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 谢千星长得很好看,他的母妃希勒王妃是有名的艷丽美人,谢千星也遗传了他母亲的优点, 无论是五官还是骨相都十分出色, 少年的英气与艳丽完美融合,就算再怎么嚣张张扬,帝国陛下也还是对这个孩子纵容万分。

  上一世他被谢千星利用时,很喜欢看着谢千星的脸发呆,每被谢千星发现谢千星就会讥讽他是个只会看脸的蠢货玩意。

  他直视谢千星的同时,谢千星也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和想象中的满是心机坏水不同,少年眼睛十分清透, 带着几分娇憨天真的杏眼,里面的眼瞳乌黑纯粹,眼角微微拉出一些桃花眼的弧度, 又藏着绵软的钩子。

  谢千星定定看了好一会儿, 随即再度冷笑:“难怪会讨你三弟和我王兄喜欢。”如果不是有商迟归说坏话给他留下坏印象在前,商迟谢讨好谢遥宁让他生厌在后, 说不定他看见商迟谢,也会给父王讨来给自己做玩伴。

  他松开捏着商迟谢下巴的手, 掏出一块帕子, 像是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擦拭着手指,漫不经心道:“滚吧。”

  商迟谢松了一口气,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将商迟谢送回到商家以后,宫人回到王宫给谢遥宁复命,并将出宫时遇到了谢千星, 商迟谢被谢千星为难奚落的事也一并汇报。

  彼时谢遥宁正在接着处理之前没有处理完的政务, 听完宫人的汇报以后, 折断了手中的笔,嗓音冷冷道:“欺人太甚——他真当我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吗?”

  深呼吸一口气,他的神色重新淡漠下来,在文件堆中挑出一份密封好的文件拆开,将里面的资料扫描进光脑里,传了出去。

  待到第二日的时候,有人递上自谢千星年幼便教授谢千星到现在的教长怂恿谢千星谋夺王储之位的证据,并且涉及对先王后以及谢遥宁的污言秽语,将这些证据看完以后,帝国陛下大怒。他并不反对自己的孩子对王位有争取之意,却极其厌恶旁人怂恿,更何况对方还是千星的舅舅,这样亲密的关系,这样权威的身份,今天怂恿千星谋夺王储之位,未来想必也会怂恿千星对他这个父王动手。

  当即便下令撤掉对方六殿下教长职位,割掉舌头关入监狱十年再行释放。

  得知此事,谢千星不可置信,前来给舅舅求情,却被狠狠责骂一顿,让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身为帝国的王子,却像个傀儡的被他人左右想法。

  狼狈被骂出来的谢千星准备去找母妃商谈,然而到了自己的宫殿,宫人说王储派人过来有几句话要对他说,他这个时候哪有什么闲心,正准备让对方滚回去,忽然停住脚步,脸色阴沉道:“让他进来。”

  谢遥宁派来的宫人走了进来,视线一扫,看向了谢千星,俯身行礼:“见过六殿下。”

  “你们都下去。”谢千星吩咐道。

  等人都下去了,他冷冷望着对方:“王兄派你过来对我说什么?”

  宫人微微一笑:“王储殿下说,希望六殿下下一次再见到商二少爷,能够收敛一些。”

  谢千星已经心有预料,但当对方证实了他的想法后,还是忍不住震怒,传完话后宫人就离开了,他扶住水晶铸就的茶几,将上面的东西一扫而光,怒极反笑道:“我当王兄是个软柿子,却也会因为商迟谢那个废物而动怒报复啊。”

  ……

  对于王宫里发生的针锋商迟谢一概不知,回到学校以后,他便按照谢遥宁的办法主动去接近那些权贵子弟。

  他从前对这些权贵子弟都是能避则避,就算是作为级长以后,也只是必要的工作要求才会去接触。并不是他傲慢,而是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不太能与别人相处。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不用想着去讨好谁,一个人待着的状态令他最安心。但偏偏现下不得不去与别人主动建立联系。

  “挑那些哪怕这个时候,对你也没什么厌恶的权贵子弟。”这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权贵子弟们孤立他,却也只是想让他妥协不要再偏向于那些低等公民的学生,大部分的人对他都没有什么恶感。

  商迟谢主动靠近,这些权贵子弟虽然惊诧,但也没有多意外,毕竟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商迟谢能够掌控的了,就连任课教师也因他造成这样的局面而对他有所微词。

  终于愿意妥协了吗?他们正准备等商迟谢说出他们想要的结果时,不想商迟谢却是邀请他们吃饭,这实实在在让他们十分意外。商迟谢不是那种能言善道的性子,以至于发出邀约时,看起来……神色格外的局促。

  等商迟谢离开后,一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他打算做什么?”

  乔西公爵的二子托着脸慢悠悠道:“还用想么,他是想在饭局的时候与我们握手言和,没想到我们的级长也不是那么愚钝嘛。”

  “啧,还真不像他的风格。”

  “话说……他是不是邀请的全部人?”

  ……

  商迟谢邀请的并不是所有的人,而只是其中一部分,应约的权贵子弟微妙意识到不对,却出于某种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原因而没有立刻离开。

  他们的级长没有妥协,不过只是请吃一顿饭就想说服他们,会不会太天真了一点?但既然这是对方难得的主动,配合到结束也不是不可以。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们反而肆意享受起这顿“鸿门宴”来,甚至后面叫来了不少酒,坐在商迟谢身旁,仗着商迟谢有求于他们,故作亲近地揽着商迟谢的脖子,拉着商迟谢的手,以一副十分亲昵好说话的姿态劝他一杯又一杯的喝了下去。

  夜色沉沉,高楼外,是五颜六色的光彩,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渲染出另外一个光的世界。

  商迟谢很少碰酒,就算碰也只是小小喝一口,然而这个时候他无法拒绝,只能由着他们灌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他面颊红成一团,酒液辛辣,他才干咳着,又被另外一个人亲昵的拉了过去,酒杯送到他被酒烫得嫣红的嘴唇面前:“再喝一点吧,迟谢,大家都还没怎么尽兴啊。”

  空气里弥漫着酒的香气,不知道过了多久,商迟谢实在喝不下去了,喝完身侧人递来的酒,就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几人将他拉起来,只见他双颊泛红,眼睫湿漉漉的一片,以往总是平静没有波澜的双眼,此刻露出了迷蒙的娇憨茫然之态。

  有人的喉结,确确实实鼓动了一下,又或许不止一个,然而像是遮掩什么,他们扶住商迟谢,不知道是谁对商迟谢说:“喝不了的话就别喝了吧。”

  其他人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也没有办法逼商迟谢再喝,他们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捉弄对他们避而远之的商迟谢,却没有打算真把人给弄坏了。

  喝不下去饭局就要散,这么散去,几人心里又实在不甘心,正琢磨着怎么拖时间时,恰巧工作人员推开门走了进来,说给他们安排了住宿,原本打算赴完这场“鸿门宴”就无情离开的几个权贵子弟们听完立刻纷纷打着哈欠,接二连三道。

  “是有些困了。”

  “我家还挺远的,现在回去也不太方便。”

  “我和家里的老头吵架了,这几天不想回去,正好。”

  ……

  安排的酒店房间是类似家庭套间的款式,他们把商迟谢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这个时候的商迟谢身体都是软的,整个人神智不是很清晰,一被放到沙发上后,就歪着脑袋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一双介于杏眼和桃花眼的眼睛往下耷拉着,显出无害又柔弱的姿态来。

  这些家庭背景强大的权贵子弟们也是第一次见他这看起来实在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免不得心生玩弄之意,正想说些话逗商迟谢玩看他醉酒会说些什么时,却见少年细密的眼睫一颤,透明的泪珠就安静地落了下来,从脸颊上滑过,落在沙发上。

  哭……哭了?!

  几人顿时手足无措,心里不由得反思是不是他们玩得太过分了,但他们只是灌酒而已,也没做其它的啊,而且灌的酒也不是白酒,而是果酒。

  当即有的人扶住商迟谢,有的去倒水,有的去让工作人员拿醒酒药。

  “怎么还就哭了呢?”扶住商迟谢的,是乔西公爵的二子乔青。

  商迟谢不发一言,从眼角滚落的眼珠却是越来越多,几人也不是蠢货,很快明白过来他为何哭泣。这段时间他们特意为难,商迟谢一直隐忍受着,现下被他们灌了不少酒后神志不清,情绪方才发泄了出来。

  若是商迟谢哭着对他们诉说自己的委屈,见惯了这种手段的他们还能自持,偏偏对方哭得无声无息,神色分明是呆愣失神着的,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落。

  他们本想着既然商迟谢不肯妥协,那就好好玩弄他一番,可没想到将商迟谢作弄成这样,几人心里也没什么想象中应该有的畅快感觉。

  乔青终于忍不住道:“你是商家二少爷,又不是那群下等人,何必为了他们和我们闹成这样,我们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让那些低等公民一次又一次压在我们头上,就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我没有想过……和你们作对,让他们压在你们头上。”商迟谢眼瞳涣散,低声呢喃着。“我只是……透过他们……看到了以前的我。”

  一直未曾接触细细了解过却知道他过往的几人一怔,心中憋着的郁气一下消解了不少。是啊,他们怎么忘记了,商迟谢和他们不一样,他在无色城生活了好几年,哪怕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没有摆脱掉过往,难免会和那群低等公民共情。

  在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商迟谢已经阖上眼睫睡了过去,但那泪珠还挂在他的眼角,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仿佛闪烁的珍珠一般。

  ……

  新的一天开始,帝国政治史的讲教老师一进门,便问商迟谢怎么作业还没有交上来,他心中自然清楚为什么,但他也是不喜商迟谢最近的动作,想要借此好好敲打商迟谢一番。

  昨夜被灌了数不清的酒,哪怕后来被喂了醒酒药,商迟谢今天脑袋也还是又疼又昏,他站起身来时,还差点摔倒在地上,好在姜渡扶住了他。

  “抱歉,老师,我会尽快的。”

  “今天下午就给我收齐,发在我的教师系统个人终端上,你已经拖延很久了,再拖延下去,对你的品行分好不到哪里去。”

  “好的,老师。”

  帝国政治史的老师轻描淡写说了句:“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做好之前,就不要将心思浪费在其它地方”,随即让他坐下去。

  商迟谢白着一张脸坐下,等到下课的时候,姜渡去接了一杯水递给他,他接过笑着对姜渡说了句谢谢,但才喝了一口水,忽然捂住嘴巴起身匆匆走去了教室外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衣服上都有被水溅湿的痕迹。

  看着他如此糟糕的状态,始作俑者们身形不自在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动了下,乔青定定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收回视线,对其他人询问道:“你们的做完了没有。”

  “当然是做完了。”能通过升学考核的权贵子弟,没有一个是懒惰的,他们早就提前完成了作业,并且打算交给林望,让林望在下午的时候发给帝国政治史的老师。

  “这一次,发给我吧。”

  “?你以前不是因为觉得麻烦不想接这个事吗?”

  “现在想接了。”

  “好吧好吧。”其他人也没怀疑什么,但与乔青一起赴过商迟谢的约的几人,却似乎明白了乔青想要做什么。

  等那些作业都发在了乔青手里,在商迟谢找上他询问他可否交作业时,乔青笑意盈盈开口和其他人一样故意为难道:“再等我一会会儿好不好级长,我还没有写。”

  “级长,你手是受伤了吗?”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商迟谢的手腕,抬了起来。

  商迟谢茫然:“没有啊。”

  乔青松开手:“我看级长整天垂着手,还以为级长的手受伤了,看来是我的错觉。”

  如此问了一圈,商迟谢收到的作业寥寥无几,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想到什么将衣袖撩了起来,而后神色怔住。本以为上面贴着的是恶作剧的东西,不想是乔青的月星通讯号。

  他看向乔青,本和其他人说话的乔青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虽然没有侧过头,但手中转着的笔却画了一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