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贺先生……”

  贺凉水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对上楚孤逸的俊脸,张了张嘴,猛地吸入一大口冷空气,打了一个大喷嚏。

  他的手脚身体,几乎冻成了冰棍,感觉都不像自己的了。

  楚孤逸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元气丹,道:“结界破了,很冷。”

  此时的温度估摸着至少零下七八度,没冻死就是好事了。贺凉水吃了丹药,楚孤逸将他扶起来,搓揉他冻成冰块的手,贺凉水身上渐渐回温,哆嗦几下说:“再晚点醒来,我就冻死了。”

  四顾望去,地上躺了一大片弟子,各个身上盖着薄雪,就像已经入土为安。

  贺凉水吓了一跳,“他们没死吧?”

  楚孤逸试了几人鼻息,“暂时没有。”

  “血皇天呢?”

  楚孤逸摇头,“不知道,几位掌门也不见了。”

  几位掌门包括,徐平宽、子车良、卓南晴、太极掌门。都是仙门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陆陆续续有弟子们醒来,发现自家掌门不见,不由得骇然失色,四处寻找。

  “看来被血皇天绑走了。”贺凉水猜测,他活动手脚站起来,瞧见趴在地上睡如死猪的安俊,弯腰拍了拍对方的脸,“别睡了,醒醒。”

  安俊双腿一蹬,惊醒:“师父!”

  贺凉水夸赞:“真有孝心,做梦都不忘师父。”

  “安师兄!”一名南斗弟子扑到安俊身边,“掌门不见了!”

  安俊还迷瞪着,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拔剑道:“妖怪,休想变成师弟的模样迷惑我,拿命来!”

  那弟子急道:“安师兄真的是我!不信你看我屁股,现在还有一块被乾坤咬的疤!”说着,他就开始脱裤子露屁,腚朝安俊,“看见了没?”

  安俊:“……”

  贺凉水:“……”

  南斗弟子,竟如此奔放。

  安俊一剑抽打在师弟屁股上,人彻底清醒,斥责道:“别动不动脱裤子,丢人。”

  那师弟猴子一样跳开,提起裤子去叫其他弟子。

  “……贺公子??”安俊这才发现贺凉水也在,面颊发烫解释,“我跟那个师弟什么都没有,你千万别误会!”

  贺凉水道:“别磨叽了,快找找你师父在哪里。”

  “师父?”安俊面色一变,想起了什么,“师父他为了救我,被大狗熊咬断了一条手臂……不对,那是做梦。”

  他长吁一口气:“还好是做梦。”

  弟子们已经陆续醒了一大半,但谁都没有找到四位掌门的踪迹。

  “林师兄。”楚孤逸道。

  贺凉水转目望去,果然是林松烟。

  林松烟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落雪与脏污都没有。反观贺凉水,那一身白衣因为在雪泥里躺了小半日,已不复仙气飘飘。

  输人不输阵,贺凉水拿出扇子风度翩翩地摇,冷风刮得脸生疼,唇角含笑:“林公子,你何时出来的?”

  林松烟淡淡道:“只比你们早一点罢了。”

  “那你可看到血皇天了?”

  “看到了。我正是从他那处来。”

  楚孤逸:“什么意思?”

  林松烟不急不缓讲述事情原委,在脱离血皇天记忆幻境不久,他便醒了过来,当时只见满地仙门弟子,诸位掌门也都在。

  还有血皇天。

  林松烟:“我本想杀了血皇天,不巧的是要动手时他恰好醒来。”

  贺凉水对此报以怀疑,不过他没有打断。

  “实力悬殊,血皇天以诸位掌门的性命,威胁我说出贺泠的下落,我只能告诉他。”

  贺凉水问:“既然你说了,他为什么还要绑走诸位掌门?”

  林松烟冷笑:“你问一个大魔头为什么想杀人,等同于废话。”

  “……”好吧,有点道理。

  贺泠遭到如此暗算,血皇天怎么可能问出贺泠的下落就罢休,自然要“回敬”一下。

  贺凉水又问:“所以你就这么看着你师父被杀?”

  林松烟冷冷道:“如果他们被杀了,你觉得我还能回来?”

  “能。”贺凉水给出肯定的回答,“你可是林松烟,谁死了你都不可能死。”

  “……”

  这已经不是夸赞,而是暗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超大的金手指。

  楚孤逸问:“他们在何处?”

  林松烟刚要回答,只见一道灰白的影子闪来——

  将暝出鞘,剑指那道身影,楚孤逸挡在贺凉水身前,目光沉沉:“琴若欢。”

  琴若欢本可以趁机逃跑,但他遍寻不到卓南晴,只能在此徘徊,他问:“你们可曾见过卓掌门?”

  贺凉水原本还纳闷血皇天为什么不抓琴若欢,现在算是明白了,抓了卓南晴,就等于牵制了琴若欢。

  此举与当初琴若欢与仙门合计捉住贺泠,钓血皇天上钩,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本座在这里。”血皇天的声音传来,“传个话都磨磨唧唧的。”

  林松烟:“……”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演武场边的大殿屋顶,一道高大硕美的身影逆光而立。已是黄昏日落时分,残阳如血,万丈霞光做了血皇天的背景图。

  在他后侧方,数万血魔宗弟子整队待发,黑压压的一片,气势磅礴。

  贺凉水真想拍手叫绝,大魔头的出场方式就是酷炫狂霸拽。

  血皇天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本座想想,该怎么杀你们好呢。是一个一个来,还是……”喉间发出低笑,腥红的眼瞳杀意毕露。

  仙门弟子腿已软了大半。

  “血皇天,卓南晴在何处?”琴若欢阴着脸问。

  血皇天这才是像是注意到他的存在,轻蔑道:“琴若欢,多年前本座就告诫过你,胆敢动本座的东西,只有一个下场,你还记得吗?”

  琴若欢捏紧拳头,诚如血皇天所言,多年前他就跟血皇天打过交道,那时的他刚接手情魔宗不久,急于求得建树,惹到了血魔宗,几度被血魔宗打压。那时他就被血皇天瞧不起,这些年过去,在血皇天看来,他依然如同阴沟里的老鼠。

  他怎能不恨。

  “几千血魔宗弟子的血,好喝吗?”血皇天张开十指,其间隐约闪烁雷霆闪电,混着浓郁的魔气,卷曲的发无风自动,张狂、邪恶、性感,在他身上混为奇妙的半魔之体。

  狂风乍起,铺天盖地吹梦到西洲的雪晶自地面升腾,众人足下寸寸裂成黑色齑粉。

  贺凉水目瞪口呆,大魔头发威,真的很可怕。

  楚孤逸立即挟带贺凉水撤出百米之外,不忘提醒众仙门弟子:“退出演武场!!”

  仙门弟子慌忙撤退。

  在那黑色的旋风中,只余琴若欢一人,他想走,但他不能走,因为血皇天的手上,还有一个卓南晴。

  离盼大惊:“师父!!”她想再靠近演武场已是不能,魔气自发形成结界,其上电光劈闪,她的剑一触即被弹开,剑刃出现豁口。

  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离盼咬牙道:“血皇天!你放开我师父!”

  血皇天没有分给旁人半个眼神,一手掐住卓南晴脖颈,垂眸望着琴若欢惨白惊变的面色,缓缓微笑:“现在,你能体会到我失去阿泠的心情了吧?”

  琴若欢道:“你放开她,所有的计策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血皇天一把将卓南晴丢开,卓南晴自屋檐滚落,堪堪能站稳,她刚醒没多久,就被血皇天封住了奇经八脉,无法动用灵力。

  “南晴!”琴若欢再顾不得其他,欲要奔过去,却有一把黑色的镰刃劈来,他翻身堪堪避开,又有咆哮的魔气化作怪兽撕咬他。

  卓南晴眼睁睁看着琴若欢在血皇天布下的法阵里左支右绌,半点忙都帮不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立场。

  炼魔境两大魔宗的宗主对决,已经进行过一次,血皇天中了琴若欢的情天幻海,然后他把众人也拉了进去,如果不是血皇天醒来,大家恐怕都要冻死在这天山上。

  第一场算是平局。这第二场,绝非平局,血皇天掌握主动权,走了速战速决的路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琴若欢便招架不住,被一道巨大的镰刃刺穿胸膛。

  血皇天嫌流的血不够多,又在琴若欢身上补了无数刀。

  卓南晴怔在原地,张口欲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琴若欢倒了下去,血几乎流成一面小湖泊,映照出他灰白的脸。

  这一刻,除了卓南晴,没人可怜琴若欢。他做的恶事太多,杀的人太多,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

  楚孤逸面无表情地望着琴若欢倒下的身影,没有喜悦,没有快意。

  便是罪魁祸首死了,他的二师兄三师兄也再也变不回从前的模样。尘埃落定,徒留的不过是伤痕累累的躯体与灵魂。

  琴若欢终归死在了血皇天手里,算是罪有应得。

  贺凉水悄然握住楚孤逸的手,向来像个大火炉子,此刻竟微凉。轮到他搓了搓楚孤逸手指。

  楚孤逸回握住贺凉水的手,没有言语。

  琴若欢的死并不是终结,见了血腥的血皇天越发兴致盎然,眼瞳灼灼如红宝石,低沉的笑声传遍整个演武场,“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的阿泠,到底在哪儿?”

  贺凉水霍然看向林松烟,“你不是告诉他了?”

  林松烟道:“我是告诉他了,贺泠原本在大殿后面的地窖里。”

  “原本?”

  “现在不在了。”

  “什么叫现在不在了??”

  “不在就是不在了。”

  魔气飓风般刮过,血皇天道:“没人知道的话……”

  “我知道!”为了阻止一场血腥的屠戮,贺凉水决定献出一点节操,“贺泠肯定回家给你生娃了!一胎八宝!”

  血皇天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贺泠:……

  贺凉水:要怪就怪血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