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什么时候成的亲啊?我怎么都没印象啦?”

  北狗好奇地双手捧住沈绰低垂的脸蛋,仔仔细细地打量,努力辨认。

  “你干嘛呀?装疯迷窍的!”沈绰打掉他的手, 皱眉不悦。

  北狗有些委屈, 摸着被打痛了的爪子, 吐槽:“你好凶啊。我本来就想不起你是谁啦,不会是骗子吧?”

  “你胡说什么?我是骗子?哈, 哈哈, 我呸。”

  沈绰恼了,站起来叉腰吼道,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昏了这么久,我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 结果你倒好, 醒了还跟我装失忆,就这么捉弄我,你很开心嘛?”

  见他越说越激动,几乎快哭了。

  北狗有些不知所措, 茫然地揪着衣角,小声道:“我,我没装, 我是真的想不起你是谁了。”

  “……”沈绰忍无可忍, 点点头道,“好, 好, 北狗你长本事了, 越说越给我来劲了。”

  “你等着, 我马上去把证人带过来,我看你认不认!”

  见人一下跑开了,北狗招了招手,想挽留:“诶……”

  沈绰匆匆跑出了房门,干脆地没了影子。

  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北狗烦躁地斜躺回床上,摸了摸后脑勺,还是隐隐钝痛。

  没一会儿,沈绰带着柚柚一起进屋来,将孩子赶到床前,质问北狗。

  “看,他是谁?”

  北狗瞧见柚柚,脸上一下扬起了笑容,摸着他的头道:“哈哈,乖儿子。你咋才来看我啊?”

  柚柚眨了眨眼,懵懂地望着他:“阿爹,我是柚柚啊。”

  “我知道啊。”北狗认真点头。

  柚柚更懵了,小心翼翼扭头去看沈绰的脸色,有些后怕。

  “你,你认得他,为何认不出我?”沈绰被他气个半死,上前抓着北狗的领子问。

  北狗叹了口气:“你不说名字,我咋知道你是谁?我明明记得,我带柚柚逃难来水暖村,一直都是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什么时候又娶了个……啊,我头好痛啊。”

  “你少装!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所以故意演的失忆,啊?你说话啊?”

  沈绰心底也有些开始慌了,但他还是希望北狗是在骗他,故意逗他。

  被人晃得有些烦了,加上脑袋昏昏沉沉,开始泛疼,北狗不耐地攘了他一下,结果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愣是把清瘦的沈绰推倒在了床榻下。

  柚柚赶紧去扶他,关心道:“小爹爹,你没事吧?”

  沈绰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望着北狗,圆圆的眼睛里登时就冒出了委屈的泪花来。

  “你!你太过分了!”

  柚柚也很不解,帮着沈绰质问:“就是嘛,阿爹你怎么能把小爹爹推到地上去呢?”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哎呀,你别哭嘛,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北狗顿时就怂了,忙不迭下床去抱沈绰,手忙脚乱地哄。

  “北狗,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沈绰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倔强地问。

  北狗认认真真地回忆半晌,最终还是徒劳地摇摇头:“对不起,我觉得你很面熟,但是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你记得什么?把你能想起来的事情,全部说给我听!”

  他几乎是在哭吼,妄自挣扎最后的希望。

  北狗开始整理头绪,抓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碎片回忆,一点一点编织语言。

  “我只记得我带着柚柚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水暖村生活了几年,一直安安分分的,没有跟多余的人接触过,但是因为村里的人有些排外,所以他们平日找我去帮忙,我都会去。直到前几天,老郑喊我去泄洪,然后我不小心掉水里了,脑袋被好像被石头撞到了,就溺在水里面了,之后我就昏过去了……”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他们请来照顾我的小哥儿呢。”

  听罢,沈绰目光暗淡,擦了把泪,挥了挥手,示意柚柚离开:“柚柚你先回房去,我和你阿爹单独说会儿话。”

  “哦。”柚柚乖乖离开了。

  沈绰没再看北狗,然后一言不发地去衣柜翻找衣服,找存钱,找鞋子。

  北狗却静静地看着他,抿了抿唇,也不敢多说什么,努力回想关于他的记忆,好似一片空白,但又点着几滴淡淡的墨印。

  接着,沈绰找好了衣服,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给他脱衣脱裤。

  北狗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胸口,瞪大眼睛望着他:“你,你干啥?”

  沈绰苦涩地垂眸,语气疲惫:“那你自己把衣裳换好。我带你去看郎中。”

  “哦。好哇,我脑袋确实还有点疼呢……”北狗接过衣物,讨好地啰嗦了一句。

  沈绰狠狠瞪他一眼:“快穿!”

  “嗯!”北狗重重点头,自顾自地换衣服。

  沈绰掏出荷包,清点了下零钱,才转过身来问他:“好了没?”

  “马上,还有一只鞋子没穿好。”北狗如实回答。

  沈绰站在窗边的逆光处,沉默不语,看他的神色却是更加愁眉苦脸。

  “走吧。”

  冷静下来的沈绰叹了口气,带着他去了郎中家。

  交代了症状,以及一些反常的行为。郎中又仔仔细细给北狗瞧了瞧脉象,面相,最后着实没想通怎么回事。

  只好无能为力地对沈绰摇头:“哎。老头我看不出他这是啥病,你们得上大京城去找找神医治了。我这儿只能时不时给他扎扎针,刺激一下经脉,不敢保证能不能把他扎好……”

  “所以说,他真的不是在装失忆嘛?”沈绰不死心地追问。

  郎中沉吟半晌,摇摇头:“不能啊。谁没事装病啊?况且他就是被石头撞到了脑子,撞坏了也说不定。你还是带他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吧,先把身体养好,至于这忘事儿的记性……啧,你就当他健忘好了,时不时给他提醒一下,看哪天他自个儿又好了呢……”

  沈绰心灰意冷,偏头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的北狗,眼眶蓦地有些酸涩,掏出零钱,沙哑道:“谢谢大夫。”

  李郎中没接他的钱,摆摆手道:“留着吧,留着吧。你要是想他赶紧好,就多攒点钱,带他去大京城看看。其实治不治也无所谓,又不是瘸了瘫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绰没回话,吸了吸鼻子,灰心丧气地拉着北狗往屋外走。

  郎中眯了眯眼,又冲北狗提醒道:“诶,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哈。”

  北狗点点头,又紧追上沈绰的步伐。

  ……

  走在秋风萧瑟的旷野小路上。

  沈绰沮丧低头,心中郁结:为何会这样?倒霉的为什么总是老实的北狗?

  郎中说他是部分失忆,只是暂时忘了一些事情,以后有可能会好起来,也可能好不起来,还劝他知足,和人家重新来过。沈绰越想越揪心,自己穿过来做了那么多攻略,才改变北狗心目中那个恶毒的形象,现在他什么都忘了,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冷漠茫然的。

  以前的点点滴滴,岂不是都像笑话一样了?

  他失神了,连路边向他打招呼的熟人都没有回应。

  反倒是北狗一改往昔的沉闷,热情地跟田里劳作的乡亲打招呼:“嘿,福婶,担簧叔,你们好哇。”

  福婶两老见沈绰没反应,倒是北狗冲他们招手笑着。

  想起之前听村里人说他被洪水冲走的事情,现在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一下又惊讶又高兴,叹道:“呀,好伙子,你好了哟?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哇!”

  沈绰这才回神,木木地望了过去。

  惊奇地发现北狗竟然在主动跟村民打招呼,举止言语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连水暖村的其他人都记得,却忘了他。

  沈绰想到这一点,心口酸酸的,哭哼一声,负气地捂着嘴往前跑走。

  北狗见他突然「抛弃」了自己,心里一慌,连连跟福婶二人道别:“嗯嗯,不说了,先走啦啊。”

  ……

  旷野的秋风,吹过发梢,微凉。

  沈绰边擦泪,边走。

  北狗在后面喊他:“喂,媳妇儿,你走的时候咋不叫我嘞?”

  沈绰不理他。

  他也不哄了,三两步快速追上去,拦在路前面。

  北狗想伸手捉他的肩膀,困惑地问道:“小,小绰,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嘞。”

  “别碰我。”沈绰气哄哄躲开他的手,激动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北狗皱眉,挠头道:“不是,媳妇儿你咋又生气了呐?”

  “乱喊什么?滚开。”沈绰吼他,推他,发现没有用。

  “不。”北狗倔强地堵着路。

  沈绰以为他故意跟自己作对,又气又伤心,蹲在田埂上,崩溃地哭了起来:“呜呜呜……”

  “哎呀,媳妇儿你怎么哭了?我,我哪里又惹你生气啦?”北狗吓坏了,也跟着蹲下去,抓耳挠腮,也捉摸不透。

  “不相干的人你都记住了!为什么就是没有记住我?呜呜……坏狗!”沈绰抽噎着质问他。

  “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呀,郎中都说了,只是暂时记不清了。你,你不要哭嘛。我,我看着好心疼的。”北狗对了对手指,笨嘴拙舌地哄他。

  沈绰不认账,恨恨地瞪着他:“呸,马后炮,你屁来的心疼。你压根儿就不在乎我!”

  “不是的,我只是一时忘了嘛,我,我对你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情急之下,北狗胡言乱语起来。

  沈绰一下顿住,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他,勉强扯了一抹笑,问道。

  “什么印象?你说一下呢。”

  “呃,呃……”北狗语塞地垂下头,脑子里拼命搜索对沈绰的印象,忽然几缕奇怪的场景穿过他的识海。

  他一下醍醐灌顶,大声道:“哦,我想起来啦!”

  沈绰眨了眨眼,淡淡微笑着仰望他。

  北狗却迟疑了一下,慢吞吞道:“我,我记得,你,你好像很喜欢骂我打我……”

  “……”沈绰被他气得需要吸氧。

  一个拳头砸他心巴上,不轻不重的,还有些娇嗔的意味。北狗小小地愣了一下。

  然后,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他的小手,痴痴地盯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咧嘴笑出声来:“嘿嘿,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哦。”

  沈绰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忍耐地咬咬牙,巴不得当场闭眼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