!”
他女朋友脸色煞白,也没好到哪里去。
叶囿鱼没敢乱看,贴在邬遇身侧径直走着,边走边叨叨:“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邬遇被他逗笑了:“怕就抓紧我。”
鬼校的入口在东教学楼一层,出口则在西教学楼一层。
全程封闭。
叶囿鱼紧紧握着邬遇的手,掌心不受控制地冒汗。
封闭式长廊里,只有墙上的符纸泛着隐隐幽光。
他们才踏进长廊,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入口处的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我他妈快瞎了!”
“那边角落里是不是有人?!我不敢走最前面!”
“我夜盲,什么都看不见!”
推搡之中,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我操!刚才谁摸我后背了!”
叶囿鱼从进来开始就没敢乱动。
他脑袋埋在邬遇怀里,双眼紧闭。
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他的呼吸也越发急促:“哥哥,旁、旁边有鬼吗?”
“这里什么都没有。”邬遇一手环着叶囿鱼的腰,一手护着叶囿鱼的后背,顺势替他挡掉了多余的推搡。
他的声音过于冷静。
以至于众人瞬间就安静下来。
有人小声开口:“小哥哥,你、你能走在前面吗?”
叶囿鱼其实想走在中间。
但他转念一想,走在前面总比走在最后好。他嗫喏道:“哥哥,我们走前面吧?”
邬遇本来也不在意顺序。
叶囿鱼都这么说了,他点点头:“那我们走在前面。”
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一行人颇为默契地跟在邬遇和叶囿鱼身后。
由于姿势原因,两人其实走得不快。
一路走下来,他们还没慌,身后的人却总躁动不已。
叶囿鱼第三次听见那个Alpha的叫吼声:“到底谁摸我背了?有病吧!”
另一个Alpha冲了一句:“谁没事老摸你啊?你吓出错觉了吧?”
叶囿鱼心底隐约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们在长廊里走了五分钟有余。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
借着墙面符纸的微光,他探出头看了眼身后。
一共有九颗脑袋。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有人胸口带戴着一枚班徽。
他没敢细看,嗖地就把脑袋重新埋进邬遇胸口。他小声问邬遇:“哥、哥哥,你数一下,后面有几个人……”
他声音不大,但神经紧绷的人很多。
走在他们身侧的女生瞬间就停下脚步:“什、什么有多少个人?我们不是一共十个人吗?”
“我瞎了……”
“戴班徽的只有一个吧?跟男朋友走在最前面的那个?”
“那走在最后的……操!鬼啊!”
喊声一出,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本能驱使着叶囿鱼逃跑。
他顾不上害怕,抓起邬遇的手就挤入人群中。
慌乱之中,有人重重撞在叶囿鱼和邬遇交握的手上。
叶囿鱼掌心一空,回神时周围已经没有了邬遇的身影。
他跟在三个陌生人身后,走进了一条死路。而胸口戴着班徽的鬼似乎是盯上了叶囿鱼,始终跟在他们身后。
叶囿鱼看着那张没有化任何妆容的脸,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松了口气。
但凡这个NPC化得可怕一点,他都能当场哭出来。
NPC冲他们笑了笑:“好巧啊,又见面了。”
一阵尖叫后,见NPC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同行的三人总算找回点理智。
他们讪讪商量:“您行行好,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他们四处瞟着,就等着听到“不能”后飞奔出去!
没想到NPC和蔼地冲他们点头:“可以。戴班徽的那个跟我走就行。”
NPC用扎带绑住了叶囿鱼的双手。
把他带进四楼唯一一个亮着灯光的班级里。
进班前,叶囿鱼余光瞥见了门上的标志——高二十三班。
他前脚才踏进班里,抬头就看见一片乌压压的脑袋。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浑身一颤,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班上全是人。
或者说,班上全是鬼。
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沙沙地响着,所有鬼都在奋笔疾书。
他们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同一个弧度,同一个动作。
叶囿鱼看不见他们的脸。
“安保大叔很喜欢你呢。今天你运气好,只需要考到六十分。”NPC笑着说,“喏,正中央空着的那个就是你的座位。”
班级里最显眼的空位,就是留给他的。
叶囿鱼却笑不出来。
他要坐在一群鬼中间写卷子。
但他也哭不出来。
明明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但他本能地感到抗拒,没一会儿又憋了回去。
考卷的确很简单。
大部分都是中小学的题目。
有些甚至给了答案,只需要倒推出步骤就行。
叶囿鱼迅速写完第一面,他捏起考卷一角正准备翻面,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柚柚。”
邬遇站定在门口,气息还有些不稳。
叶囿鱼眼眶一热,眼泪接连落在考卷上,顷刻就晕湿了卷面的笔迹。
他几步蹿进邬遇怀里,整个人抖成一团:“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心脏像是被人剜了一刀,邬遇把人抱紧了些,“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叶囿鱼在楼梯口消失时,他第一次感觉到懊恼。
“你、你明明说了不要走散的……”叶囿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讲起话来也磕磕绊绊,“还、还故意这样做……”
邬遇没有辩驳。
只轻轻顺在他背脊上:“柚柚不怕了。”
叶囿鱼哭了好一会儿,顺带发泄了一下冰淇淋被吃掉的不满。
他支使邬遇替他揉着眼睛,一边抱怨:“你怎么不做攻略啊……我都写完一面卷子了……”
邬遇仔细拿捏着手里的力道:“是我不好。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做了也没用。”NPC看不下去了,插嘴道,“我们写卷子的教室每天都换。”
叶囿鱼一哽,气恼地瞪了NPC一眼,旋即把头埋进邬遇怀里:“我不想看他。”
邬遇好声好气地哄着:“好。我们不看。”
NPC:“……”
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