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卫没有想到他曾经竟有过这般遭遇。

  在第一世时他确实因为几次祁子臻来找他时,似乎有话想说又突然面色不好而感到不对劲,可是因为他此前在冬日确实会出现说话时犯病的情况,宁清卫在他解释过后就没再多想。

  倘若他当时就能察觉出不对,又怎至于再发生这十数次轮回的事情?

  可是这世间就没有后悔药。

  祁子臻留心到宁清卫带上些自责的神色,尽可能把语气放轻松来:“好了,过去的事情再想也没有用了,如今一切还未正式发生,我们抓紧想办法阻止宋平才是首要。”

  宁清卫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重新敛起心绪,又问:“那你今日来是想问什么事情?”

  “是我第一世自尽前听到的那个声音。”祁子臻回归到正题,“那个声音里夹杂着很强烈的怨恨,但是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祁源的。可我不记得命格窃夺之术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虽然第一世时他身体状况因为备受折磨而急转直下,但他以往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重病,咬咬牙熬过去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可是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却反复消磨着他仅有的意志力,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清卫听他说完,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巫女的声音?”

  祁子臻顿了一下,尽可能地回想当时那个女子的声音与之前偷听时听到的巫女的声音,两相对比之下确实还挺相像。

  见他神色中也有些认同,宁清卫又将第一世里他昏迷不醒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在第一世小孩们把祁子臻救出来时,宋尧旭与宁清卫正好赶回到京城中。

  他们在找不到祁源踪影时就已经察觉到被骗,认为这是宋平的调虎离山之计,快马加鞭赶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从小孩们口中听说了祁子臻入狱的事情。

  宋尧旭当即找了太医来为祁子臻诊治。但是当从太医口中得知祁子臻很有可能活不过七日时,他一时冲动找了个理由直接将观王押送入天牢中,其中也包括了那名异邦女子。

  祁子善告诉宋尧旭,出主意想饿死祁子臻的正是那名女子,宋尧旭便找个由头在几日后就将那名女子处死了。

  然而当时祁子臻演奏出不详乐音的事情还在京城中沸沸扬扬地传播,宋尧旭这般毫无条件地护着祁子臻反倒惹起京城百姓的猜疑,甚至有人开始传祁子臻是狐媚成精,专门来祸害他们的国家。

  在处死巫女的第二日,宋尧旭下朝回养心殿时听到有嘴碎的宫女也在这般讨论祁子臻,责令她们禁言后心中总有不安的预感,回到养心殿就发觉祁子臻不见了。

  他当即就找到临时任回国师之职的宁清卫,他们第一时间都凭直觉赶到了澄明湖畔,正正好看见祁子臻跌入冰湖之中。

  宋尧旭二话不说跳下冰湖将人捞起,却发觉他早就已经拿剑自刎,没了生气。



  那时宁清卫和宋尧旭都以为祁子臻是听到了宫人的闲言碎语,承受不住这般侮辱才会到澄明湖自尽。

  宋尧旭更因此陷入了悔恨当中。

  而在这一串事情当中,巫女的死正好能与祁子臻受声音蛊惑自尽对上。

  可是他们两人没听说过巫女死了还能影响别人的梦境。

  宁清卫思量片刻,又继续说:“这件事情还需要再具体去翻阅资料。你想办法去问问那位秦功,我去联系他们部落的人再查查。”

  目前来看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祁子臻没有异议,点头应下,又忍不住问起第一世里宋尧旭的状况:“那在我自尽之后,殿下他……还好吗?”

  不出意外,宁清卫摇了摇头:“殿下的性子变得比之前冷漠了很多,又被宋平趁虚而入毒害,没多久殿下也暴病而亡。那之后我就陷入了沉睡,再醒来时就发觉回到了几年前,一起重生回来的还有殿下,只不过……”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只不过在那一世里,凌朝中没有了一个叫‘祁子臻’的人。

  “后来我与殿下又重生了约有七八次,那时殿下还有第一世的记忆,每次重生回来的第一时间都是去原来祁府的位置,可是每次看到的都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直到第九次重生时,我发现祁府回来了,你也回来了,但是你和殿下都没有了第一世的记忆,我们的前尘过往也有了一定的变化。

  “……我们三个人之间,相互都成为了陌生人。”

  听到这里,祁子臻愣住了。

  他从宁清卫的话中串联出了他们三人无限重生的时间线。宋尧旭与宁清卫前八次重生的时候,应当就是他到了“现世”,也就是未来时空的时候,所以凌朝里就没有了“祁子臻”这个人。

  而在他“穿书”回来的那一世,正好又是宋尧旭失去了记忆,成为一个优柔寡断的太子的那一世,也就是他给宋季启当伴读的“前世”。

  那一世里,宋尧旭深居后宫不问政事,被宋平故意养成过分仁义的废物太子;祁子臻给宋季启伴读,游荡在京城的花街柳巷当中,最后被陷害而死;宁清卫则独处高阁,被宋平故意限制而根本接触不到宋尧旭。

  他们就这样阴错阳差地错过了那一世。

  祁子臻突然觉得心里闷得慌。

  既是因为前世的擦肩而过,也是因为宋尧旭与宁清卫反复重生的那八次。

  他后来虽然也重生了八次,可每次都是他自己一心求死,活过来没多久就又到澄明湖畔自尽去了。他想象不到那八世里宋尧旭和宁清卫究竟抱以怎样的心情,换他的话可能到后面甚至也是希望一死百了。

  之前的经历全都交代完了,这下又轮到宁清卫安慰祁子臻,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了。

  至少如今,他们都找回了第一世的记忆,都还是当初那般熟悉的关系。

  宁清卫叹了口气,拍了下祁子臻的脑袋,又问:“那关于你第一世窃夺命格的事情,你要告诉殿下吗?”

  祁子臻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告知殿下。”

  出于对宋尧旭的了解,他知道宋尧旭肯定已经觉得很愧疚了,他不想让他再更难受一点。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子臻不打算告知我什么?”

  祁子臻蓦地一惊,一回头就看见宋尧旭手里拎着食盒,就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他们,唇瓣轻抿,看着就不是心情很好的亚子。

  宁清卫当机立断收回了还搭在祁子臻脑袋上的手,转而抱起在他脚边撒娇的灵宁,一本正经地说:“我突然想起好像还有点事情,你们先聊,我走了。”

  说完就毫不留情转身走人,不给祁子臻一点把他叫住的机会。

  祁子臻看着他的背影欲叫又止,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回头看向宋尧旭,颇为心虚地问:“殿下……什么时候到的呀?”

  宋尧旭看着他,眸色深邃,看不出情绪:“不巧,就在宁国师问你第一世真正死因的时候。”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差不多祁子臻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来了。

  该听的不该听的也全都听到了。

  祁子臻乖乖地站在原地。

  早晨时才好不容易把情绪失控的宋尧旭哄好,晚上又来一次,这谁能顶得住。

  他垂下脑袋,看着又乖又可怜,却让宋尧旭又回想起第一世时最后一段时间的他。

  宋尧旭还记得第一世到国师塔下把人拎回皇宫时,祁子臻就是这样安分乖巧的模样,加上身子虚,可怜得不行。

  宋尧旭将手中的食盒暂时放到一边,走到祁子臻的面前:“你当时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为何要偏我们离开京城?”

  祁子臻听着他压低的声音,依旧没有抬头,低声回答:“我本来是想营造出一个失踪的假象的,我也没想到宋平会做得这么绝……”

  这时,他忽然感觉肩膀一沉,是宋尧旭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抬起头,对上宋尧旭眸底翻涌起来的悲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失踪或逝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祁子臻被他的情绪刺痛,又把目光挪开,哑着嗓子不知是在说服宋尧旭,还是说服自己。

  “如果只是失踪的话,时间久了殿下对我的挂念自然会一点点变淡,我就不必忧心殿下因我而产生太多不好的情……唔……!”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尧旭却忽地俯身吻下,撬开他的牙关,近乎霸道地掠夺他口腔中的空气,将他还没说完的话语堵了回去。

  悲伤、自责、愧疚,强烈的情绪宛若洪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祁子臻完全吞没。

  他感受到宋尧旭搭在他肩上的力度加重,吃痛之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承受着他的亲吻。

  直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宋尧旭才终于松开了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轻而喑哑。

  “如果没有你,我终究只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只北极兔】的营养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