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川方才也睡了,这会儿被晃醒,眼中还存着几分迷茫:“什么埋伏?谁敢埋伏朝廷命官?”

  江懿不言语,目光却沉了下来。

  他们现在路过的地方正是先前张戎说有山匪的剑门,此处地势险峻,有树林掩护,是暗杀的绝佳之处。

  谁敢埋伏朝廷命官?

  要么果真是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山匪,要么是早有准备的同为朝廷命官的人。

  无论是哪种,都十分有可能杀人越货。

  江懿思及此处,低声道:“你们坐好了,我出去看看。”

  他说着便要起身,却被人紧紧拽住了袖子。

  “师父,你别去……”裴向云这会儿完全醒过神来,“他们是不是冲你来的?”

  江懿垂眸看了他半晌,轻轻把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无妨,如果真是冲我来的,心中应当有所顾忌,一时半会儿不会对我动手。”

  “不行……”

  裴向云不依不饶地又拽回他的袖子:“师父,你别去。”

  “你……”

  江懿话还未说完,外面堵着马车的人便高喊道:“都给老子下车,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老子还能饶你们一命!”

  李佑川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少爷,我们……”

  “下车吧……”

  江懿眸中掠过冷意:“不下去怕是不能善了。”

  裴向云定了定神,轻声喊他:“师父……”

  “怎么了?”

  “一会儿你站在我身后……”他说,“我……保护你。”

  江懿似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轻声笑了。

  裴向云被他笑得有些恍惚,还未想明白为何师父对自己笑,那人便已经下车了。

  老马被绊马索绊倒了,摔得有点惨,一时半会儿看着是爬不起来的。

  天色阴霾,看着怕是要下雨了。

  江懿目光扫过周遭围着的蒙面人,沉声道:“诸位在此地所求只是行路之人的细软么?若我们将财物拿出来,你们是否会放我们一马?”

  为首一人啐了一声:“狗官少废话,速速将金银拿出来。”

  江懿垂眸,对李佑川道:“按照他们说的做。”

  李佑川吓得手脚发软,哆哆嗦嗦地从包裹中将银锭翻找出来,丢在离几人稍远的地方。

  “就这些?”

  那人原本蹲在一块石头上,这会儿纵身跃了过来,看着那几块银锭笑道:“都说朝中狗官家中有白银万两,真以为能骗得过我们?”

  江懿面色一沉,还未说话,便听他高声道:“弟兄们,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身边的林中忽地响起尖锐的哨音,而后数十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鬼魅般地蹿了出来,将三人加一个车夫围在中间。

  裴向云手心微微出汗,刚要将老师挡在身后,一道黑影便掠到他面前。

  那黑衣人蒙着面,手中一柄造型奇异的弯刀,径直往裴向云脖颈间割来。

  他的速度很快,可到底还是有些轻敌,以为这当官的身边怕是没有几个能打的,正以为自己能轻轻松松取人首级,却没料自己的脖颈一紧。

  裴向云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那人心中大骇,胡乱地在他手中挣扎起来。可裴向云却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竟徒手把他扼死了。

  那柄弯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便是那黑衣人软塌下来的尸体。

  裴向云俯身捡起弯刀,猛地向另外几个黑衣人扑去。

  李佑川刚以为自己要做那刀下亡魂,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便见那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杀手被裴向云结果了。

  江懿看着那飞扑出去的背影,前世记忆再度涌入脑中,额角蓦地疼了起来。

  他指节抵着太阳穴缓缓地按揉着,强迫自己的意识尚维持着些许清明。

  上辈子的回忆慢慢与眼前的景象重叠了起来,自己这平素看上去温驯乖顺的徒弟第一次上战场时,也是如现在一般嗜杀成瘾,像地府爬出来的活阎王。

  那个时候他并没过多在意,只当裴向云是天生武将,是不可多得的习武天才,却没料到隐藏其下的悲剧。

  而如今……

  哪怕是自己再三阻挠,到底也除不掉裴向云身上的暴戾吗?

  江懿微微蹙眉,抬手将李佑川从一柄趁乱递过来的刀下推开。

  那黑衣人是个精明的,似乎看出来裴向云不太好惹,于是将主意打在剩下几人身上,绕开了前面那尊杀神,想来个「黄雀在后」。

  眼看着目标被人推开,黑衣人有些错愕,而就在他错愕的瞬间,江懿精确地点了他手腕上的麻筋。

  他痛呼一声,再也拿不住那柄弯刀。江懿顺势把刀夺下,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不远处那领头人一直未加入战局,瞥见这一幕后双目微眯,琢磨出了几分不妙的意味。

  裴向云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只管切瓜砍菜似的将这些黑衣人一个个除掉。

  纵然被十数个人包围,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千军万马混战的沙场,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

  一捧捧血迹溅在脸上,灼得他心头发烫。

  被江懿管教多时,他险些忘了打仗杀人的快感,此刻那隐藏许久的暴虐之意肆无忌惮地在胸腔中炸开。

  想杀人……

  想看着他们毫无反抗能力地倒在自己的刀下。

  想听见他们惊恐的喊叫和绝望的求救。

  裴向云双眸猩红一片,拿着刀的手微颤,却仍能毫不留情地将眼前的人斩于刀下。

  这些黑衣人终于发觉出不对劲,下意识地转身要逃,却被人径直拽住了衣领,继而脖颈泛着凉意,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周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裴向云的手松开,那柄被他砍得卷了刃的刀「叮」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缓缓抬头,目光锁住了那领头人,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

  为首那黑衣人再也没办法强装镇定,纵身想逃,却被裴向云拦下。

  “就是你要取我们性命么?”他轻声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黑衣人眸中闪过一丝狠戾,骤然转身向他扑了过来。

  裴向云只当他在垂死挣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制住,两人都没有武器,只用拳脚互搏,翻滚着倒在地上。

  那人到底还是拼不过裴向云一身无处用的力气,被掐着脖子按在旁边的树干上。

  “谁让你们来杀我师父的?”裴向云低声问他,“说了让你死得舒服点。”

  那黑衣人口鼻出血,在黑布上氤氲开一片深色。

  他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裴向云看着他像个嘴硬的,用空着的手将他面上蒙着的布拽了下来。

  蒙面下是一张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脸,看不出任何线索。

  “说话……”裴向云又收紧了掐着他的手,“别装死……”

  那黑衣人撕心裂肺地咳喘起来,眼中却亮得很,唇边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

  他蓦地大张开嘴,口中掠过一道黑影,刺破空气径直射向裴向云的面门。

  裴向云听见了这道尖啸声,下意识地侧头躲过,心中却骤然一紧。

  身后是……

  他仓惶地丢下没剩几口气的黑衣人,转身向那尖锐之物扑去,似乎想将它拦在半路。

  江懿刚把李佑川和车夫扶起来,让他们先回车厢里歇息,恰巧转过身,隐约听见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

  他还没看清那是何物,便只觉得肩上蓦地刺痛了一下。

  “师父……”裴向云踉跄着向他跑来,脸色苍白,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师父你没事吧?”

  江懿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有些不悦,还未开口,肩上那处被蚊子叮咬般的刺痛蓦地被放大,让他控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

  他今日也穿了那件灰白色的大氅,此刻肩上的位置慢慢氤氲开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在浅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裴向云愣愣地看着那片不祥的红色,耳畔嗡鸣声阵阵,双腿一软,几乎撑不住要跪倒在地上。

  他蓦地转过头去看瘫软在脚边的黑衣人,一把抓起那柄卷了刃的弯刀,发着狠往黑衣人身上捅去。

  黑衣人原本就没剩几口气了,被他捅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可裴向云却像没看见一样,好像要将那尸身捅成筛子才罢休。

  “好了……”江懿低声道,“都死了,别发疯了。”

  裴向云眼中的猩红褪去,方才因为杀人而沸腾的血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无尽的寒意。

  不是要保护老师么,怎么还是让那人受了伤呢?

  他颤着手要去看江懿肩上的伤,在瞥见自己手上的血污后怔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地抬眸向那人看去。

  “傻了么?看着我作甚?”

  江懿捂着唇闷咳了几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什么都多了些晕眩感。

  他定了定神,面上却没半分惊慌:“找个地方把身上的血洗干净。”

  裴向云眸中黯色愈发深重,声音沙哑:“师父,你的伤……”

  “听不懂我讲话么?”

  江懿冷下脸:“让你去把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不然别想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护主狗子;

  晚上还有啵啵啵,早点来(浅浅暗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