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卓南晴的记忆,视角有限,两人无法走到青霄派那边,也无法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见徐平宽面色羞愧,他身旁的少女似是安慰了两句,接着便将目光投到台上。

  徐平宽身后的弟子当中,还有个长着一脸刻薄相的少女,看那眉眼口鼻,当是凤藻无误。

  又几个回合后,楚恒对上卓南晴,这次倒是用了不下大半个时辰,才险胜了卓南晴。

  卓南晴道:“甘拜下风。”

  楚恒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道:“卓姑娘承让。”

  卓南晴走回自己的门派。楚恒随之望去,梅挽霜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欲盖弥彰地学着卓南晴淡淡一笑。

  楚恒礼貌一颔首。

  “看来这时候的你爹跟你娘,还没擦出火花。”贺凉水不无失望。

  楚孤逸不置可否,视线流连在青霄派那名少女身上。

  “你爹真受欢迎,全场八分之八十的少女都在看他。”

  话音落下,这段记忆就消散了,这百分之八十的少女春心里,不包括卓南晴。

  贺凉水又看到了北冥熟悉的风景,卓南晴在枫林里练剑,身姿灵动,剑势如虹。贺凉水说:“还好当年卓南晴没有喜欢你爹,不然你娘就多了一个劲敌。”

  楚孤逸古怪地望着贺凉水,“贺先生,你为什么总能想到这些?”

  “什么?”

  “感情是相互的,就算当年卓仙师喜欢我爹,我爹喜欢的是我娘,我娘喜欢的是我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我就说个假设。”

  “喜欢没有假设。”楚孤逸道,“就像我喜欢贺先生,除了贺先生,我想不到我会喜欢别人。”

  “瞎乱表白什么。”贺凉水臊得慌,“你当谁都你似的实心眼?”

  楚孤逸:“别人我不知道,我要是实心眼,一定是继承我爹的。所以他不会喜欢除我娘以外的人。”

  贺凉水服了,五体投地服了。

  “师姐。”梅挽霜赶来,“你家里寄信来了。”

  卓南晴停下练剑,笑道:“我家里每年都给我寄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拆开信封,贺凉水凑过去瞅了眼,勉强能认懂。卓南晴看了两遍才敢出声:“我有弟弟了……挽霜,我有弟弟了!”

  “弟弟?”

  “是啊,我爹娘给我添了一个弟弟。”卓南晴绽出大大的笑容,“天哪!我弟弟比我小十七岁!”

  即便在修真界,大龄产子也是不常见的,多数道侣选择求仙问道,而非像寻常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

  想来卓南晴的父母自知修为有限,又思念女儿一年到头不能相见,干脆再生一个聊以慰藉。

  卓南晴立马奔回家里,与父母相见,亲亲抱抱了自己的弟弟,发现弟弟胳膊上有颗红色的痣。那是她唯一一次与弟弟亲近,之后的两年,她忙于修炼,家里的音信越来越少。

  再次收到信,却是噩耗。

  弟弟被人拐走,母亲伤心至极,气血逆转,吐血而亡。父亲强撑着给女儿写了这封信,当卓南晴赶回去,父亲已是病入膏肓。

  还是那农家小院,再回来,院子里多了好些孩子的玩具,比如小木马、竹蜻蜓,枫树上还挂着小秋千与七彩铃铛,可见平时对幼子有多疼爱。

  然而孩子已经不见了。

  贺凉水不忍跟进去,楚孤逸也没有进去,但听里面传来女子一声声的呜咽。

  前些天,卓南晴还跟她师父祈芳真人提起,等她弟弟再大点,可不可破例收入北冥。祈芳真人好不容易才被她磨答应了,却是在转瞬间家破人亡。

  儿时与父母生离,大了之后死别,卓南晴披麻戴孝将父母安葬,在他们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红着眼睛发誓:“爹,娘,你们放心,无论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一定找到北雨。”

  彼时卓南晴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却好似已能扛起半边天,背脊挺直,傲骨天然。

  跟着记忆,也不用贺凉水走路,他也许在某个回身、摇扇笑谈之间,场景已经变换了几个来回。他与楚孤逸跟着卓南晴的记忆,走遍了大江南北、各种艰险崎岖的地方。

  各路妖魔鬼怪一晃而过,张牙舞爪似幻灯片。

  卓南晴有时独自行走历练,有时则与人结伴。

  她的伙伴有时是同门师姐妹,有时则是其他仙门的道友。相同的是,每到一个地方,卓南晴就会专门停下脚步,向人打听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岁小孩,长得很秀气,胳膊上有一颗红痣。

  为此,她捣毁了好几桩拐卖儿童事件。

  “……弟弟,你爹你娘!”场景再次发生转换,贺凉水眼睛一亮。

  卓南晴回到了北冥,祈芳真人寿诞,众仙门纷纷来道贺。祈芳真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凡俗之礼,事情全权交由卓南晴处理。

  卓南晴苦了,不但要忙筵席,还要负责招待各大仙门,一头到晚脚打后脑勺,团团转几乎没停下来。

  但她安排得像模像样,处处妥当,就连青霄与南斗交好,她都知道将两个仙门安排在极近的宫殿里歇着。

  巧了,当时青霄派住的,就是清晓宫。南斗就在百米之外。



  贺凉水笑道:“妙哉妙哉,方便你爹你娘见面啊。”

  寿宴之上,各仙门不免要切磋助兴。

  一局又一局过去,子车良对上卓南晴,败。南斗的亥既真人笑道:“祈芳真人名师出高徒。”

  祈芳真人笑道:“比不得你座下的大弟子。”

  这时,徐平宽忽然出声:“楚恒,我们来比试一场。”

  亥既真人与青霄的张真人都显出不悦的模样,张真人道:“平宽,坐下。”

  徐平宽自负道:“上次仙盟大会,我败给楚恒,自觉这两年有些进步,恰是兑现当年之诺时。”

  语罢,他瞄一眼自己模样甜美的师妹,似是想出个风头,好教她刮目相看。然而她的师妹眼里,只有眼前的一盘水晶包子,未曾抬头看他一眼。

  他竟然还没有一盘包子让她在意。

  贺凉水笑道:“你娘想吃包子了。”

  楚孤逸:“跟贺先生一样。”

  “……我哪有那么嘴馋??”

  话说时,徐平宽与楚恒已经切磋起来,他心心念念的师妹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他,还有楚恒。

  看得出,楚恒有意点到为止,徐平宽却处处急攻,丝毫不让,像只猴子上蹿下跳,花招百出。剑招是漂亮,然而中看不中用,楚恒寻个间隙,再次将他的剑挑飞——

  铛的一声,恰好插.进了那名徐平宽师妹面前的水晶包里。

  徐平宽大惊失色:“元师妹!楚恒,你什么意思?”

  楚恒收剑入鞘,淡淡道:“承让。”

  说着回到自己的席位,将自己那盘水晶包换到元师妹面前,说:“抱歉。”

  元师妹弯起眼睛,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徐平宽讨了个没趣,愤愤拔了自己剑入座,再未出声。

  “你娘笑得真甜。”贺凉水说。

  “甜?”楚孤逸不解,“难道还有人笑得咸?”

  “……”贺凉水好笑道,“那你觉得我笑得辣吗?”

  “不辣,但有时候贺先生会酸。”

  “我哪里酸了?!”

  “一提到林师兄,你就酸。”

  贺凉水才不承认,“楚孤逸,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的话,要守夫德——不许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

  楚孤逸弯起唇角,微笑的弧度简直与他娘一模一样。

  贺凉水被甜到了。

  之后的记忆里,杂七杂八的。卓南晴本就是落落大方、喜好交友的性格,因此与楚恒志趣相投,完全没有出乎贺凉水的意料。

  也因此,梅挽霜对楚恒的情意,就差没有用嘴巴说出来。卓南晴后知后觉看出来,提醒她:“师妹,北冥女子不得与男子结道侣,你可忘了?”

  梅挽霜说:“我没忘。”

  “但我看你的模样,分明就是忘了。”

  “师姐。”梅挽霜状似羞恼,“你别烦我,让我自己想想。”

  除了楚恒,卓南晴与元瑶也很要好——元瑶就是那位元师妹的名字。卓南晴提醒自己师妹,其实是看出了楚恒与元瑶关系匪浅。

  卓南晴还专门观察过两人。因此贺凉水与楚孤逸才能看到这段偷偷摸摸的恋爱史。

  都是差不多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聚在一起,楚恒与元瑶没什么对话,但彼此视线几乎每隔几秒就会交汇。

  楚恒雕刻了一个木雕小人儿,被卓南晴撞见,看那木雕的穿着发型,分明就是元瑶,栩栩如生。

  元瑶买了几块帕子送给大家,说是拿来擦剑好了,只有给楚恒的那块图案尤为精致,疑似是她自己绣的。

  楚恒的乾坤袋里总是装满了吃的,但他从来不吃,只有元瑶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元瑶总会在楚恒借口离开后,也借口离开,两人疑似幽会。

  ……

  贺凉水还没看过瘾,这段记忆就过去了。

  “你爹你娘好甜,我嗑到了。”

  楚孤逸的关注点与他不一样,“我就说,我爹只喜欢我娘。”

  “万一她不是你娘怎么办?”

  “……”

  “吓你的啦。”贺凉水笑道,“你虽然长得像你爹,但你的一些表情,肯定是遗传你娘的。”

  “表情?”楚孤逸无辜地问,“什么表情?”

  “就你现在的表情!像个傻白甜。”

  楚孤逸拧起两道剑眉:“贺先生觉得我傻?”

  贺凉水:“你现在的表情又像你爹了。他们真是没白生你,太神奇了。”

  无数风景在他们眼前掠过,来到一片荒漠之中。

  烈日炎炎,卓南晴弃了飞剑,背着一个几乎被血染透的人,艰难跋涉。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弟弟好甜。

  楚孤逸:我尝到贺先生的咸味了,还湿。

  贺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