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月生安抚地拍了拍齐倦的脊背,在他耳边说:“那你先去床上躺会,我去烧热水。”

  齐倦扭了一下头:“不要。我想再抱你会。”

  郁月生:“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自己的。”

  齐倦抿着嘴,沉默地低垂着头颅。良久后,他伸出手臂环住郁月生,将脸颊轻轻卡在对方宽阔的肩头,声音黏糊糊的:“对不起。”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郁月生恼道。

  “我知道错了老师,原谅我吧。”齐倦拉着他的手慢慢笑起来,一抹纯良笑容绽在脸上,人畜无害的样子,“现在怎么办?老师生气了吗?抱一下?亲一下可以吗?”

  他边说着用脸颊去蹭郁月生的脸颊。

  “别又摆这副样子,好像受了委屈一样。”郁月生说。

  “是吗?”齐倦盯着窗外灰白雾濛的秋雨,低声喃喃,“……从第一次接近老师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啊。明明只有在我不舒服的时候老师才会过来关心我,但就是靠着这个我们才走近了些。”

  齐倦一点点扬起嘴角,像是努力憋着笑,后又实在忍不住噙着的笑意:“不过。受委屈是假象吧,毕竟我也是在有目的地接近你。”

  他慢悠悠说着,语气里又好像带着些不易琢磨的狎昵和挑衅。因为是抱着郁月生的姿势,滚热的鼻息都炙在了对方的侧颈,郁月生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郁月生想起在校长办公室那天,齐倦疯子一样的笑,还有强吻着宣示主权那会,他把自己舌尖、嘴唇都咬烂了。

  自己只能一边享受着他独一无二的偏爱,一边又无奈他偏执有病。

  郁月生忍了忍:“那就别任性了,遇上什么事情我们就想办法解决。”

  他将手心抚在齐倦的后脑,感觉齐倦头发丝间都潮潮湿湿的。淅沥的雨下了好久,雨声中掺杂着努力压制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了些。

  “嗯。”齐倦终于安静下来。

  果真只有温柔对他的时候,他才不会那么暴躁和极端,就像是逆鳞需用温热的掌心去抚平。

  反之他就会血淋淋揭开自己敏感冲动的那一面,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吓走。

  恍惚间得出这个结论后,郁月生感觉自己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不舒服就到床上躺会吧。”

  虽然齐倦没吭声,但将埋在对方颈窝的脸轻缓动了动。郁月生默认他是同意了,一手揽过齐倦的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动作已经尽力温柔了,可快挨着床的时候,齐倦还是挣扎着、捂着胃直接摔倒在床上,脚上穿着的小棉拖也啪嗒掉到了地上。

  床板吱呀响着,他像是被人用手指头猛戳了一下脊背的小刺猬,侧着身慢慢蜷缩成孤零零的一团,被单也变得皱皱巴巴的。

  郁月生爬到了床上,扯了被子的一角给齐倦搭好,又搓了搓手,将手搓热了附在齐倦的上腹给他慢慢揉了起来。

  齐倦浑身冰凉地钻在被窝,额角的涔涔冷汗在灯光底下亮亮晶晶的。冷的吃多了,也不好消化,食物和酒水就一层层剜刮着脆弱的胃壁。

  他咬着牙,将双手抵进发疼的胃部,手下还是凉冰冰的,凝成抽搐痉挛的硬块,抽啊抽的。

  身上的虚汗一层渡过了一层,连着头发丝都粘在额头,喉底在咯咯作响着,他将腰弯折更多了,努力咬紧牙关才没痛得叫喊出声来。

  “你把手拿开点,这样我也帮不了你。”郁月生好几次将手拿过去,都被人挣扎着推了出来。

  “难受……”齐倦就跟无意识了一样,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就这么不要命似的死死碾着胃腹,膝盖也借力蜷着。

  头发也因在枕头上乱蹭着,乱得跟杂草一样,脸色惨白,嘴巴也发白,整个人就是一冷白、冒着寒气的雕塑。

  郁月生垂落眼睫,眼睁睁看着他紧抓抱枕、皱着眉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却又无可奈何。

  “我去烧点水。”见没有办法给齐倦止痛,郁月生揉揉齐倦毛茸茸的头发,下了床去重新打了壶白水,焦躁地开始煮。

  他将电热水壶的开关打开后,重新回到齐倦身边,靠在背后温声道:“我给你揉会。”

  郁月生将手附在齐倦冰凉的手上,努力找到缝隙将自己的手指挤了进去。

  指尖却忽然触到了他之前做过胃出血手术后留下的隐约伤疤,那处皮肤也突兀地皱起一道印痕。像是在轻捻着一朵花瓣时,突然摸到了一条蠕动的虫子,有点难受。

  温暖的大手画着圈儿揉了起来,齐倦一直在他的怀里颤抖着,他就只能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心里像是被拧扯了一道,既气这人做事情不记后果,又心疼他胃不好,还吃凉的、喝啤酒把自己折腾着这副鬼样子。

  郁月生说:“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你的。”

  “嗯。”齐倦总算有了点反应,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郁月生将额头埋在齐倦单薄的后背,这个动作之下,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的孱弱的共鸣。

  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响了起来,蒸腾出薄薄的热舞,氤氲了背后的镜面。

  郁月生给齐倦揉了会:“我去接下水。”

  他爬起身来,洗了只玻璃杯,倒好热水,吹了吹端给齐倦。

  “不是很烫了。”郁月生倚靠在床边,扶着齐倦坐起来,“喝喝看能不能好过点。”

  齐倦一口一口抿着,抬眸喊了一声:“老师……”

  后半句说了什么郁月生没听出来。他侧着脸凑近齐倦,听到齐倦在自己耳畔呼着热气,声音也潮潮湿湿的,小声说着:“亲一下,我难受。”

  郁月生看着他。

  齐倦将手捂着胃:“我快疼死了。”

  郁月生:“亲哪?”

  齐倦扯了扯苍白的嘴角,眉眼弯弯着故意道:“都要。”他停顿了一下靠近郁月生耳朵说:“眼睛鼻子嘴,或者你喜欢哪?”

  虽然声音弱弱的,郁月生还是听到了。

  “想什么呢。没有。”郁月生跪坐在床上,俯下身蜻蜓点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接着就拉过齐倦的胳膊绕在自己颈后。

  “哦……”齐倦皱着眉看了郁月生一眼。他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地挂在郁月生身上,虚弱地像是只被打断了脊骨、奄奄一息的狗子,此刻正在艰难地维持着不至于坠落下去。

  他的脸色苍白,漆黑的双眼却好像永远那般亮晶而笃定,只弯了弯嘴角,含笑哑声道:“老师,这是要去哪?”

  声音很轻又吃力,可是吐出的每一个字音还是带着孱弱的气息烫在了皮肤上,肩膀也抖了一下,像是要长出脆生的翅膀来。

  郁月生冷着脸没搭理他,反而将人抱了起来。

  因齐倦个子稍高一些,空间窄的时候想把他完全抱起也比较艰难,高大的身躯奇特地折着,钻进卫生间的时候他的脚甚至没来得及收回,反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哎呀。是不是该转个弯?”齐倦说。

  他声线本就偏低,一句话里还混着几下不经意的轻笑,有些慵懒。

  郁月生低下头时,齐倦恰好展开微皱的眉头,又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像是在观摩精美艺术品一样。要不是他脸色苍白,手还捂着肚子,郁月生有点想把他抱出去丢掉。

  “把腿收进去。”郁月生侧了些身把他半扶半抱搀了进去,又将人在水池前按了下来,“等下有你好受的。”

  郁月生皱着眉头拧开了水龙头,哗哗水声之中池壁底部登时升腾起一层薄削的白雾。他单手扶着齐倦,将另一只手伸在奔流的活水底下冲了冲。

  齐倦似乎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环着腹部在一旁道:“老师对我这么狠吗?”

  “嘴张开。”郁月生甩了甩手上的自来水说。

  一直以来他学的、教的就是生物,郁月生也知道喝酒时候不能吃酸性水果。

  那一盒果盘里面西红柿、橙子、水果脆柿什么都有,足足300g被齐倦吃了。另外,吃柿子喝酒还容易引起胃柿石。

  哄了几回没办法,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还是只能用硬招。

  “啊——”齐倦乖乖张开了嘴。

  “让你不学好,乱吃东西。” 郁月生将手指掐着他嫩嫩的嘴巴,指腹都磨在微尖的牙齿上。手还没压到舌根,就被齐倦用上下牙轻松咬住了他的指关节。

  齐倦却忽然抓着他的手,拿下来按在了潮湿的水池案上。

  “对啊,不学好。”他偏过头去亲吻着他的唇,睫毛呼呼地煽着,手也顺带抚了下郁月生脸侧的头发,将脸贴在他的脸颊亲昵蹭了蹭。

  郁月生反手推了他一下,有些恼:“刚刚才说知道错了。”

  其实也没用什么力气,是齐倦自觉退开了。

  “你不喜欢吗?”他假装淡定地轻笑着,眼前却有些不太真切地漫上了雪花点,“上次在电影院,关上门……”

  “那也要分场合吧。”郁月生说。

  “这样啊。”

  洗手间里的香薰太冲脑子了,燃烧的蜡烛将缥缈的白烟升在空气间,浓烈的香味四溢开来,恶心感久久挥之不去。

  齐倦忍不住呛咳起来,低声的咳嗽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连带着胃也疼起来了,快要直不起腰了,就只能慢慢蹲下身来。

  “怎么?”郁月生低首看着他的发旋,圆溜溜的,一点发缝也没有。

  “你推开的也挺及时。”齐倦整只手掌都陷在了上腹,忽然对着瓷砖地上吐出来一捧亮盈盈酒液。

  郁月生总算现场见识了一下某人其实可以随时随地吐起:“……”

  他赶忙蹲下身来,果断扶住踉跄中手还在往后抓的齐倦,攥住他的手指,一遍遍给齐倦安抚地顺着后背。

  “我好像,酒量变差了。”齐倦迷糊笑了笑,对着马桶狼狈佝下腰,手抠着盖圈,盯着里面看了半分钟,感觉那块方形的水晃了起来,皱皱眉,忽然张着嘴呕起来。

  消化不良的食物包裹着酒水,从圆窄的喉咙口翻腾上来,淅淅沥沥往外滚。眼前在发黑眩晕,他阖着眼睛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背后也被虚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不要再有下次了齐倦。”郁月生蹲下来给他慢慢揉着胃。

  逼仄的空间里,齐倦不知道闷头吐了多少回,脑子里一片空白,吃食叮叮咚咚落下水里。

  他一怔,攥紧衣服摆点了点头。

  昏天暗地里,浑身上下只有一个痛苦的器官正在剧烈拧绞着、收缩着,一遍遍往外涌送着胆汁苦水,呕得眼泪汪汪。

  齐倦凭着意念伸出手,埋下腰努力去够着冲水键。

  郁月生准备帮齐倦按下去,却在抬眼时看见水里缠绵的红血丝,不安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走。去医院。”他声线颤抖着,抓过齐倦的绵软垂落的胳膊扣在自己肩上,站起身把人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