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倦第二天来到学校,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似乎,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一个名人。
面无表情地坐在位子上写卷子的他,听见班主任走到门口:“你们不上早读,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何倦心底松了口气,估摸着这些人应该要离开了,就听到有人很大声说:“老师,你们班救人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叫何倦啊?”
何倦翻书的手指一顿,默默地低了低头。
班主任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就听见外面人似乎在陆陆续续散开,过了两秒,后门忽然被人推开,伴随着清晨的风一起吹进来了一句话:“二班何倦真好看!”
整个教室的读书声与交谈声忽然就静了静,何倦握着笔的手也僵硬地悬在半空中,缓缓落下。
好在后门立刻被同学关上,虽然教室还是很安静,但是至少比刚才那种好像自己变成了动物园里被观赏动物的感觉,要好上太多。
何倦若无其事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教室特别清晰,他手指停滞半秒,干脆翻了过去。
班主任咳嗽一声打破了班级凝滞的氛围,他环顾四周:“你们都看人家何倦干什么?他脸上有花是不是?”
同学纷纷别开眼睛,没有说话,稀稀拉拉的读书声再次响起。
但是一个念头却埋在很多人心里,虽然何倦同学脸上没有花,但是他比花好看多了。
下了早读,何倦跟着班主任去了办公室,早读的时候就有感觉,但现在那种感觉特别强烈,好像他的确成为了学校的名人。
到了办公室,班主任看间何倦有些沉重的脚步,莫名有些想笑,他忍住了,因为感觉真的笑出来,面前的少年可能真的会特别郁闷。
越接触,班主任就越喜欢这个学生,之前他就关注过何倦,在文理分科之后,何倦短暂的有过一段成绩不错的时光,后来飞速下滑,甚至最低的时候总分三百左右,那段时间他每天找何倦谈话,对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完全看不出何倦心里的想法,心里着急也无处使劲。
他也跟何倦的监护人谈过,但是对方似乎不怎么管何倦。
好在他这学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通了,不但人变得开朗了很多,成绩也飞速提高,展现出他的学习天赋。
这让班主任欣慰又可惜,如果何倦早点醒悟的话,或许成就能够更高。不说别的,就他第一次数学就能提高到一百四十多分,早些时候说不定能够试一下走竞赛的路子。
班上的傅闲当初不愿意,关时景又出了意外生病没能参加,已经让班主任遗憾了很久。
但是他转念一想,以何倦现在的这个趋势,重点大学是没有问题的,他又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分。
原本班主任还有些担心何倦太孤僻了,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何倦在班级的情况,但是这些他也不好管。
现在看起来,他在这次救人之后,应该会慢慢变得受欢迎。
这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应该过的高中生活。
“你知道你昨天救的人是谁吗?”班主任问。
何倦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又问:“他没事吧?”
班主任叹了口气:“他家里人今天早上来了一趟,给他办了休学。”
他想到今天过来的,眼睛都哭红了的女人,还有站在女人旁边高大沉默的男人,他们的生意这两年起步,正是最赚钱也最忙的时候,他们不是不爱孩子。
但是孩子太乖了,所以他们也没有察觉到日益沉默的孩子究竟为什么话越来越少了。
“杨宇桐,就是你救的孩子,他父母想要当面感谢你,可能还想和你聊聊。”班主任说到这里,想起其实何倦前段时间的状态,和杨宇桐班主任口中的班级状态很像。
“可以。”何倦想到当时的情景,又问:“杨宇桐后来有说什么吗?”
班主任摇头:“他醒过来之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听他妈妈说,杨宇桐好像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何倦点头:“我知道了。”
从班主任那里出来,看着碧蓝色的天空,何倦想起杨宇桐,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他脚步一转,往教室走去,现在是早操时间,教室应该是没有人的,所以在看见傅闲的时候他有些惊讶。
何倦有心事,他默默走进教室,在路过傅闲的时候却被一把握住手腕。
他疑惑低头,看着傅闲:“有事吗?”
傅闲昨晚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深秋夜晚的凉意似乎随着风一起浸润入他的肺腑,他这才压抑下心底的燥闷,重新变得冷静而理智。
但这一切都在今早看见何倦的时候重新变得摇摇欲坠。
此时傅闲感受到手心的皮肤软嫩,藏在皮肉下的骨骼也纤细到仿佛稍一用力就要断了,他心烦意乱,心底堆着的话却说不出口。
最后他问出了另一个问题:“昨天你再等几分钟就会有老师过来了,你为什么选择自己去救人?这件事有多危险你跳进去之前就应该知道了。”
何倦不知道傅闲为什么忽然再次关心起了这件事,他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出来。
傅闲看着冰冷,掌心却带了一点温度,现在不容拒绝地握着他,他也挪不开脚步,何倦只能庆幸现在是早操时间,没有人会看到这一幕。
他只能耐心回答傅闲的问题:“我下去救人的时候,周围没几个人,小长廊离教学楼有五分钟的距离,一来一回要耽误挺久的,杨宇桐在水里,晚一分钟可能就会出事。”
傅闲原本还在认真听何倦的解释,心神却被禁锢住的一截手腕吸引过去。
即便他始终小心控制着不敢用太大力气,但何倦被握住的手腕也浮出了一圈红,在雪白的皮肤上带着些可怜的味道。
大片的野草忽然就野蛮地在傅闲心底肆意生长起来,野草的尖尖连成一片在心底刮蹭。他原本只是略带温度的手心忽然就开始发烫。
傅闲忍不住松了松手。
一直在暗中使劲想要把手抽出来的何倦,连忙抓住机会抽出手来,他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傅闲,一边小心绕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坐下来后,何倦想了想又反驳了一句:“而且我最后不是把杨宇桐救出来了吗?”
傅闲敏锐地分析出何倦语气中的不在意,那种自信让心底还残留了后怕的傅闲生出怒意:“差点拖着自己一起溺死的救出来?”
傅闲只要想到,如果当时他不是听见有人说救人的是何倦,所以过去看了一眼。
如果他没有拉住当时快要滑入水中的何倦,那么对方再也不会这样鲜活地站在他面前露出恼怒地情绪……
不,他连想都不敢想,只是稍微升起一点念头,就足以让他心脏都颤栗起来。
何倦有些生气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其实会变得格外敏感和脾气不好。
但大部分时候,他很能忍,所以除了他自己之外,前世生病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察觉出不对,大家都觉得他生病了也不吵不闹,是很乖的孩子。
何倦理智上知道,从别人的角度看,他的确是有那么一点救人反搭上自己的冲动,但情感上他觉得自己当时只不过是做了他分析出来的最好选择。
他心里带了点不自知的委屈:“那是一个意外!”
他不是盲目去救人的,他是在自己学过救人技巧的前提下去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具身体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的技巧。
傅闲听到何倦理直气壮的反驳,气笑了,就仗着自己会一点游泳,逞能下水救同学差点把自己搭上去,也叫心里有数?
他带了三分怒意,转身看着低头的何倦,对方柔软的乌发搭在雪白的额头,浓密的睫毛将眸光完全遮住,唇瓣微微抿着,非常倔强的模样,还带了点生气的意味。
要吐出来的严厉话语忽然就软了三分,傅闲语气里带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妥协:“这次就不提了,以后尽量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傅闲这么说,就好像自己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何倦憋了一口气,他很想说如果不是身体原因,他这次救人几乎是完美的,不论是速度还是效率还是救人姿势!在前世大学社团都是可以得第一名的。
但是他不能说,原身没有学习过这些,原身甚至不会游泳。
所以何倦只能假装没有听到。
但是傅闲的目光却仍然长久落在自己身上。何倦有些生气地拉着嘴角,过了两秒干脆趴下,将头深深埋进臂弯中,就露了个后脑勺给傅闲。
他睡着了,傅闲总不能还追着说这些吧。
傅闲看见何倦一系列动作,脾气彻底没了,原本还紧绷的面部带上了一丝哭笑不得。
他盯着何倦的后脑勺,又觉得有些牙痒,克制忍耐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带了些报复意地揉了揉对方触感极好的乌发。
下一刻手背忽然被狠狠拍了下,那力气实在不算大,幼猫一般,自以为凶巴巴,其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反而傅闲可以看见幼猫用来攻击的手指,肉眼可见地迅速由白变红,欺负的人反而像被欺负了一样。
傅闲垂眸,身体有些僵硬,心跳一下又一下,好像被刚打发的奶油包围了,极绵密柔软。
何倦冲动地打完人,连忙将手收起来,枕在胳膊下面,感觉傅闲的目光也追了过来,何倦忍不住将手更深的藏起来。
他不知道他这样子,就好像做了坏事的幼猫,小心跳回自己的窝里,整个儿连尾巴都团成一团,自以为埋着头谁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可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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