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比之前所有的热搜冲击力还要大,人们震惊了,甚至不敢相信。
所谓屠版不过如此, 服务器崩了一轮又一轮, 一个个平台跟着沦陷,所有人的话题都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余知白。
所以他是被冤枉的?
所以他并没有对那人做什么?
所以一切都是阴谋?
所以他们都被骗了?
所以林含才是主谋?
所以他们都是帮凶?
所以他们嘴里插着的都是一把刀?
漫长的沉寂……
当时贡献过嘴炮的人们不由得没了话。
昔日一个个将网上的炮火对准余知白,恨不得他去死, 恨不得他滚出娱乐圈,恨不得将所有的诅咒都加在那个男人身上。
而如今, 真相大白, 他们都成了凶手。
那个男人真的死了, 真的永久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们还活着。
有博主发声——“你们要谴责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灵魂。”
“林含是主谋, 你们都是帮凶!”
“之前闯在第一线的人呢?骂啊, 怎么不骂了?继续啊?林含的那帮狗粉丝们呢?说啊!继续支持你们的哥哥啊!缩哪儿去了啊?”
这些话当然没有人回答,余知白的大名明晃晃的挂在所有首页的位置。
而露出的照片只余黑白, 他的名字上也多了个方框。
今夕何年,再看到他的照片, 人们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人已死, 死时尸骨已干,惨不忍睹。
曾经的怨愤,对他的指控, 霎那间消失无影。
曾经抨击过他的大V清一色选择静声,大家被骗的怒火无处可发,全然堆在了林含身上。
于是,曾经对余知白的攻击转移到了另一个人, 像历史重演似的,将林含骂的体无完肤,群起而攻之,任何恶毒的话都钻了出来。
当他被捕时,围观的群众除了用砸臭鸡蛋烂菜叶子以及肮脏的语言抨击外再难以泄愤。
林含一时间跌落神坛,他垂着头,闭着眼,身上全是脏污。
双手被拷,左右都是警察,他避无可避。
警车的鸣笛声久久不散,人们一路追着泄愤。
#余知白对不起#这一话题冲到了第一,里头全是大家的忏悔。
光是留言就已经过了百万,不论刷多少楼层,都是对不起三个字。
就好像一直说一直说,死去的人就真的会回来似的。
倪耶如今也有了一定的名气,他那天喝了许多许多酒,喝的暴躁,喝的愤怒。
他录了一段视频,双眼通红,一脸泪痕,他愤怒的指着镜头,就好像指着所有人:“你们现在道歉有个屁用。”他每说一句话,都有眼泪大滴的流下,“你们他妈的当时不是要他死吗!不是说他是畜生吗!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们在这假惺惺的到什么歉?你们有什么资格道歉?你们都他妈下去给他陪葬,都去陪葬!”
这段视频是倪耶在家录的,他虽然一惯脾气不好,但也从未如此彻底的将情绪暴露在公众视野过。经纪人吓懵了,倪家赶紧上手要替他公关,但奇怪的是,风向在他这。
越来越多的人跳出来,表示理解他的愤怒,理解他的难过。
余知白是倪耶的老师,这不是秘密。
而倪耶在镜头前痛哭的样子让大家于心不忍。他失去了最敬爱的老师,失去了演艺路上最亮的那盏灯。
人嘴无情,伤害的人虽与自己毫无关系,但他却是别人最重要的人。
谈越像消失了一样,谁都联系不到他。因为谈越和林含的关系,谈家股票一绿到底,损失惨重,甚至有人开始抵制谈家商品。谈家的酒店一夜之间入住率低了百分之五十,有人迁怒于他,在酒店门口闹事,扔垃圾。这都是常规操作,还有人威胁要烧酒店,弄的人心惶惶。
当这一切纷乱愈演愈烈时,余知白坐在泳池边,躺在靠椅上,身边的小茶几摆满了水果,零食,还有五颜六色的酒。
他一个人躺着,看着夜空发呆。
祁玦给他拿了薄毯,盖在他身上:“当心着凉。”
余知白翻了个身,喊了声:“哥。”
祁玦躺在另一张靠椅上,侧身望着他:“怎么了?”
余知白捂着心口:“这里空落落的。”
祁玦:“不开心吗?”
余知白:“也不是,很开心,可是开心过后,就剩下迷茫了。好像最值得我做的一件事做完了,我没有了目标。”
祁玦朝他伸出手,他们隔空轻轻握住。
祁玦说:“怎么会没有目标呢,你今天一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没告诉你,有好几部非常值得关注的电影找到了你。”
余知白的眼瞳像黑夜里的萤火,亮了亮:“真的?!”
“嗯,而且恭喜,业内的朋友对你的演技十分赞赏,这部电影已经要送许多电影节,以及,他们预言,今年的影帝或许真会是你。”
“怎么可能。”余知白笑了笑,“我就是个新人。”
祁玦:“在圈子里混了两辈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天赋吗?辈分又如何,观众又不是吃素的,谁演得好谁演的不好可不是辈分能决定的。”
余知白半天丢了一个字:“虚。”
他仰躺在躺椅上,伸手张开五指,从指缝间看星星:“没月亮呢。”
祁玦:“嗯。”
余知白:“哥,你说,天上的星星,真是死去的人吗?如果我没有重生,我是不是也在天上,就像它们一样,偷偷的看着你。”
祁玦摇头:“不会。”
余知白:“真的,我真听说过,人死后,会化作星星。”
祁玦笑了笑:“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偷偷看着我,因为我会在你身边,哪怕化成星星,我也会在你左右,陪伴着你,不论轮回。”
余知白耳尖一红:“哦。”
祁玦:“你这是什么反应?”
余知白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嘴角扬起,假装正经的道:“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祁玦撑起上半身:“你是不是在偷笑?”
余知白赶紧收回嘴角:“我会偷笑?不可能。”
祁玦大手一捞,将人翻了个边,余知白的嘴角是收了,眼底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还说没有!”祁玦直接从自己的躺椅跳到了余知白那边,俩人挤在柔软的躺椅上,贴的严丝合缝。
“别,你别……”
“哥!”
俩人闹了好一阵,才消停下来,互相依偎着。
余知白:“哥,我高兴。”
祁玦:“我知道你高兴,我也高兴。”
余知白往他怀里钻了钻:“我高兴你在我身边,我高兴有很多很多戏可以演,我高兴警察帮了我,还原了事实,高兴我终于可以让那个名字重见天日,也高兴今晚天气好,高兴酒好喝,高兴很多很多事。”
他躲在祁玦怀里,说着说着就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肩膀一缩一缩。
他这模样,从不外露。祁玦也很少见他如此。
有的时候,人为了争一口气,就算眼泪到了眼眶边,都会咬咬牙狠心流回去。可一旦有了亲近的人在身边,就算只有一声询问,眼泪就像绝了堤似的,委屈顺着泪水一股脑的涌出来。
像是弟弟哇哇大哭着寻找安慰,藏在哥哥的怀里大哭,然后可怜巴巴:“哥哥,有人欺负我呜呜。”
余知白对于祁玦,又何尝不是呢?
祁玦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他的身上传来好闻的清香。
少年哭累了,一抽一抽的。
月光如被,莹照着他俩,他们安静的依偎在一起,在夜色里。
“哥,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
“你不问我要去哪吗?”
“我知道。”
.
翌日,梨花山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人们或穿着黑或穿着白,手里都拿着些洁白的东西,有秩序的往山间走。
这里一条羊肠小道,从山脚一路延长至山顶。
而就在山风习习,湖水淙淙边,沉睡着一位安静的男子。
梨花山,埋葬着许多逝去的人们。
也埋葬着余知白。
人们自发的来祭奠余知白,人多到连路都走不通。
守墓的爷爷恐怕也没见过这阵势。
站在岗亭外头唏嘘:“这是来看谁啊,咱们这也不是烈士陵园啊。”
祁玦和余知白刚好走在这,余知白闻言说道:“就是,有什么好看的。”
“欸?你俩不是来看那人的啊?”
祁玦道:“我来看爱人的。”
“哦,节哀啊。”爷爷这话,恐怕说了无数遍了。
“这位这么年轻,是你爱人的弟弟吧?”爷爷问。
“不是。”祁玦笑了笑,“他也是我爱人。”
“哦。”爷爷准备回身,忽然觉得不对劲,一个扭头盯着捂的鼻子眼睛都不见又很明显不是女人的余知白。
这分明是个大男人啊!
莫非难道……爱人去世受到的打击过大,都喜欢男人了?
爷爷险些被自己天马行空震撼到,咳了咳,拍了拍祁玦的肩,一时不知该说啥,只好冒了俩字:“恭喜。”
这俩字,他还真不是经常说。
余知白觉得好笑,等到走远了,才对祁玦道:“你都要吓到老人家了。”
“我可是诚实的好公民。”祁玦道,“从不撒谎。”
“是吗?”余知白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自己,“我和他,你更爱谁?”
祁玦方才还言笑晏晏,一听这问题,笑容一僵:“什么?”
“问你话呢,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你更爱谁?”余知白问道。
祁玦哭笑不得:“这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啊,这么难?”
“难,就像我问你,你是爱这辈子的我,还是爱下辈子的我一样,你会怎么回答?”
“这哪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是人!”余知白强调。
祁玦:“怎么?”
余知白:“假如下辈子你投胎成了头猪呢!”
祁玦:?
余知白一本正经:“对吧,那我怎么能爱一头猪呢。”
?
哈?
.
他们走了一半,将要到山腰,就已经听见有人在哭。
余知白一阵寒颤,指着自己的汗毛:“她们哭的我发毛。”
“你不发毛谁发毛,她们在给你哭丧呢。”
“我现在是听得见,也不晓得要是真死了,还能不能听得见。”
再往前走几步,有位奶奶在人群里晃晃悠悠,看见他俩走在一起,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奶奶年纪大了,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盘在脑后,还颇有风情的在发间插了朵小黄花。
她的手里握着几只洁白的百合,走到余知白面前,就递了一只。
余知白指着自己:“给我的?”
奶奶扬了扬手:“拿着。”
“去祭奠别人,怎么能不带花呢。”
“但是,这是百合呀。”余知白拿着那只百合,祁玦在他耳边道:“拿着吧。”
“好吧。谢谢奶奶。”
奶奶又拿了一根,塞给祁玦,祁玦也收下了,然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奶奶手里还有一只,却一直没再给别人,余知白一边跟着人群挪着,一边抬头问:“奶奶就给了我们俩,该不会是想祝我俩百年好合?”
祁玦摇头:“不是。”
余知白:“那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来祁玦的解答,耳边突然一声嚎叫般的啼哭,给他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自己墓前。
这一刻的心情着实奇怪,想来想去,咽下了口边的话。
大家都在哭,或是大哭,或是小哭。
他与祁玦并肩站着,看有人甚至抱着他的墓碑不愿离去。
余知白并未被感动,只觉得荒谬。
“若没有昨日这事,若真相不得大白,她们还会这样吗?”
无人回答,因为显而易见。
“我要是在地下听到她们这么哭,估计会被吓活过来。”
等到他们俩人祭拜时,双双站在碑前,看墓上温柔雅致的男人。
男人像风一样,柔和,温雅。
长发至腰,肤如白雪,毫无攻击力,像绵软的云朵一般。
余知白望着墓上的自己,蹲了下去,食指划过他的面容。
而另一只手,被祁玦紧紧的牵着。
他知道祁玦在害怕,捏了捏,侧头瞧着他。
祁玦一张脸冷的可怕,偏偏帽檐下的眼眶红红,连墨镜都遮不住。
“你哭啦?”余知白使坏般的笑了笑。
“没有。”祁玦偏头不承认。
他们二人将百合呈上,在一片雏菊中显得突兀,但纯洁无暇。
余知白也没忍住,好像一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只要在墓前,总会有人大哭。大概因为,躺在那里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吧。
人就是如此,若是逝去了,再后悔,再想对一个人好,也是来不及了。
平日里的争吵也好,矛盾也罢,在死后,都是一种奢求。不论是亲人,爱人,还是朋友。
他在自己墓前,倒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捏了捏祁玦的手心,说道:“余知白呀,你泉下有知,可得保佑我和祁玦哥哥长命百岁,永结同心,白头到老,生死契阔。”
祁玦被他成功逗笑了。
“你看,你既然已经死掉了,我还活着,那,就让我替你好好活下去吧。”
“代你感受山风的温暖,朝阳的明艳,还有夜晚的重露。”
“以及,代你好好爱他。”
他与祁玦相视一笑,又道:“爱一辈子。”
余知白伸手拍了拍墓碑,眼角的泪水一闪而过,他悄悄地低头,让帽檐挡住所有的神色,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余知白,恭喜你,你清白了。”
.
人山人海之中,他们顺着下山的路,像一粒砂尘,牵着手,行走在人潮间。
“哥,你还没告诉我,奶奶送我百合是什么意思呢?不是祝我们百年好合吗?”
祁玦淡淡的,握紧他的手,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呀?”
“是安魂。”
“西方的习俗,魂归故里,得以安息。”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阿白这一辈子一定会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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