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傍晚的时候，檀琛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清房间里的陈设，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还有些发蒙。
一偏头，檀琛就看到了身旁靠着床头的卫瑜。他仰头闭着眼睛，眼睫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嘴唇微张着，颇有些可爱。
檀琛心里一动，想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却后知后觉才注意到手上温热的触感。
是卫瑜在握着他的手。
手刚抽离，没防备一块玉佩从他手心滚落出来。檀琛拿起玉佩，仔细端详，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
这一动，卫瑜便也随之睁开了眼睛。他定定地看着檀琛，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才呼出一口气，开口：“醒了？”
藏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卫瑜掩下心底的失落，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开口：“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听到卫瑜这么一问，檀琛这才有了些饥饿的感觉。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试图起身，却因为躺久了而有些头重脚轻，踩不到实处。
卫瑜早在察觉到他的意图时，就十分留心他的动作了。在檀琛往前栽倒的那一瞬间，卫瑜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稳稳将他接住。
奈何檀琛人高马大，此时又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压在卫瑜身上着实有些沉。
他挣扎着，撑了一下卫瑜的肩膀，借力往后坐回床上。他自觉没怎么用力，却冷不防听见卫瑜轻轻“嘶”了一声。
檀琛猛然抬头，神情紧张：“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事，不疼。你起床想做什么？我帮你吧。”卫瑜迅速回答，并试图转移话题。
檀琛没错过他方才眼里一闪而过的痛楚，此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他拉过卫瑜的胳膊，把他拉回床边的椅子前：“不急，先坐。”
卫瑜不明所以，但还是照顾着病号的情绪，挺直了身子坐在椅子上，偏头看着檀琛，等他说话。
虽然卫瑜身板很正，坐姿一向笔直挺拔，但今天怎么看着都有些别扭。檀琛皱眉看着卫瑜，看得卫瑜没忍住坐得更挺直了些。
有些刻意，也有些欲盖弥彰。
他没说话，想了想，忽然伸出双手，再次按在卫瑜肩膀上，果不其然，卫瑜身体一僵，虽然没有出声，但脸上忍耐的神色做不了假。
檀琛看得心里一慌，恨不得将卫瑜扒干净了亲自检查他哪里受了伤，却又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又把卫瑜磕着碰着了。
冷静一瞬，他按铃叫了医生护士。
随后将卫瑜拘在椅子上，沉声问：“哪里受伤了？肩膀还是后背？”
他面色阴沉：“是谁欺负你了？早上你关机那会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卫瑜沉默不语，病房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半晌，就在檀琛耐心耗尽的前一刻，卫瑜终于开口：“有人把我们的照片，送到卫家了。”
檀琛一懵，愣愣地问：“什么照片？”
卫瑜在身上摸了摸，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递给他。
照片没翻几页，檀琛积攒的怒气就骤然一空。他兴致勃勃地在照片里翻拣着，挑出了好些画质清晰角度不错的照片。
“这几张不错，可以收起来。”他看着卫瑜，神情颇有些遗憾，“就是照片尺寸再大点儿就好了，可以买些相框，以后挂在咱俩房间里。”
这下轮到卫瑜发愣了，挂在咱俩房间？檀琛这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走了进来。女医生眼尾虽然有些细纹，但还是比这个年纪的同龄女士看起来年轻不少。
她一双笑眼看向卫瑜，十分有亲和力。
卫瑜本能地对她心生好感，于是也笑了笑，朝着她礼貌点头。
“您好，麻烦您了。”
“妈，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
卫瑜一窘，倒是忘了檀琛妈妈也是医生这回事了。见客户时游刃有余的气质霎那间消失无影，他带着几分局促看向檀琛妈妈，不知所措。
感受到卫瑜的紧张，檀琛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裴女士看着自家儿子的动作，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林宇说的那句“渣男”。
“妈，这是卫瑜。我的……男朋友。”檀琛神情郑重地将卫瑜介绍给自己的母亲。
话一说完，檀琛也忽然紧张起来。
擅自给卫瑜加上了男朋友的头衔，卫瑜会生气吗？他看向卫瑜，心底忐忑。
“裴……裴伯母。”卫瑜甚至没来得及为那句男朋友红脸，只憋出这么一句问好。
裴女士对卫瑜有些紧张的表现倒是毫无芥蒂，反而对檀琛说的那句话有些惊奇。
她轻咳一声，笑着让卫瑜坐了下来：“怎么了？听说小二叫医生了，是不是你哪里不太舒服？”
卫瑜许久没有听到女性长辈对他这么温和地说话了，裴医生话语里的关切不是作假，一时间眼眶有些发热。
见他态度软化，檀琛二话不说，将他架去了诊室，由裴医生亲手将他伤口处理一番后，檀琛又将他押回了病房。一路上檀琛之强硬，卫瑜之顺从，看得卫家两个保镖啧啧称奇。
回到病房，身份对调，檀琛成了那个坐在椅子上守着病号的陪护家属。
看到卫瑜背上触目惊心的那道痕迹，檀琛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回到当时，由他去替卫瑜受了这顿打。
然而动手的人是卫建明，他也没办法把卫建明按住打回去，只能在心里给卫建明，以及背后那个挑唆怪暗暗记上一笔。
他心疼卫瑜，尽职尽责地将卫瑜照顾地十分周到，裴医生换药时他在一旁虚心学习，晚餐递要把筷子递到卫瑜手上，水果要削好喂到嘴里，甚至于，晚上洗脸时，卫瑜都用不着亲自动手。
一开始，当檀琛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卫瑜嘴边时，卫瑜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当他提出要自己来的时候，檀琛就会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他垂眸：“先前没能保护好你，现在连好好照顾你都不可以吗？”
卫瑜稳住心神：“我手又没事，自己来完全可以。”
檀琛抬头，神情委屈：“照顾男朋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卫瑜刚稳住的心神一秒坍塌：“我……”
檀琛抢白：“你当时没反驳，就是默认了，现在再反悔就不作数了！”
卫瑜无奈，只得由他去了。
安顿好卫瑜，檀琛坐到他床边，两人这才有机会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檀琛提问：“怎么就把照片寄给你爸了呢？这是威胁吗？还是说他们手段一贯都这么下作？先偷拍江影，再偷拍你？”
卫瑜分析：“这人没有开价，不是为钱。从结果来看，他成功激怒了卫建明，然后……”
檀琛接口，听上去心情很差：“然后你们就爆发了争吵，父子反目，然后让你挨一顿打？”
“不是一顿打，就一下，只挨了一下。”卫瑜捏了捏他的手，安抚道。
檀琛咬牙：“一下也不行，一下我也心疼。”
卫瑜被他一记直球击中，险些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顿了顿，叹出一口气，继续说回正题：“一般有点门面的人家，家里儿子出柜都没有那么容易的，总归要闹上一闹。”
檀琛冷哼一声：“就算不容易，也不会到谋杀儿子的地步吧？再说，你们这是家庭矛盾，他能有什么好处？”
忽然，檀琛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皱眉道：“难道他是想让你们父子成仇，然后让卫氏内部动荡，好从中捞取好处？”
卫瑜思索片刻，没有否定他的说法。
“你或许会觉得，出柜这么大点事不至于影响到卫氏的稳定。但卫建明这个人……”他停顿片刻，接着道，“在他心里，卫氏的存续高于一切。所以他会被激怒，不是因为不能传宗接代，而是觉得我丢了卫氏的脸面。”
“如果我丢了卫氏的脸，那他重新出山拿回卫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看向檀琛，“这不就动荡了？”
檀琛敲了敲桌子：“串起来了，你和江影的绯闻就是个幌子，目的就是把你的身份抖出来，让更多人知道你这么个人。”
“然后下一步就是把这些照片曝光？做到无可挽回的程度，去狠狠地撕卫建明的面子，去炒一场卫氏的丑闻？”
想通后，檀琛咋舌：“这手段，实在不太正大光明啊。”
卫瑜接过檀琛递给他的水，抿了一口继续道：“一份照片，两种用处。就算我们父子没有反目，他把照片曝光，舆论也对卫氏有影响的。”
他笑了笑：“但无所谓，卫建明想重新掌控卫氏的话，就还给他好了。公司的事他随意处理，但我的私事，他管不着，我也不可能退让。”
檀琛作为跟卫瑜相关的“私事”，不禁有些飘飘然。他靠近卫瑜，小声道：“哥，你是不是跟你爸说，你就是死也要跟我在一起？”
卫瑜：“……”
檀琛抬手看了看表，随后厚着脸皮蹭到卫瑜耳边：“时间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呼吸喷在卫瑜耳朵上，带来些酥麻的痒意。
卫瑜偏头错开他的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
檀琛便装模作样地搭好了陪护床，在卫瑜的注视下，“啪”地一声关了灯。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檀琛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听着像是躺了下来。
过了不到两分钟，檀琛坐起身，对着卫瑜的方向开口，语气有些可怜巴巴的：“哥，这陪护床好硬，被子也好冷。”
没等卫瑜回应，檀琛就下了床，蹲在卫瑜床边。黑暗中，檀琛的眼睛竟莫名地有些亮。
他摸索到卫瑜的手，勾着他的手指撒娇道：“哥，我怕黑。”
卫瑜叹气，明知道他是故意装的，但心里也并不是很想拒绝。
他松开檀琛的手，往后退了退，镇定道：“上来吧。”
檀琛得了允许，一下子也不怕黑了，屁颠屁颠地爬上了卫瑜的床，面朝着卫瑜侧躺着。
虽然上了卫瑜的床，但顾及着卫瑜背上的伤，檀琛表现得十分规矩，除了把卫瑜松开的手抓回来握在手里之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就在卫瑜快要睡着的时候，檀琛忽然开口。
“卫瑜。”
卫瑜“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檀琛往他那边挪了挪，确认道：“你是我男朋友了，对吧？”
卫瑜没出声，人却清醒了。
檀琛靠近，抵着卫瑜的额头，继续道：“好像不够正式啊。但是我本来就准备好是今天的。”
他亲了亲卫瑜的额头：“我今天起床的时候抽过签了，诸葛神算说我今天行事，婚姻可成。”
卫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学得快……”
话还没说完，被窝里，檀琛拉着他的手，随后一个带着凉意的东西套上了他的中指。
“是我昨天找我姐相熟的设计师买的。时间仓促，来不及重新设计。但好在，刻名字什么的很快就弄好了。”
说着说着，檀琛自己也笑了出来：“感觉有点奇怪，我居然在被子里给你戴戒指。”
他有些懊恼：“本来是准备在度假村，在发小和朋友的见证下跟你正式表白的，没想到搞成这样了。”
卫瑜反握住他的手：“给我。”
檀琛：“？”
卫瑜：“另一个戒指，你的那一个，给我。”
檀琛猜到了卫瑜的意图，听话地把另一枚戒指递给他。卫瑜手指动了动，帮他戴上戒指。
虽然把表白这件事搞得像求婚，但檀琛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心里高兴，缠着卫瑜像极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他把头埋在卫瑜肩膀蹭了蹭，小声道：“哥，我好喜欢你啊。”
卫瑜轻轻嗯了一声。
檀琛接着蹭：“哥，你是我男朋友啦。”
卫瑜好脾气地又嗯了一声。
檀琛：“哥……卫瑜哥哥。”
卫瑜：“嗯？”
“我想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虽迟但到。
在蠢作者的定义里，只要我还没睡觉，今天就还没过去嘿嘿嘿。
PS.上一章写得好玄学，但我一想我这是个重生文，我又平静下来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