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窗逃走,贺凉水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性。恐怕刚跳出窗户,就会被那刺猬头魔修察觉,一掌拍死。

  脚步声逼近,贺凉水心头悬了起来,肥啾倒挂在窗口,像只蝙蝠,发出啾啾鸟啼。

  刺猬头魔修脚步一顿,耳朵动了动,辨认鸟啼真伪。

  这空当,贺凉水腰一弯,钻进床底躺平,手中捏着扇子,如果这样还是被那魔修发现,只能狂风伺候,再跳窗逃了。

  刺猬头上了楼,拿夜明珠照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唯有靠窗的单人小床乱了些,他试了试被褥,是冷的。

  贺凉水庆幸他发现魔修早,这会儿被子已经凉了。

  刺猬头放下心来,事不宜迟,他在楼下如何翻箱倒柜的,到了此处如数复制一遍。刺猬头敲地板的时候,贺凉水的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

  好在夜明珠照明有限,光晕在贺凉水胳膊五厘米处晃了一圈,便移到了别处。

  刺猬头找了好一阵,似乎仍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眉眼难掩烦躁,后颈钻出一条小蛇来,他对那小蛇说:“宝贝,去犄角旮旯找找。”

  贺凉水:“?!”

  那小蛇手指粗细,在箱柜缝隙间游走自如,俄而沿着墙角,眼看就要游到床腿,贺凉水头皮发麻,不停地噘嘴龇牙,试图用表情恐吓那小蛇。

  那小蛇吐出细细的蛇信子,发出“嘶嘶”之音,刺猬头魔修问:“宝贝,你发现什么了吗?”

  “……”

  肥啾:“啾啾啾~!”

  小蛇被转移注意力,朝窗户爬去,这时只听外面跑过杂沓的脚步声,南斗警钟长鸣三声,有弟子喊道:“这边找找!”

  贺凉水立时明白,南斗弟子应该是发现这刺猬头魔修从天牢逃了。

  “宝贝。”刺猬头魔修低低唤了一声,待小蛇回到身上,他一脚踩上床铺,自窗口探查外面情况。肥啾吓得扑棱翅膀飞到别处。

  等了片刻,待南斗弟子巡查而过,刺猬头魔修飞身下楼,几个跳跃消失在夜色中。

  床底下,贺凉水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刚要爬出来,忽然,用力支撑的手肘陷进年久失修的地板,硌得生疼。

  什么东西这么硬?

  贺凉水把手伸进去摸索,摸到一块恰能放进掌心的玉牌。

  灰头土脸从床底出来,贺凉水就在地上坐了片刻,燃起蜡烛,将玉牌对准烛火。

  这玉牌通体雪白,正面雕刻一只凤凰,背面刻着几行贺凉水看不懂的文字,他本能觉得不简单,应该给楚孤逸看看。

  将玉牌收进怀里,贺凉水披上披风走出霁月楼,去寻楚孤逸。

  肥啾落到贺凉水肩上,“这南斗不行啊,连个魔修都关不住。”

  夜深露凉,贺凉水语气更凉:“我看这个刺猬头根本就是故意被抓住,混进来偷东西的。”

  “偷东西不去南斗藏宝阁,跑霁月楼偷,这魔修脑子有坑?”

  贺凉水思忖,“也许他认为他需要的东西,在霁月楼的可能性更大。”

  “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贺凉水脚下一顿,摸了摸怀里的玉牌,“不会那么巧吧?”

  一路走去,灯火辉煌,南斗弟子几乎全体出动,搜查魔修。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遥遥听见安俊的声音:“众弟子分头寻找,绝不能让那魔修出南斗!守界弟子务必守住金刚大结界!”

  “是!”众弟子震声回答。

  贺凉水循声而去,“安俊。”

  安俊一见贺凉水,万人光环后遗症发作,面红耳赤心跳加快:“贺、贺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找楚孤逸。”

  说到楚孤逸,安俊语气发酸:“他肯定又被师父叫去广阳殿下棋了。”

  “行吧,你忙。”

  “贺公子!”

  “嗯?”贺凉水回头。

  长明灯照耀,眼前白衣雪袍男子如若琼枝玉树,安俊磕巴道:“魔修从天牢跑、跑出来了,你小心点……”

  “好。”贺凉水笑了笑。

  安俊恋恋不舍地望着他背影,直到师弟唤他一声,方才回神办正事。

  贺凉水知道广阳殿的方向,以为不难找,不料越走越偏僻,灯也少了。他张望一圈,大山头小山头都差不多,建筑也差不多。

  “小啾,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肥啾:“是你迷路,不是我迷路。”

  “那你给我带路。”

  “现在想起我的好处了,前往往左,第三个建筑往右——”

  突然,一道影子在飞檐翘角上掠过。

  一人一鸟噤声。

  贺凉水问:“看清是谁了吗?”

  肥啾:“那么有个性的刺猬头,眼瞎才看不清。”

  “……还走吗?”

  “我可以飞。”

  贺凉水道:“按理说,我一个大魔,应该也能飞。”

  “那你飞一个给我看看。”

  贺凉水提起一口真气,张开手臂往前跑,把自己想象成绝顶高手,往上一跳——哗啦啦,披风鼓足了风,让他如同一只风筝,乘风而行!

  “诶?”贺凉水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这么一试,居然真的飞起来了,“我操?!”

  他往下一看,已经离地十几米。

  肥啾与他齐飞:“贺凉水你好牛[哔——]啊!”

  贺凉水第一次体验独自飞翔,因为太过震惊,只坚持了不到五秒,扑通摔在地上。

  肥啾:“……”

  贺凉水竟然不觉得疼,兴奋地爬起来,“这次,我要飞得更高。”

  肥啾:“小心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贺凉水哪里肯听,只要学会飞翔,御剑还远吗?拳打脚踢这个世界还远吗?称霸三界还远吗?不远了。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贺凉水充满了信心。

  他张开手臂,迎接新的挑战——拔腿往前冲,飞!

  贺凉水再次飞了起来,这次,他镇定多了,会用手臂控制飞行的方向。当他飞过屋顶,将要降落时,脚尖便在屋顶脊梁上一蹬,又飞了起来。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太好玩,贺凉水不由得哈哈大笑:“我会飞啦!”

  肥啾:“你悠着点!”

  贺凉水此时的心情,完全就是第一次学会走路的宝宝,他不但要飞,还要摆出各种帅气的姿势飞翔,建筑群成了他脚下的玩具,南斗成了他的游乐园。

  在这个游乐园里,贺凉水自由翱翔,忘记所有,所过之处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看到御剑的南斗弟子,他就说:“hello!你们好啊!”

  看到地面上的弟子,他就说:“goodnight晚安!”

  南斗众弟子:“……”

  安俊蓦然抬头,及至贺凉水飞远,才想起来喊道:“贺公子,你不是去找楚孤逸吗?”

  贺凉水早就把所有人忘到九霄云外,他觉得今晚的风是如此舒服,月亮是如此的圆,一切都美极了。

  最美的,当然是学会飞翔的自己。

  事实证明,得意忘形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当贺凉水发现脚下已无人迹,唯余茂林幽深时,已经晚了。

  特别是,在茂林之中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两道人影,其中一道正是刺猬头魔修。

  只要贺凉水飞过去,就会被发现。

  在空中急刹车,不是一件容易事,贺凉水一口真气没提上来,手忙脚乱摔了下去。

  林中空地上,刺猬头警觉抬头,夜幕靛蓝,圆月当空,仿佛并无异常。

  一棵百来米高的参天大树上,贺凉水挂在顶端树杈上,宛如一条咸鱼。

  他清醒了,征服什么世界,就挂这儿吧,挺好的,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肥啾故作老气横秋:“不听系统言,吃亏在眼前。”

  贺凉水不动也不下去,侧耳聆听下面的声音,居然清晰可闻。看来吃了化虚丹后,他不但修复了心脉丹田,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

  刺猬头魔修道:“我在霁月楼里捣腾了一遍,没找到凤凰令。”

  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穿着黑披风的老者,叹道:“如果这里也没有,当真不知去何处找了。”

  “要不你在青霄再找找。”

  “如果在青霄,我早就找到了。我连徐平宽的亵裤都翻了好几遍。”

  “……”刺猬头魔修嘴角一抽,“朱长老,你没必要这么拼吧?”

  “怎么没必要?凤凰令乃是我天水宗圣物,待少主归来,必定要用。如是没有这凤凰令,如何服众?”

  青霄,朱长老?贺凉水一惊,树杈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咔嚓断裂——

  “何人在上面?!”朱长老厉声喝道,语罢一道魔气发射出去,如同利剑削枝砍叶,如果不是贺凉水运气好,被树枝弹到另一边,指不定已经身首异处。

  月华如水,照耀参天大树,贺凉水侧躺在粗壮的树杈间,衣袂飘飘,宛如谪仙。

  朱长老:“好厉害的身法。”

  贺凉水:“……”我不是,我没有,真的纯属意外才能躲过您老人家的杀气。

  看来上天都要他装个逼。

  刺猬头眯起眼睛,冷笑道:“是你?来送死的?”

  贺凉水:“我就来赏个月,你们聊你们的。”

  “你下来,我们过过招。”

  “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我偏不下去。”

  刺猬头杀气腾腾,“好,我上去——”

  “罢了。”朱长老忽然道,“贺公子,你走吧。”

  刺猬头:“??”

  朱长老在刺猬头耳边说了一句,刺猬头不可置信道:“当真?”

  “千真万确。”朱长老点头。

  刺猬头看向贺凉水的眼神变了,打个比喻就是,茅坑里的石头,突然在他眼前变成了宝石。

  朱长老高声喊道:“贺公子,你可以走了。”

  贺凉水也想走,但他走不了,提不起真气,百米高的树也下不来,他故作淡然,“我再赏会儿月,你们快走吧。南斗弟子正在四处搜查,相信很快就会找到这边。”

  朱长老道:“多谢提醒。”

  刺猬头面色复杂地深深一瞥树上的贺凉水,随即与朱长老一同消失在密林深处。

  贺凉水维持仙气飘飘的姿势,望着天上浑圆的月亮,隔着一层金刚大结界,还是那么漂亮,他微微一笑:“今夜,我人品爆发啊。”

  肥啾凉凉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下去吧。”

  “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哦。”

  “……”

  肥啾陪他一起赏月。

  “……”贺凉水忍无可忍,“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喊楚孤逸接我!”

  肥啾发出啾啾啾的嘲笑,扑棱翅膀飞去找楚孤逸。

  不多时,南斗弟子果然寻来,看到躺在树上的贺凉水。贺凉水为他们指路:“我赏月的时候,好像看到有一道影子往那边去了。”

  “多谢贺公子。”众弟子御剑飞走,赞叹道,“贺公子真是一位高雅的人,这么晚还出来赏月。”

  高雅的贺凉水,继续挂在树上,默默翻个身,抱住树杈哀嚎:“弟弟你快来啊,我再也不要独自飞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人生就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啊。

  楚孤逸:我们双飞,啥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