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速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缓慢。
陈见楚稳了稳心神，抬眼看去。
入眼便是青年俊朗的侧脸。
炎的睫毛不算很长，处于中等长度，他的眉眼深邃刚毅，鼻梁高挺，唇的厚度适中，黑色短发清爽利落。
深黑的眼睛从正前方转动到眼角处，目光斜斜，对上陈见楚的双眼。
心脏仿佛中了邪，疯狂跳动着。
他尤为贪恋，目光不肯离开炎半刻，紧紧相随。
炎微微笑着。
他倒没很介意陈见楚莫名盯着他看的事。
“怎么一直喂过来，不用这么精细。”
炎说。
野兽不能失去野性。
至少在这里是这样。
其实陈见楚也没怎么喂过来，仅仅是把熟的肉给了它。
在主系空间喂熟肉，是正常不过的事。
而在散系空间就不一样了。
充满危机，快节奏的森林。
自然界食生是常态，过得糙更是常态。
陈见楚的做法，没什么人会去干扰，因为他们根本没注意到。
听了炎的话，陈见楚便没有再继续喂过来了。
“炎你吃完又不休息了吗？”
声说。
炎摇了摇头：“休息够了。”
“你连三个间命都没有休息到，怎么会够。”
声小声嘀咕。
陈见楚宛若雾里看花。
“别担心，累了我会休息的。”
炎抚慰道。
“声。”
声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奈何晴发话了。
虽然只是叫了名字，但其中的意味不难领悟到。
声闭上了嘴。
他觉得不应该这样，可他人又如何不是呢？
毕竟这是为了大局考虑，没有任何捷径可走，身为首领，炎必须承担所有。
“终还没回来？”
摩说。
“还没。”
炎说。
“天快冷下来了，他如果没能赶回来，想要靠自己挨过去很难。”
摩说。
炎默了几秒，说：“他能回来的。”
“青那里已经部署完毕了吗？”
“嗯，不然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里。”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对话的含义。
只有他。
他不明白。
他们现在这里人并不是很全，缺席了那么几个，除了他们现在说的青和终，还有一个长祭不见踪影。
不过，长祭本就很少和异族人在一起，不知出自什么原由。
进食完之后，天也完全黑下来了。
四周空荡荡，风吹得更来劲了。
世界陷入黑暗，四周静悄悄，只有风的怒号。
族人们陆陆续续进入了临时屋。
陈见楚伫立在原地，凝望着无尽的黑暗。
相比起白日里超常的高温，夜里的温度微凉，十分宜人。
“回屋了楚。”
辛朝陈见楚招手。
陈见楚随后踏入了这个容纳百余人，仍然绰绰有余的临时屋。
这与白日十几余座冰屋有很大差别。
他们只造了一间，许是为了节省资源和人力。
过来就趴在那里，那些小孩忍不住好奇，有个别胆子大的，伸手碰了碰过来，见陈见楚没理会，过来没反应，得寸进尺地摸了几下。
确认了能碰，他们逐渐肆无忌惮，放开了围着过来玩。
过来刚开始只是配合，后面真跟一群小孩玩到一块去了。
这么不野的狼。
陈见楚也是头一回见。
或许就是它是狼中异类，才会跟他这个人中异类走到一块。
陈见楚左右坐着声和辛。
同在屋檐下，人的交谈声一多起来，便形成了噪音。
喧哗不休。
陈见楚的视线在人群中巡视着。
“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
辛打断了陈见楚。
他忽而这么说，令陈见楚稍有不解。
声也跟着怔了下。
显然，他想的没有辛的多。
“啊对。”声恍然大悟，大为认同，“不过害怕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陈见楚问。
“你来说。”
声思索半天，不知怎么回答最好，便把话头丢给了辛。
陈见楚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辛的身上。
辛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口，他就拧紧双眉，伸手捂住了嘴，别开脸剧烈呕吐起来。
从指缝流出的不是污秽物，而是浓稠的暗血。
“辛！”
随着这一声呼唤，随后而来的是满脸担忧的族人，他们围了过来，有人给他顺背，有人注目，有人掩面。
“我没事。”
沉闷的嗓音从捂紧嘴的掌心传出，辛竭力保持着镇定，可是指缝流下的血得更多了。
“辛。”
炎越过人群，来到辛面前。
“首领大人…”
辛一直曲身垂着首，感应到炎的靠近，他才放下手，撑着地面，抬起脸来看炎。
方才还干净的脸，现如今有两道刺目的血痕。
这不是从手上沾染上去的，而是他的眼眶流下的两行血。
他的身体在颤抖，血泪流得汹涌。
不等炎回应他，他便痛苦地低头呕血。
陈见楚就在他旁边，将他吐出的血看得一清二楚。
殷红的液体当中掺和着块状，如同果冻般的血块，细看倒不如说是带血的肉沫块，尤为惊悚。
正常人吐血也不该吐出这种东西来。
“能握紧我的手吗？”
辛祈求着。
炎几乎是在他话落的下一秒，就握住了他满是血污的手。
“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辛绝望地低喃着，血泪滑落不止。
可是……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辛仰着脸，面部满是斑驳。
“首领大人，我想请你替我看看其他世界。”
“好。”
炎的喉结滚动几下，他的语调嘶哑。
“对不起楚。”
辛充血的双眼看着陈见楚。
他现在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全凭记忆找出陈见楚所在的位置。
“我还没能跟你解释清楚，对不起……”
陈见楚的心脏紧紧一缩。
为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说这种话。
辛的话音刚落，他原有的肤色变得蜡黄，紧致的皮肤迅速萎缩，牢牢贴骨，原先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如今干硬无比。
炎紧握着的手，已然成为了干枯的手骨。
短短几十秒，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了附着一层暗黄色物质的干尸。
世界在这一刻很安静。
辛死了。
很突然。
但异族人并没有感到意外，就好像见多了。
他们有的仅是为遭遇不幸逝去的族人落泪，更有为自己的性命而惶惶不安。
辛的死，就像是一个定格。
定格住了活跃的气氛，留下的是无尽的宁静。
炎带着辛的尸体暂时离开了。
陈见楚不知道他会去哪。
声抱着双膝，失神发着呆。
“你在自责吗？”
晴站在声面前，挑眉问。
声喃喃：“如果我不让他说话就好了。”
晴皱眉：“这跟他说没说话毫无关系。”
“要怪只能怪他没有撑过去。”
晴没有说错。
现实就是如此刺耳。
声无力反驳。
哪怕辛的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还是愧疚难释怀。
“他为什么会死？”
晴闻言垂眼看陈见楚。
少年的眼波平静，似乎完全没有被吓到，更没有被影响出任何情绪。
“他病了，撑不过去就死了。”
晴说。
“不止他，我们都病了，下一刻死亡会降临在谁的头上，没人能知道。”
病？
可他们看起来都很健康。
哪来的病？
有点熟了的心脏都还能支撑身体，是什么样的病能让辛在极短的时间内散失性命。
陈见楚感受着自身的状况。
完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别想了。”晴说，“你找不出来原因的。”
“这是一种传播病。”
摩说。
他没想再看晴故弄玄虚下去。
这种病，他们也不知是什么。
当然，不容置疑，病是由空间崩解后带来的。
高温过后就会出现，所有生物身上都会携带到这种病。
它没有任何症状，而症状出现时，人也就死了。
病发很没有规律，有时身强体壮的人死得比羸弱的人还要快，全然是随机死亡。
这无疑就是在所有人头上悬了把刀。
他们永远不知道这把刀会不会掉落在自己身上。
哪一时，哪一刻。
一切都是未知数。
“咳咳咳——”
终带着一身寒意回来了。
“好冷啊。”
他抱着双臂搓着皮肤，想要摩擦出点热度来。
他说话时，哈出一阵阵白雾。
“这小狼崽长这么大了啊。”
过来还是很惹眼的，终一眼就看到它了。
过来一见着他，就目光凶狠，似乎恨不得冲上去咬碎他。
“啊……对我的敌意还是那么强。”
终摸了摸下巴，他嗅到了空气中快要散去的血腥味，好奇问：“谁死了啊？”
“辛。”
“哦，是他。”
对此，终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不礼貌，族人也没有很在意。
都习惯了。
炎回来了。
辛的尸体自然没有带回来。
也不知他是如何处理的。
“首领，东西我带回来了。”
终行了礼，用双手将药瓶呈上。
“辛苦了。”
炎拿过药瓶，直接把里面的药物咽下喉。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糟糕透了。”
终说。
他们现在呆的地方简直是圣地。
炎吃完药后，依然没有消停下来。
“首领您还是先歇息一下吧，您今天已经消耗太多了。”
凌实在看不下去了。
炎：“我很好，别担心，凌。”
“可是。”
凌紧紧合并五指成拳。
“凌。”炎注目着他，“相信我。”
“……好吧。”
凌无法阻止。
他能做到仅仅是语言上的行动，实际行动他根本帮不上忙。
“外面现在很冷。”
摩说。
陈见楚侧目看他。
“你很好奇他们说的事吧？却又总是难以启齿。”
陈见楚垂下视线，没再跟摩对视。
“你应该发现了，凌相比起其他人，异能有些过于充沛了。”
“其实那不是他的异能，而是炎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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