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孤逸不是没有怀疑过林松烟,然而当时怀疑,转头就给淡忘了。

  这样的情况,有两三次。楚孤逸思及此,背脊窜起一丝寒意,如若不是知道贺凉水从另一个世界来,他是不是会一直“忽略”林松烟身上的异常?

  林松烟变了那么多,但他周围的人,居然迄今为止都不觉得他有问题。

  难道这也是一种幻术,或者像贺凉水万人迷光环那样的“金手指”?能让人下意识打消对他的怀疑。

  场内,段鸿执意护着林松烟,徐平宽进退两难,眼看一炷香燃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段鸿,你是拿几千人的性命,去抵你林师弟一条命吗?”

  段鸿冷脸,道:“他们的命是命,林师弟的命也是命。”

  “你以为为师想如此吗?松烟是我徒儿,我也痛心。楚孤逸只给这二选一的选择,要不,你来选?”

  段鸿抿唇默然。

  朱长老忽然出声:“一炷香时间到了,诸位,可有想清楚的?”

  众仙门惶然,视线纷纷投向徐平宽。

  卓南晴蹙紧了眉,暂且按兵不动。子车良则置身事外,被杀的又不是他徒弟。箭在弦上,只看谁发了。

  楚孤逸往前走了几步,他一动,全场气氛登时紧绷。他问:“无人动手吗?”

  徐平宽恨声道:“楚孤逸,你可说话算话?杀了林松烟,就放过各仙门弟子。”

  “自然。”楚孤逸话是对徐平宽说的,眼睛却紧盯林松烟,“除了青霄南斗两位掌门,其他人皆可安全离开天山。”

  “……”徐平宽急了,他冒着一世骂名的风险,主动手刃自己的亲传弟子,就是为了有个活头,楚孤逸竟还不打算放过他,“杀了林松烟,你待我如何?”

  楚孤逸轻蔑地一瞥,“徐掌门怕了?”

  徐平宽踉跄半步,差点没站稳,那脸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哀戚地望着林松烟,“松烟,为师……为师下不了手啊!”

  林松烟:“……”

  贺凉水:“……”绝了,从未见过这么能演的老头。

  显然,徐平宽是眼瞅着楚孤逸不会放过自己了,那何必还要去杀林松烟呢?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徐平宽这么快放弃,众仙门始料未及,失望的失望,惊恐的惊恐。

  楚孤逸不为所动,问:“谁来?”

  场面一时寂静如死。

  “果然是仙门正道,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杀一人。”楚孤逸道,“那便如你们所愿?”

  这是要大开杀戒的意思了,众仙门顿时只觉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铡刀又近了一寸,一些人慌乱喊道:“我、我来!”

  此起彼伏,不下十余人,都是小门小派的,不怕笑话,活命要紧。

  林松烟脸色难看至极。

  萧特持药高举,“上前来!”

  一人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唯唯诺诺上前来,萧特丢给他一粒药,他连忙吞下,待周身灵力运转自如,他唤出配剑,对林松烟道了一声“得罪”,举剑劈砍。

  林松烟岂会被这等杂鱼给料理了,不出三招,那弟子便摔了出去,掼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见状骇然,为何只有林松烟没有中毒?既然灵力还在,在牢里又为何装老实?

  “林公子,当真深藏不露。”楚孤逸面不改色道,“还有谁,敢上前一搏?”

  谁不知道,在青霄,徐平宽这个掌门不咋的,但他的亲传弟子却是一个赛一个有出息。不说楚孤逸,段鸿林松烟,当年活着的秦枫与叶青飞,那也是个顶个的优秀。

  想杀林松烟,还就真得亲传弟子以上的级别。在场的各大仙门顿时就剔除了一大半人选,众人的脸又黑了几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性命攸关,很快,又有三名弟子上场,这三人在仙门当中算得上是有名有姓的了,实力尚可,若是联手,未必不能击杀林松烟。

  楚孤逸示意一眼,萧特给了那三人解药,却有一人在恢复灵力后,拔腿就跑。

  萧特放出小蛇,迅如雷电地攀咬上那人,小蛇瞬间化作巨蟒,将那人捆了结实,脸立时变得青紫,竟是活活差点被勒死,摔在地上后抽搐几下便晕厥过去。

  “想跑的,可要想好了。”萧特痞气一笑。

  众人面对巨蟒,胆子又吓小了几分,如今的境况,看来只能杀了林松烟,保全大家了。

  余下的两位勇士一同朝林松烟刺去,这回确实难缠了些,林松烟用了足足半炷香,方才脱身。不堪用的两人无颜面对众人,矛头怒指林松烟,“林公子,你未曾吃解药,为何灵力无半分阻塞?”

  林松烟冷冷道:“修为高低罢了。”

  “你师父修为如何?子车掌门修为如何?难不成他们的修为都比你低?”

  徐平宽也觉奇怪,“这是何故?”

  子车良以审视的目光打量林松烟,忽道:“徐兄,你下不了手,那便由贫道会会你这天赋异禀的徒弟如何?”

  徐平宽私心里觉得子车良脑子被驴踢了,反正楚孤逸是不会放过他们了,林松烟死不死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居然上赶着找罪受。

  子车良再问一遍:“徐兄,你可愿意?”

  “……”徐平宽怄出一口气,“子车兄既如此大义灭亲,我岂可阻拦。”

  “师父!”安俊大惊,“不可。”

  这一步要是迈出去,别说是不是为了大家,这名声必然受污。

  子车良面部线条冷硬,仍是踏出了这一步,接过解药一口服下,气沉丹田道:“林公子,请赐教。”

  林松烟面色铁青,“真是愚蠢,以为杀了我,楚孤逸就会放过你们?”

  众人本就信心不足,闻言自是动摇。

  楚孤逸下颌微抬,道:“此时,除了相信我,你们别无选择。”

  “楚孤逸。”段鸿低声喝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楚孤逸不置可否,“我只是很奇怪,这么明显的破绽,你们为何看不出来?”

  “什么破绽?”

  楚孤逸目光锁定林松烟,“杀了他,就知道了。”

  子车良手握配剑,携符箓一跃而。林松烟错身闪躲,段鸿更是护在林松烟面前,与子车良两剑相击,剑锋火花迸溅。

  “子车掌门,请冷静!”段鸿道。

  子车良沉声道:“我也很奇怪,为何林公子还能如此游刃有余?”

  林松烟屈身退到十步之外,慢慢站起,气势骇人,“别逼我。”

  姜还是老的辣,子车良挑开段鸿的剑,再次袭向林松烟。林松烟运足灵力,一掌击去,竟将子车良震出五十丈开外,安俊大喊一声“师父”,奔了过去。

  四下哗然,竟连子车良都没办法取林松烟的性命?

  看了半场戏的贺凉水放下茶盏,心中敞亮,抚掌高声喝彩:“林公子好身手!”

  众人:“……”你还有工夫拍手!

  段鸿似也没想到林松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击败子车良,怔了半晌,“四……师弟?”

  林松烟冷然道:“他们要杀我,难道还不准我还手吗?”

  “……”

  徐平宽颤声问:“松烟,你的修为何时如此之高了?”

  贺凉水笑了,这哪里是修为,分明就是金手指。牛逼啊牛逼,在场恐怕只有楚孤逸这个男主,能跟林松烟过过招了。

  林松烟只道:“弟子藏拙,让师父见笑了。”

  徐平宽就跟吃了苍蝇似的,这世上哪有人藏拙藏成这样的??

  有人问:“既如此,在地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逃?”

  林松烟未置一词,不屑回答。

  朔风凛凛,夹杂着点点雪晶,楚孤逸摩挲中指细黑的戒面,漫不经心道:“这谜底,是该揭开了。”

  “什么谜底?”众人不解。

  “林松烟,早就不在了。”楚孤逸字字肯定,“站在你们的这个人,并非林松烟。”

  林松烟悚然失色,“楚孤逸……”

  楚孤逸不看他一眼,自顾说下去:“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林师兄就被人替换了,到今日我才发觉,不得不说这位林公子瞒天过海的本事实乃一绝。”

  段鸿惊疑道:“五师弟,你莫要胡说。”

  语罢,一把捏住林松烟手腕,放出一缕灵力试探,“他身上并无魔气。”

  林松烟面沉如水,没有收回手。

  楚孤逸轻笑:“谁说,只有魔修会夺舍?”

  “不是魔修?那是……鬼修,魂修,妖修?”众人猜测,“不对,若是鬼修,会有鬼气;若是魂修,会有阴气;若是妖修,则有妖气。”

  段鸿道:“皆无。”

  楚孤逸:“你们看,你们又被他蒙骗了过去。”

  “……”

  “且不管你们眼前的林松烟什么修,”贺凉水起身,取出一张纸条,“这是青霄特产的纸,上面的字迹,可是模仿林松烟的?”

  这张纸,正是当初贺凉水被掳去血魔宗时,从血皇天手里拿到的。本以为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还有用。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贺冽在安善城。”

  贺凉水念道,说罢一扬手传了下去,徐平宽接住纸条,仔细辨认:“这、这是何意?”

  “众所周知,”贺凉水道,“在影魔城,楚孤逸一剑斩杀魔头贺冽。在安善城,只因我与贺冽有几分相似,就有人勾结血魔宗告密,说已死之人在安善城,害我平白被绑到血魔宗。这张纸,正是从血皇天那里拿到的。”

  “勾结血魔宗?”大家看向林松烟的眼神变了。

  徐平宽怒声质问:“这可是真的?”

  林松烟指着贺凉水,“他才是魔修!”

  贺凉水:“我也不是想洗白什么的,只是被人诬陷的滋味当真不好受。你们信不信,我也不在乎,反正今天要死的又不是我。”

  “……”

  “段大师兄,”贺凉水慢悠悠摇扇,“他们都是瞎子,难道你也看不出来吗?”

  若段鸿是扭转这场战局的关键,不如反将一军。

  林松烟脸色越发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能洗白!

  楚孤逸:贺先生本来就白,特别是屁股()

  贺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