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宁思韶听见了那道如同野兽一样的怒吼, 同时也感应到了陵游的气息。

  两人顶着煞气回涌的压力走出院子,顺着那道声音在巷子外看到了缠斗的两人,几乎摇摇欲坠的陵游, 以及被他牵引着,朝老宅走的一具活尸。

  宁思韶看着那具几乎被改造得看不出是人是鬼的尸体, 从仅剩的半张完整的脸上认出了他,是那个被亲生母亲换给舅舅, 后对别人下毒手的孟崇。

  自上次他自作孽被反噬后就不见了踪影, 宁思韶只算得出他早就死了, 他家里的人仇的仇, 死的死,无人去找他的尸体, 没想到是被拿去练了活尸。

  宁思韶想到他要拜的那个所谓的师父, 正是t国人。

  陵游境况与上次在河边相遇时极为相似,走进巷子里后没几步就刀子啊了地上,宁思韶叹了口气, 上前去把人给带回了院子, 身后的孟崇也嘶吼着一并跟了过来。

  孟崇浑身上下被一种老树皮一样,散发着焦臭气味的东西包裹着,那些东西与他的皮肤融合在一起, 上面深深浅浅被人用刀子刻出了许多痕迹, 露出里面已经烧焦的皮肉。

  他如同机器一样, 目标十分明确,进院子后便朝着封印煞气的角落走去。

  陵游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 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说给宁思韶。宁思韶处理灵穴时, 梁苍山的人全都分散在宁海市各个区域, 下午五点多时这些人忽然全都失去了消息。陵游对灵气煞气变化十分敏感, 察觉不对后便朝老宅的方向赶来,在路上遇到了身形怪异的孟崇。

  他道孟崇当时身穿一件长风衣,身形与常人无异,但他远远便闻到一股腥臭味儿,就跟在此人身后,却发现此人目标和他一样,都是老宅这边。

  在太阳落山时,孟崇忽然爆发,如同野兽一样将身上衣服扯得粉碎,露出身上焦黑腥臭的硬壳。

  陵游怕这东西会伤到附近行人,便引着他朝偏僻巷子走,然而煞气忽然爆发,他身上旧疾发作,便将孟崇引到老宅,想要利用煞气除掉他。

  只要靠近老宅,他自有办法毁掉孟崇这具活尸。

  至于是何方法,宁思韶也有猜测。陵游很强,但总是一副病弱的样子,虽察觉不到他身上的异处,但今日相处中,从细节处他仍看出来,此人身上那些熟悉的点。

  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牧南星,宁思韶心绪复杂。

  安置好陵游,宁思韶提着桃木剑拦住了想要往封印煞气的角落奔去的孟崇,孟崇一双眼睛已经在煞气侵蚀下完全变成了黑色,脸上那些黑色焦臭外皮似乎因得不到足够的养分,已经出现了腐烂剥落的地方。

  他动作迅捷,桃木剑抵在孟崇喉头,手上用力,孟崇便被逼着往后退,退到了大门外。

  离开院子后,孟崇表现得越发暴躁,他怒吼着扯住自己胸口处翘起来的焦皮,竟然生生将那块皮肉撕扯下来,搀着脓液的黑红色液体流出来,一股恶臭迅速蔓延开,熏得宁思韶眼睛都开始隐隐发痛。

  将辟邪符贴在桃木剑上,宁思韶忍着恶臭把符纸打入孟崇伤口处,才遏制住那股臭味儿。

  他脚踩在墙上,凌空越过孟崇,将桃木剑送入他的后心,随即抽出来,再次换方向,在他右边肋骨下一寸的位置再次送入一剑。

  按照人体百穴,宁思韶一剑一剑刺透孟崇身上坚硬的外壳,随着他的动作,一股熟悉的煞气从那些剑尖创造的伤口中溢散出来,混入朝院子飞涌的煞气中。

  孟崇动作越来越慢,最终他终于停下来,轰然倒在地上。

  宁思韶微喘着收剑,扶住门框,抬头看看周围已经变得极其稀薄的煞气,有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一直昏迷的陵游,和自陵游到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牧南星。

  他心中有些忧虑。

  然而他担忧的事情还是来了。

  孟崇倒下去后,巷子口出现了一道人影,笑着抬手朝宁思韶打了个招呼。

  此人身穿一身白衣,长发柔顺,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他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仔细看却能看出每颗佛珠上都刻着四面骷髅。

  “初次见面,你好。”这人说话不带丝毫口音,笑得友善,宁思韶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威胁,他直起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此人。

  “宁先生,你虽不认识我,我却要感谢你,多谢您出手解决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师弟,让我不必同门相残了。”

  宁思韶了然,孟崇的师父,那个对于彬彬姐姐下手的T国降头师,和此人是同门师兄弟。

  “不必废话。”宁思韶剑指向他。

  降头师却微微叹了口气道:“宁先生和我无话可说,我却与您有很多话讲。这件事情,我师父就在动手做了,可惜他一番心血被毁的彻底。我作为他的大徒弟,自然要继承他的衣钵完成他的夙愿,将他种下的力量带回他墓前。”

  “这么多年,我殚精竭虑,小心翼翼,我从未露出过任何马脚,可是宁先生啊,我这一生的心血,你一出现就给我打了个七零八落,你叫我怎么办啊!”

  他面露苦笑说的凄惨,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从自己脖子上的佛珠串上取下来一颗,食指中指捏着轻轻一用力,那珠子便碎了,一道鬼影出现,面目狰狞地朝着宁思韶扑来。

  他动作极快,也深知一颗珠子对宁思韶来说毫无威胁,便一颗接这一颗,将一百零八颗珠子全都捏碎了。

  一百零八个厉鬼围向宁思韶,这人站在巷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嘴上说道:“我那师弟太不自量力了,还想与宁先生您一较高下,到死怕是也不曾在您这里留下性命。我就不一样啦,我从来没想过与您为敌的。”

  “你好啰嗦。”宁思韶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鬼影,收剑而立,嗤笑一声朝它们伸出了手掌。

  五雷符打出,空中一声低沉的轰鸣,紧接着一道道雷光落下,那些鬼影来不及近身,便被打得消失了一大半。

  凄惨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宁思韶手中不停,他别的法器不多,就符纸最多。

  巷口的人脸上笑容僵住,看着零零星星往回飘的鬼影,他长叹一口气道:“这些孩子,是我自小就开始养着,攒了这么多年……我不想与你们任何人为敌的,为什么就不能让开,我收了这煞气,与你们无害啊。”

  宁思韶冷笑:“能闭嘴吗?”

  白衣男也笑了:“是我啰嗦了,没办法,没人陪我说话我也寂寞久了。看来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真是可惜,我一直将你当做能成为朋友的人。”

  他盘腿坐下,从布包里开始往外拿东西,造型精致的银炉子,玉制大肚瓶,一一摆放在自己面前。

  宁思韶却不会给他时间,将那些被强行催动着自杀般朝自己冲过来的鬼影解决完,便身形轻盈地跳到他面前,木剑一挑,利落地将他面前的那座小银香炉给挑飞了出去。

  紧接着他便拿出红绳,伸手抛向白衣男。

  白衣男看了一眼那银炉子,面色有些不悦,但手中动作更快,连出一片残影,直接将各个容器中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宁思韶一沓五雷符扔下去,白衣人却自己弯腰,将雷给抗了下来。

  “我还是小看了你啊。”他背上一片焦黑,鲜血流了一地,咳嗽了两声才爬起来。

  地上那片各种灰和浑浊腥臭的液体混合物已经不见,只剩一颗乌黑的珠子。白衣男拿着珠子犹豫了两下,看着又朝自己眼睛刺来的剑尖,表情一狠,将那珠子咽了下去。

  他整个人就如同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原本精致妖艳的脸变得好似发面馒头,十分恐怖。

  摇摇晃晃起身,他撞向宁思韶,原本信心满满,然而当宁思韶的剑尖触及他的胳膊,他却突然面容扭曲,惨叫着连连后退。

  “你和你师弟一样,很喜欢高估自己。”宁思韶拿出一张符纸,轻轻擦了擦剑尖,表情十分嫌弃,仿佛剑上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白衣男狰狞地看着他,忽然起身,胖成球的身体朝着院子墙头跃去,宁思韶冷笑一声,飞快起身站在墙上,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巨大的身躯撞在墙上,白衣男却丝毫不觉痛感,眼睛瞄向被踢到一边的银炉。宁思韶跳下墙来,堵住了他的目光,直接一张符纸,将银炉炸了个干净。

  “可惜了,可惜了……”白衣男面露哀色,起身与宁思韶缠斗,却被压制得几乎无法翻身。

  两人一直在巷口,宁思韶一掌将他拍飞出去,察觉到异常,回头就看见原本已经倒下的孟崇,竟然拖着残缺的躯壳朝院门爬了过去。

  宁思韶皱眉,这东西他很确定已经成了一具废物,怎么会又有动作?

  等看清了附在尸体上的半残鬼影,他才恍然。这是孟崇自己的魂魄,虽然被炼制了一番,但到底与他生身契合。

  走过去将鬼影拽出来,宁思韶看着他似乎留有清明的脸上的哀求,面无表情地掐散了这个作孽多端的家伙。

  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此时,一声奇怪的咀嚼声响起,他朝巷口看去,却看见那白衣男竟然正捧着孟崇的一段手臂在啃。

  焦黑的外壳咯嘣作响,粘腻的脓肉顺着嘴角低落。

  宁思韶看得连连作呕,无法理解此人行径。为了力量,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啊……

  收起感慨,他起身在院门口用刻了符文的石头布下一个简易阵法,便再次朝白衣男动手。

  这次白衣男却处处躲着他,只顾着啃食自己手里的半截手臂,仿佛山珍海味一般让他不可自拔。

  一只手臂啃完,他身上也已经处处是伤。

  跌坐在墙根处,他笑了一声,道:“你真强啊,我要是向你一样,我就不这么麻烦啦。”

  宁思韶并不理会他,这种人的话,他听了只觉得很吵。

  白衣男却自顾自道:“我原本是想炼成一件兵器的,孟祟的尸身刚好可以当做容器,将这些煞气全然吸收。你知道我多辛苦吗,山中的大穴,我要运人进去偷挖,村子里的古墓,我要日复一日悄悄改变地形风水,为了收集人的气运,我亲自开了饰品店。”

  “我做了这么多,很辛苦,半辈子啊,一下子成空,你觉得我甘心吗?”

  宁思韶面露不耐,拿出红绳与银针,毫不留情地将银针刺入他周身大穴,将红绳拴在他脖子上。

  这人不魂飞魄散他都不放心。

  白衣男却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不如同归于尽啊。”

  说完他身体以恐怖的速度急剧膨胀,几乎瞬间就堵住了巷口。他身上被金针刺入的位置凹陷进去,如同一个布满了小孔的气球,完全是去了人的形状。

  宁思韶后退一步,拉紧了红绳,气球虽仍在膨胀,却始终无法爆开。

  他将桃木剑掷出去,正正刺在气球的中间。

  气被泄出来,白衣男也慢慢缩小,只是这次他那张人皮却被撑得无法回缩,薄薄一层披在他骨架上,摊了一地。

  金针微亮,白衣男恐怖的面容也失去了生机。

  宁思韶一张符纸扔过去,他便迅速燃烧起来。

  火烧的很快,仿佛地上只是一堆草纸一样,燃至最后,宁思韶看到灰烬中有银光一闪。

  他仔细看去,竟是一段指甲大小的金属,上写着:身死魂不消

  宁思韶皱眉,他仔细回想,却被身后的动静打断。院门打开,牧南星朝他伸出手:“宁哥,可能要出事了。”

  紧接着已经收敛的煞气骤然喷发,这条街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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