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听见江懿的话,知道人家这是很明确地拒绝了。

  他们悻悻地回了自己方才坐的地方,不由得窃窃私语。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被江大人看上?”

  “说不准是今年乡试的黑马,可得仔细着些。”

  “姓裴?燕都中哪个世家姓裴?我怎么没听说过……”

  他们说了什么裴向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被人拽着胳膊在桌边落座。

  众人围坐在桌旁,看着屋子中间那舞女翩然起舞,弦乐声将人说话的声音都盖住了。

  陆绎风对他挤眉弄眼:“算算时间,快三年没见了,还记得本王吗?”

  “见过十五皇子……”裴向云轻声道,“记得的……”

  “还不错嘛。”

  陆绎风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个小白眼狼。”

  江懿抿了口热茶,淡淡道:“你如何知道他不是白眼狼?”

  “江子明,你过分了啊。”

  陆绎风手中的折扇轻轻叩着桌面:“人家小孩挺好的,怎么你就是看他不顺眼?从三年前到现在一直是这个德行,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倒也别收他做学生啊。”

  江懿瞥了他一眼,不太想说话。

  裴向云舔了舔唇:“师父对我要求严格是好事,我没关系的。”

  “你没关系?”

  陆绎风冷哼一声:“傻子,你知道那边坐着的人是谁?”

  裴向云哪里知道,全身心思都在江懿身上,迷茫地摇了摇头。

  “那个穿青色袍子的是刑部侍郎的侄子,红色袍子的是典客的儿子,再右边那位又是不知哪个尚书的孙子……”

  陆绎风小声道,“我这么说你想明白了?”

  他显然是高估了裴向云。

  裴向云被捡回来后一直待在陇西,见过最大的官职便是自家老师,接着便是张戎老将军,剩下这些侍郎尚书什么的也只是听人提起过,却根本不知道代表了什么。

  陆绎风撞上他那双迷茫的眼睛,恨铁不成钢道:“大半个燕都有头有脸人家的儿子孙子齐聚一堂了,你竟还不觉得奇怪吗?”

  “他听不懂……”江懿道,“算了吧……”

  “不能算了。”

  陆绎风苦口婆心道:“傻子,你被你老师坑了。”

  裴向云眸中神色微动:“什么?”

  “江子明昨儿晚上连夜给本王写了封信,要本王想办法将这些世家公子召起来,本王便一口气儿叫来了这二十几人。”

  陆绎风手欠,戳了戳他的心口:“小傻子,这些人都是奔着你老师来的。”

  裴向云原本听得云里雾里,可偏生就这句话听得明明白白。

  他眸中的迷茫骤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戾气。

  “要么是想拉拢他,要么是想要他命……”陆绎风道,“所以这才卯足了劲往江子明身旁凑,并不是真心要从他这儿学点什么,这你可听懂了?”

  裴向云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江懿不无嘲讽地轻笑一声:“他听懂了才怪。”

  “我听懂了。”

  裴向云有些不服气地小声说:“他们都觊觎师父,我会保护你的。”

  陆绎风没忍住笑了出来:“既然你说自己听懂了,那你可知道为何本王说你老师在坑你么?”

  裴向云摇摇头。

  “江子明当着这么多人面将你拎出来说是他的学生,这些人能不眼红吗?等他们回家了就把你家底都查一遍翻出来,绝对不会罢休的。你现在是众矢之的,特别危险,现在可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吗。

  可裴向云非但不似陆绎风想象的那般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出来。

  陆绎风奇道:“你笑什么?”

  “他们若是将矛头都对准我,那是不是就不会为难师父了?”裴向云道,“不为难师父就好,我不怕的。”

  更何况老师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欢喜得很。

  陆绎风瞪了他半晌,摇了摇头:“怪哉,怪哉!”

  “他连挨我打都乐意得很,你替他操什么心。”

  江懿不理会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怪话,直奔主题:“我要你帮我找的东西带来了吗?”

  “好歹我也是个皇子。”

  陆绎风嘀嘀咕咕地从怀中摸出了几页纸递给他:“放尊重些,江子明,别把我使唤来使唤去的。你非要见这些人,小爷我可大费周章动用人情,说是新年前要大家聚一聚才把人诓过来的。”

  江懿不言语,将那几张纸仔细地收进怀中,指节叩着桌面低声道:“哪个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怎么,户部尚书有问题?”

  陆绎风往日便瞅着这些天天在朝堂上扯皮的酸儒不顺眼,如今听说可能有八卦听,立刻兴奋了起来:“贪污受贿还是私通外敌?那老小子最近不太对劲,听说家里供了两株玉珊瑚,高调得不得了。就他那仨瓜俩枣的俸禄,干十年连夜明珠都买不起。”

  还挺会猜的。

  但江懿也只不过有这么个猜测,却尚未有证据能证明他的猜测,故而没立刻答话。

  陆绎风微微蹙眉:“你要我给你找户部尚书与驸马都尉陈年的折子,这又是为何?”

  那边的世家公子们纵然没了拜师的机会,可好不容易精心打扮出来一次倒也不能闲着,开始喝酒行起酒令来。

  江懿瞥了那群少年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听说城登县的事了吗?”

  “略有耳闻,但知道得不是很清楚……”陆绎风道,“到底怎么了?我皇兄前些日子旁敲侧击问我许多次,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他口中的皇兄指的是当朝太子。

  大燕皇帝是个多情种,后宫佳丽无数,每个他都能叫得出名字。

  而这些妃嫔新入宫时大抵都会被皇帝宠幸一两个月,然后便与其他姐妹一般眼睁睁地看着皇帝去宠幸新人。

  如今这个宣贵妃算是时间久的,长达半年了,皇上都没再往后宫中添新人。

  所幸皇上多情行事却并不荒谬,到底还是立了皇后之子为太子。

  太子敦厚仁善,待这十四个兄弟姐妹甚好,时常寻人一同出游赏花吟诗喝酒,倒是帝王家难得一见的其乐融融。

  江懿简明扼要地将部分经过告诉了他,隐去了些许自己的猜测。

  陆绎风听后大惊:“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这种事来?”

  江懿示意他冷静:“我从城登县带回来了些许文书材料,待回去比对一下字迹,说不定便能查出那个潜藏在燕都的内鬼。”

  他今日让陆绎风把人都喊来,就是想先看看这几个在他怀疑范围内的臣子是否会率先动作。

  纵然这是一场存了心思的宴会,江懿到底还是没让陆绎风太过难办。

  即便知道那内鬼就藏在这些人之间,他仍然表现得十分谦和好说话,甚至连带着帮了好几个人看文章。

  说是看文章,实际这些人赖在他身边插科打诨,试图打探出他这次回燕都的目的,亦或是到底想站在朝堂中的哪一派。

  江懿悉数将他们糊弄过去,直至最后一个拿着纸卷的人来到他面前。

  那人没有将纸卷递给他,而是十分亲切道:“江大人,不知令尊可否与您提过家父曾上门提亲一事?”

  江懿挑眉,抬眸向那人看去。

  面前的人生得算是好看,面色中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是……”

  “在下是户部尚书宋玉修之子宋修……”那人浅浅向他拱了拱手,“家姐待字闺中,十分仰慕江大人的才学,一时任性要家父贸然登门提亲,先给江大人赔个不是。”

  江懿垂眸,没接他的话茬,只拿过他手中的纸卷翻看了起来。

  宋修面上的笑意未变,站在着不动时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玉雕。

  “行文思路缜密,遣词造句也风雅……”江懿淡淡道,“没什么好指教你的。”

  “江大人谬赞。”

  宋修接过自己的纸卷,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方才在下所说的,江大人可知晓吗?”

  “知晓了。”

  江懿支着脸颊,抬眸瞥了他一眼:“听说令尊准备办新年宴席,这宴席要在何日举办?”

  宋修听他这么问,心下一喜,连忙道:“全看江大人什么时候空闲。”

  “都说客随主便。”

  江懿笑了下:“如何也不能要尚书大人随着我的意思走。”

  “那待在下回去与家父商议一番,再修书送往江大人府上……”宋修道,“江大人看这样可好?”

  江懿淡淡应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又行了个礼。

  陆绎风在旁边小声道:“你不会其实是看上了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才要我攒这么大个局为你说媒吧?”

  江懿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毫不掩饰愠怒地瞪了他一眼。

  他们临近午时到的酒楼,如今已过去了四个时辰,外面的天都黑了。

  世家公子三两散去,江懿与陆绎风刻意走在所有人之后,而裴向云则沉默地缀在江懿身后,目光紧紧地黏在那人的背影上。

  “待我去见了户部尚书,再仔细理一理其中关系……”江懿低声道,“届时你先探探陛下口风。其中几人都是他亲自点的探花榜眼,我担心会出变故。”

  “放心,绝对给你办得妥当。”

  陆绎风话音刚落,目光落在酒楼的门口,脚下忽地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处。

  江懿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便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自己身侧响起。

  “十五爷,你可真逍遥。”

  江懿抬眸便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大步向这边走来:“公子我在家中独守空房,你来这儿喝酒听曲儿,倒是快活得很啊。”

  作者有话说:

  江美人:你……

  狗子:我的银行卡密码是……

  狗子有银行卡吗;

  没有,可可怜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