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 七月初,盛夏正浓。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急匆匆地跑出了学校。
中考接着高考, 在六月底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池岁还没跑到校门口, 就已经看见在校门外, 乘在树荫底下的严久深,还有一旁背着大包小包的池铮。
虽然成绩还没有出来, 但严久深不用说, 一直保持着他那淡定神秘、胸有成竹的模样, 铁定是稳了的。至于池铮, 池岁跑过去的时候回想起一诊结束时, 还差十来分的池铮问他拿糖的模样。
不见沮丧,也没见气馁,浑身上下还蓄着一股劲。
快要中考的前半个月, 眼底乌青很重,但精神很好。还兴致冲冲地和他说了中考前的最后一次考试, 超过了目标分数十来分。
应该考得也很好。
“哥!”池铮按捺不住兴奋,刚一看见池岁从校门挤出来了, 兴冲冲地挥起手,人也要往那边冲。
反观乘着凉, 还有闲情逸致玩手机打游戏的严久深,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但某人装了没一小会, 点了暂停游戏,还是顺从本心往校门口望了过去。
池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额前透着一层薄汗,喘了几口气,一路看着池铮挥舞着的手挤过去。刚挤到两人站着乘凉的树底下, 还没来得及说话,脑门上就遮了一张湿巾纸。
冰凉的湿巾纸蹭着拿纸人手下的温热,抚开了热气腾腾的汗水。
“考试铃不是才响没几分钟吗?你怎么出来这么快?小秦老师没留你们说放假安全事宜?”严久深自然而然地扯出早就准备好的湿巾纸,指尖捻着一点,仔仔细细地给池岁擦了擦脸,“热吗?”
池铮也赶紧把手里的冰水递了出去:“哥,冰的。”
池岁接过水,拿在脸上冰了冰,语气兴奋:“秦老师中午提前说过了,一考完我就跑出来了。”
“看样子考得不错。”严久深一拍池岁的肩膀,“走吧,开始过暑假了!”
正说着,隔着一条马路的另一边,有辆车鸣了好几声喇叭,听着颇有不耐烦地意味在里面。
池岁听着声音望过去,一眼就认出来熟悉的标志:“我哥?”
严久深看过去,淡笑了几声:“前几天说着忙,可能没空来,我早上刚把票买好,你哥就说下午能来了。”
“是不是跟我对着干呢?”
一开始,白为年只是拿严久深当做一个在池岁方便面前沟通的,假朋友。
毕竟俩人也不是真的认识,更别说是什么朋友了。后来呢,也差点从假朋友变成了朋友。但这一点就差在,严久深老是动手动脚的,他弟弟,他都还没亲近几次。
这朋友铁定不能要。
至于今天过来接人这事,本来是真的来不了,但好巧不巧工作上那难搞的事,就在昨晚被搞定了。但他特意等着下午才说,确确实实有那么一丁点坑人的意思。
池铮走在最后面,身上背着的包早就被池岁拿了一部分去,但他额前的汗水,依然没有停下过。从校门到马路的另一边,短短的十来步路,池铮却好像在火里走了一遭一样。
主要还是心慌。
白为年是池岁的哥哥,他的哥哥是池岁,白为年和他,是陌生人。
好奇怪啊。
池铮抱着书包愣愣地想着,顶着烈日,头脑却格外的清醒。也就是在这种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一点,池岁一直被排挤在那个家外的感觉了。
明明好像是和家里的人有点关系的,但却也注定,不是一家的。
心里逐渐打起了退堂鼓。
池铮可以信誓旦旦地和余艳说他要去迎城做暑假工,顺便了解了解迎城的学校,因为他确定他可以考到迎城的高中去。也能毫不犹豫地跟着池岁一起去。
但现在,他不敢上车。
正犹豫着,放完了手里行李的池岁忽然回了头,自然地接过池铮手里的包,并一把将池铮推到车里坐着,自己再又挤进去,堵住了门。
严久深原本是想坐后边的,但左右一想,还是坐了副驾驶。
车里的空气安静尴尬了好一阵,最后在池岁分零食的话语中才逐渐热络了起来。
“哥哥,这是我弟弟,池铮。”池岁也不太能估摸得出白为年的态度,但是无论怎么说,池铮是弟弟,而且不是坏弟弟。
白为年淡淡地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缓缓地发动车。
声音随着车启动的声音响起来,不疾不徐,没什么格外的情感在里面,只是在诉说着一个很简单的事:“嗯,我知道你,和池岁一样叫我哥吧。”
池铮愣了一下,像往常叫严久深那样喊了一声白哥。
有点区别,但刚刚好。
白为年是真的知道池铮,去年年底找池世行重新谈抚养权的问题,池世行表现得格外的不对劲,他当下就联系了池岁的班主任。后来想起他们或许能借由池铮的班主任进学校,找池岁麻烦的时候,再打过去电话,他班主任就说,池铮已经说过了。
好是相互的,不考虑池铮身后的家庭关系,池铮就是一个独立的人。
所以在白为年眼里,是可以和不好的那个家分开的。
-
临近高考那段时间,严久深被打来的电话闹得心烦了,随口敷衍了几句有什么话高考完了再说。这下可好,高考完了,电话那是一通一通的打。
严久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能说的早就在还住家里的时候说干净了。他说那事与他无关,也还算认真的解释了,但两位大忙人非要以他们的看法来对他下定义,他无话可说。
打来的电话他也听过,无非两点意思。
一是让他回家去,十八岁许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日愿望统统不算;二是高考志愿,但他早就自己填好了,发了个截图给家里那俩看了看,后来打来的电话,这点就没有再问了。
但无一例外都略过了附中他们说错了的那件事。
严久深细想自己也不算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但凡是提到那么一两句关于那事,随便说点什么,他也就觉得这么过去了。
回家是不可能回的,许出去的愿望当天就已经实现了,怎么可能说收回就收回。
租个房子问题也不算大,他六月初放的,等池岁考试放假这近一个月的日子里,除了直播就是直播,钱倒也多多少少赚了那么一点。
但租一个离池岁不远的房子,有点困难。好赖找了好几天才找着那么一个房租也算合理,恰好就在一个小区的房子。
就是这楼栋隔得有点远,差不多对角线的位置了。
池铮找的一个假期工,包吃住,有宿舍。他不好意思跟着池岁一起到那里去,也就听他哥的话,吃了晚饭才说走。
不然这天晚上他都要跑过去了。
刚放假,人一多,大晚上聚在一起就容易情绪上头。池岁小口小口地抿着饮料,想不明白这又不是醉人的酒,怎么脸上也跟喝醉了那种烧得滚烫。
“哥,你八月份要过生日了吧?”饭桌上,两小点的学生就比较容易被忽略,池铮和池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悄悄地说话。
池岁好像才记起自己有这么一个生日一样,脑子里想了有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好像是。”
“什么好像是,就是八月初,我记得清楚呢!”白妈妈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可能是因为这近一年来,池岁慢慢地接受她,接受这个家,让她总算没觉得那么挫败了,也打心底为池岁感到高兴,“好久没给岁岁过过生日了,这次生日肯定要好好过!”
“都得来啊,要热热闹闹的!”
白为年在一旁算了算日子,无奈地出声:“妈,我那天估计在出差。”
白舒语:“你出你的差,不管你白天,你晚上必须得到家啊。你弟弟回家第一个生日,你当哥哥的,你敢不在家?”
说着又望向池铮,语气自然:“还有当弟弟的,也不能缺席的。”
池铮笑起来:“肯定不会!还会准备一个超大礼物!”
“哈哈哈,下次你过生记得好好敲诈你池岁哥哥一个超超大礼物啊!”白舒语也跟着笑,想着什么又问了问,“我听岁岁说,你找着暑假工了?放假了,找点假期工来做赚点零花钱也好,不过要是觉得累了,就跟你哥说,让他带你到阿姨家来玩啊。”
“小孩子,假期玩玩,随便学习学习也好的,别把自己累着了。”
-
二日一早,池铮吃了早饭打了声招呼,就背着自己的一个包去了暑假工的地方,池岁等池铮走了,在家里魂不守舍地囫囵吃完了早餐,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就望一眼门口。
家里人都起了,白为年洗漱完了过来吃饭,余光瞥见池岁的模样,心下了然,顺口一问:“要不要去我朋友家玩?”
“啊?”池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白为年笑了笑,在这种时候,用起严久深的名头一点也不带慌的。
“就跟我们住一个小区,我那个叫严久深的朋友。”
看着池岁的眸子一点一点亮起来,还带着惊喜的光。白为年心里默笑,不得不说,特别的有成就感。
当然,仅限于,他的弟弟很乖。一点也不像他同事口中说的什么,闹腾、不听话,经常气他的那种。
“走吗?刚好我开车上班,搭你一程过去。”
“好!”
一分钟后,池岁站在了严久深的门前。
楼道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池岁站在门口,手抬了又抬,迟迟没有落下去。
这个时候还很早,按照他了解的严久深的作息习惯来看的话,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要敲门吗?
还是算……
咔哒一声,门开了。
头发凌乱,短裤衩白短袖,眉眼之间一看就是刚醒还没睡醒的模样。
就是困得迷糊着,严久深开了门,也没忘把池岁薅着往屋里带,一边拽着肩膀,一边还特别自然地拿手背贴贴脸,又耷拉了脑袋下来蹭着池岁的头发,迷迷瞪瞪地往房间里走去。
“等多久了啊?怎么不敲门?要不是你哥打电话说你来了,我都不知道你站门外边了。”严久深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困意,眼皮也是掀开一点看了眼路,就闭着往里走了。
“哥还困着,桌上有电脑,客厅里也有电视,想玩什么就玩,”严久深被意识拖到了房间里,看见床,头一载就睡下去,迷迷糊糊又说,“隔壁房间里,想画画你就过去看看吧……”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没了声。
池岁低低的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电脑,又跑到客厅溜达了一圈,望了眼电视,最后还是回到了严久深睡觉的房间里。
早上兴奋劲过了,就在看到严久深那刻就过了。尤其是考试完的第二天,他从来不起这么早,今天属实是个意外。
有点困。
池岁挪着步子,缓缓地蹭到了严久深的旁边,趴在床沿边小声地喊了句:“哥哥。”
没想过严久深回应他。
但偏生说着困得不行,倒头就睡的严久深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嗯。”
严久深没睡死,睡得有点迷糊,听见池岁出去了又回来的声音,不太清醒地想着小朋友估计想跟他说什么话。
池岁眨了眨眼,站起来又蹲下,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
正出神地琢磨着,腰侧搭了一只手上来,温热带烫,稍稍一扯一带,池岁就跟被拎上了床一样。
“什么都不想做,陪哥睡一会儿?”严久深把池岁扯上来,身子顺势往里边靠了靠。
但好像困得紧,扯池岁那一下用尽了力气,这会儿把人弄上来了,手搭在池岁腰上,没落下去。
听得池岁低低地应了一声,严久深合实了眼,沉沉睡去。
池岁瞪着眼睛和困意挣扎了一小会儿,也跟着睡了过去。
房间里开着空调,外边热浪沸腾,里边凉快得一点热的感觉都没有。
原本严久深是这么觉着的。但也不清楚他这一闭眼,睡了多久,脑子混乱着好像在做梦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热了。
好像大热天的,谁给他身上加了好几层的厚被子,压得他又热又闷。
猛然就从这火炉一样的梦里惊醒了。
被他薅上床的陪他睡会儿的池岁,特别不安分地压了一截小腿,还有一截手臂在他身上。
手臂压着腰腹那一截,估计是空调吹着有点冷,那条手臂上还搭着一张空调被。反正就这么挤在他身上。
严久深叹了口气,缓缓坐起来一点,伸手捏了捏睡得正熟,池岁的鼻子。
“在那边跟我睡觉,也没这么不安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起个大早跑深哥房间继续睡的小朋友真的过分,是吧是吧是吧感谢在2021-07-28 19:36:49~2021-08-04 21:0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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