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渡气,而是水下之吻。贺凉水却无心思领会这点,他现在只想逃。

  人在接吻的时候,会下意识闭上眼睛,楚孤逸也不例外。

  贺凉水抓住这个机会,立即推开楚孤逸往水面游去,堪称神速,矫若游泳健将。

  楚孤逸:“?”

  是的,其实贺凉水会游泳,还游得非常好。

  到了岸上,贺凉水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怀里的面具戴上。

  几乎在下一秒,楚孤逸冒出水面,“……贺先生?”

  贺凉水心虚地瞅他一眼,脑中回放水下发生的事——是他,轻薄了楚孤逸。

  “你……没事吧?”楚孤逸盯着他红润润的唇珠。

  “没事。”贺凉水一秒内眨了三次眼睛,底气尤为不足,“那个,对不起,我憋得太狠了,才会对你……”

  对上视线,楚孤逸这才发现贺凉水重新戴上了面具。

  “楚师弟。”林松烟淡淡的声音传来。

  楚孤逸给自己与贺凉水施了一个净衣咒,绕回林松烟那里。

  朵摩罗的尸体太显目,二人一眼看到,贺凉水问:“他怎么了?”

  “死了。”林松烟道。

  “怎么死的?”

  林松烟没有回答,朝楚孤逸摊开手,掌心是一颗猩红的珠子,“这是朵摩罗的魔丹。”

  “林师兄取的?”楚孤逸眉心微蹙。

  林松烟微笑:“他也算是大魔,内丹可入药。”

  “于我无用。”

  “不要?”

  “我本想留他最后一口气,交于妙娘与她丈夫处置。朵摩罗作恶多端,就这么死了,反而便宜了他。”

  林松烟收起魔丹,“带回去让他们鞭尸,也是一样的。”

  贺凉水:“……”

  贺凉水问:“林公子怎知妙娘她丈夫与朵摩罗的仇怨?”

  林松烟弯起唇角,笑意却未抵达眼底,“朵摩罗其人,做过的恶事,结过的仇家,还少吗?”

  那必然是多妙娘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就算不明说,也能猜到。

  贺凉水没话了,复又叹道:“死的终究不如活的让人解气。”

  柳画鸢妙娘等人仍然等在外宫,地动发生之时,柳画鸢与众美女惊恐万状,幸好有楚孤逸设下的防护法阵,落下的碎石未能伤及她们分毫。

  “……贺凉水!楚孤逸!”也算共患难了,柳画鸢再看到这二人,犹如见到父母,眼泪汪汪。

  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林松烟,以及林松烟用用藤蔓拖来的朵摩罗尸体。

  “……”

  妙娘与阿伍听他们简单说明情况,神色恍惚:“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楚孤逸道:“抱歉。”

  林松烟:“该抱歉的是我,与师弟无关。”

  阿伍疾步上前,腿脚狠狠踢打在朵摩罗身上,就这么发泄了几分钟,动作渐渐无力,眼底的愤怒化作悲苦。他的悲不是为朵摩罗,而是为自己,他受了这么多罪,仇人却死得这么容易,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他都想亲手拧断,上天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妙娘红着眼睛搀住丈夫,“阿伍,我们回去吧。”

  是啊,仇人死了,虽非大仇得报,到底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他跟妻子还要将日子过下去。

  夫妇俩再次对他们表达了感激之情,就此分别离开紫晶宫。

  美女们哭哭啼啼,贺凉水头上的万人迷光环消失,她们也不迷恋他了,反而显出惧怕之色,毕竟贺凉水从“大家闺秀”变成了戴面具的陌生男人。

  面具遮住的只有上半张脸,贺凉水弯起唇角,和善地对她们说:“你们别怕,没人会再伤害你们。”

  “凉子姐姐?”

  “……哎。”

  “孤儿姐姐?”她们又看向变回男相的楚孤逸,粉面含羞,“外面的男人都像你这般好看么?”

  楚孤逸没做声。

  忽听得外面大队人马赶来,有人喊道:“林公子在吗?”

  “这里。”林松烟道。

  来的竟是官兵。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制度,虽然这是一本修真设定的小说,但也是有官府的。

  有些修士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官府,多么接地气。

  楚孤逸道:“里面还有人。”

  被拐的女子与小孩,与还活着的紫晶宫美女,加起来接近百来口人,好在官府也一直在追查人口拐卖,人手马车足够带她们回去。

  美女们满面仓惶,不肯走,她们从小被豢养在这封闭的紫晶宫,未曾踏足外界,怎能不怕?

  “宫主死了,你们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哪儿也不去。”

  柳画鸢问:“难道你们就不想找到你们的亲人吗?”

  “我们没有亲人,我们都是被抛弃的。”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是被抛弃的?”

  “宫主说的,她还说外面人心险恶。”

  柳画鸢气笑了:“拜托,你们这么漂亮,父母怎么可能舍得抛弃?看到那些小女孩了吗?她们就是你们小时候。”

  美女们看向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神色茫然。

  楚孤逸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道:“这是回梦香,可让你们想起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美女们依次闻过回梦香,原地呆了一会,旋即有人哭有人笑,泪眼婆娑:“原来我是有父母的,他们对我那么好……”

  柳画鸢抱着不粘锅叹道:“作孽啊。”

  她们被拐卖多年,就算想起自己的亲人,能回去,但那个家还在不在,却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有人能回到父母身边,也许有人依旧飘零。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们脱离了紫晶宫,未来还有许多可能。

  “柳姐姐,你不回家吗?”临走之际,一名美女问柳画鸢。

  柳画鸢一愣,继而肯定地说:“回,当然要回家。”

  从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世界。

  紫晶宫空了,这里发生的罪恶,连同宫主与那青青,一起被一道引雷符埋葬。

  贺凉水想起,原文中林松烟擅长画符,楚孤逸身上的符箓,大多出自林松烟之手。

  惊雷阵阵中,紫晶宫化为废墟。

  肥啾站在贺凉水肩上,窝着他脖颈,怪痒的。他试图伸手让这小家伙离远点,它竟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贺凉水敏锐地问。

  肥啾僵着圆润的鸟躯,不吭声。

  “师弟,可有凤师妹下落?”林松烟淡然问。

  楚孤逸:“……”

  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忙得团团转,到了这里更是马不停蹄遇到各种问题,凤素素的下落还真没机会调查。

  众人看向废墟。

  柳画鸢:“她不会被埋在某处吧?”

  难言的沉默后,楚孤逸道:“凤师妹不在紫晶宫,大概已经被送去了堕魔城。”

  被拐卖的女子是分批定时送去堕魔宗的,生意往来,讲究的是利益。如果宫主一股脑把人都送去,反而讨不着好。朵摩罗却等不及,在那批人送到之前,先来了紫晶宫。

  时也命也,他大概注定命丧于此。

  “那我们还要去堕魔城?”贺凉水问。

  楚孤逸道:“贺先生不必去。”

  贺凉水当然不愿意再跑一趟,朵摩兰见了他还不把他活剐了?但他又不想被楚孤逸“抛下”……

  “师弟你也累了,回去休整一下,再做打算。”林松烟道。

  楚孤逸:“也好。”

  还有一辆马车是官兵专门给他们留下的,四人坐着马车,慢悠悠回到飞星城。

  一下车,林松烟便取出一只鼓囊囊的钱袋,道:“贺公子,柳姑娘,多谢相助,小小酬劳,不成敬意。”

  柳画鸢欢欢喜喜钱袋,“小事一桩。”紧跟着假客气一句,“这么多,会不会太破费了?”

  林松烟笑而不语。

  “那这是我的,贺凉水的呢?”

  “这是你们二人的。”

  “……”

  怪不得给这么多,原来是要他们平分。贺凉水对柳画鸢说:“我不缺钱,你一个姑娘家不容易,都拿去吧。”

  林松烟:“贺公子果然怜香惜玉。”

  贺凉水不是怜香惜玉,而是他很清楚,这是要分道扬镳的意思,钱他万万不能拿,就让柳画鸢这傻妞捡个便宜吧。

  “那我们就此别过。”林松烟道,“师弟。”

  楚孤逸怔忪地望着贺凉水。

  贺凉水展开扇子笑道:“一路颠簸,大家都乏了,不如去茶楼喝杯茶,解解乏。”

  楚孤逸立马答道:“好。”

  林松烟:“……”

  柳画鸢一手不粘锅,一手钱袋,走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走吧走吧,再给我弄点好吃的,本姑娘肚子都饿扁了。”

  茶楼有茶,还有素面。

  柳画鸢吃不过瘾,指使二宝三宝去给她买点小吃送来,银两就从林松烟给她的钱袋里面掏。

  二宝三宝乐得给美女姐姐跑腿,还有小费可以拿。

  林松烟云淡风轻地喝茶,但在贺凉水看来,多半是装的——给了钱,还不走,多么死皮赖脸的人啊。

  柳画鸢真的以为那是酬劳,是她应得的,该吃吃,该喝喝。隔着屏风,边上一桌茶客侃侃而谈:

  “听说了吗?后菊坊被官府查抄了。”

  “怎么会忽然被查抄?因为昨天的花魁游街办砸了?”

  “不关花魁的事,是有人举报里面拐卖人口。”

  “……青楼不就是拐卖人口的?”

  “谁知道呢,反正飞星城没了后菊坊,以后大家逍遥地方都没有咯。”

  “呸,有本事回家说给你婆娘听。”

  ……

  这举报者不是别人,正是人美心善的柳画鸢是也,她美美地嗦一口面:“以后这世上,就少了一处肮脏交易之地,多了一方净土。”

  贺凉水失笑:“是啊。”目光落到她身边的不粘锅上,“你这锅,就这么带在身上?”

  柳画鸢倒是想把锅还给系统,要用时再拿出来,可是系统说,给了她的东西,无权回收。这么大一口锅,她带着委实影响美观。

  楚孤逸道:“我给你的锦囊,是小乾坤袋,装你的锅,绰绰有余。”

  “乾坤袋?”柳画鸢立马拿出之前楚孤逸给她的锦囊,倒出金元宝,“怎么用?”

  “预设你一个常用的口令即可。”贺凉水道。

  “那就……大、大、大!”

  锦囊果然在她手中变得如同口袋大小,柳画鸢把锅装进去,又说:“小、小、小!”锦囊重新变作手掌大小,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口超迷你小锅,“这也太可爱了吧!”

  略坐片刻,天色渐晚,林松烟起身:“师弟,我们走吧。”

  楚孤逸却问:“贺先生晚间歇息何处?”

  “随便找家客栈吧。”贺凉水道。

  “这后方小院有现成的房间,若贺先生不嫌弃,不如暂歇此处。”

  “也好。”贺凉水放下茶盏,抬眼对林松烟微微一笑,“打扰了,林公子。”

  林松烟黑着脸,没说什么。

  贺凉水起身,蓦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贺先生?”

  回过神,他已经倒在楚孤逸怀里,呼吸灼烫,脑子也昏昏沉沉的,看不分明。

  二宝三宝吱哇乱叫,柳画鸢大惊小怪:“你居然还会生病?”

  按理说,贺凉水穿的这具身体,虽说带伤弱了点,但毕竟曾是叱咤一方的魔修,没道理被一点小病击倒。

  道理是道理,心理是心理。

  贺凉水一天落了两次水,掉进寒潭时差点把小命搭上,又大战反派小boss一场,惊险刺激过了头,此刻骤然松懈下来,只觉身体又虚又冷,头昏脑涨。

  “没事……”贺凉水强撑着站直,“休息一下就好。”

  到了厢房,贺凉水一挨着床,就昏昏欲睡,口中呢喃:“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二宝三宝扁着嘴,眼中盛了一圈水光:“先生这是怎么了?”

  楚孤逸坐在床边,为贺凉水把脉,眼色微暗。

  柳画鸢问:“他没事吧?”

  楚孤逸道:“还请诸位出去等候片刻,我为贺先生调理一下身体。”

  柳画鸢是看过这本小说的,对男主楚孤逸的品行那是相当信任,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二宝却是报以怀疑的眼神:“你不会对先生做什么吧?”

  楚孤逸道:“他身上有伤,你们应当知道。”

  二宝:“我们当然知道了,因为那就是你……唔!”被三宝捂住嘴巴。

  三宝拖着自己哥哥出去,低声道:“现在先生与楚孤逸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两情相悦,从前的事便是过眼云烟,何必提起,何必破坏?”

  二宝瞠目结舌:“三宝,你、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采了?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看书了??”

  三宝掏出路边摊买的话本,“这本书可好看了,还带图。”

  二宝随手翻开一页,正是两个男人的春宫图。他瞪圆了眼睛,摆出身为哥哥的架势:“三宝,你才十五岁,不可以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应该给楚孤逸看!”

  “……哦。”

  二宝郑重地将话本放在门口,确保楚孤逸出门的时候一定会捡到。

  ……

  屋内,楚孤逸取出一卷粗布,铺陈开来,里面是大大小小几十根针灸针。他撸起贺凉水一只袖口,露出小臂,指尖在几处穴位按了按,旋即开始扎针。

  贺凉水于睡梦中抿起苍白如纸的唇,俄顷,丝丝缕缕的煞气自扎针处冒出,楚孤逸张开右手,五指裹挟灵力,握住这些煞气,猛地往外一拽,尽数祓除。

  煞气在体,虽然不多,却会阻塞血脉,为什么不说呢?还是觉得,这点疼痛可以挨过去,无所谓?

  是无所谓,对于楚孤逸而言,前提是在他自己身上。到了贺凉水身上,他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许是身体的疼痛减轻,贺凉水下颌线条不再紧绷,嘴巴恢复一点血色。

  楚孤逸取出所有丹药,慎重地选择半晌,药效不能太霸道,还要适合魔修体质。

  最终拿起浅绿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同色红豆大小的药丸,两指拈着,轻轻塞进贺凉水唇缝。

  贺凉水若有所觉,稍稍偏过头,吐出药,“……苦。”

  楚孤逸捡起药,“贺先生,吃了药你才能病愈。”

  贺凉水再次吐了出来,生病让他不自觉露出孩子的一面,“苦,不吃。”

  “……”

  楚孤逸也是没辙了,略一思忖,将药放入自己口中,倾身覆上贺凉水的唇。

  将药渡过去,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又有所不同,他已经无法忽视这两片唇的柔软,以及其中赋予的特殊含义。让他不禁在喂完药之后,深入索求。

  贺凉水嗓间发出颤音,喉结一滚,咽下了药。草药的苦与唇舌的甜,让他睁开了眼睛。

  楚孤逸对上他眼睛,蓦地停下,拉开一点距离。

  贺凉水迷迷瞪瞪望着楚孤逸染上薄红的俊脸,就这么盯着,“我一定在做梦,楚孤逸居然对我耍流氓。你那么正直、正直、又正直,怎么可能对我耍流氓呢?”

  楚孤逸:“……”

  作者有话要说:

  林松烟:师弟的胳膊肘为什么一直往外拐?()

  楚孤逸:()()()

  贺凉水:……别给我发表情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