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外门弟子, 想要成为凤衍山的内门弟子且能够自己选择师门,条件有三。”伍愈躺在床上,望着破了一个洞还没来得及修的天花板道, “第一,成为外门弟子第一, 参加凤衍山一年一度的门派大比;第二,在门派大比中大展伸手, 被各个峰的峰主看中, 收为弟子;第三, 能够自己择师的必备条件, 那就是成为第一名。”

  那天,被公孙陵救下之后, 林重羽从三长老驯养灵宠的后山偷偷溜回凤衍山外围他的小房子里。

  凤衍山虽大, 但建造出来可供居住的地方很少,外门弟子又多, 大多都是几个弟子同住一间房。

  林重羽的原身运气好, 分到一间两人同住的寝室,虽然空间十分狭小,但是比起那些十个八个挤一间大通铺的好很多了。

  外门弟子是没有人专门教他们修炼的,只有一些广泛流传于修真界的修炼功法和灵术。多数时候, 他们都是在做一些杂活,比如劈柴担水除草之类的。对此, 掌管外门弟子相关事宜的长老曾经说过:修炼天赋不够,就要在强身健体方面多多下功夫。

  和林重羽住一起的弟子是一个比较活泼开朗的人,每天能说一堆的话。

  即便林重羽很少回应他, 两个人还是成了朋友。

  这个人就是伍愈。

  林重羽与他熟了之后偶尔会戏称他为乌鱼, 乌鱼同学则戏称他为二毛。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只可惜, 乌鱼同学于修炼一途实在没什么天赋,第二年就辞去归家了。

  外门的理事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忘了给林重羽的这间小屋子安排人,于是,林重羽便在修真界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第一套房子。

  林重羽想想就很激动。

  房产啊,能不激动嘛,在现代,是多少人奋斗一生的目标。

  林重羽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了看对面床上空荡荡的木板,没能激动起来。

  他以门派大比第一的目标努力着。

  这种执念压在他的心底,长达三年。

  不过是一面罢了,林重羽有时候也会问,这种执念从何而来呢?他有必要非要拜公孙陵为师吗?

  这种疑问持续到第二年,传来公孙陵灵根被毁修为大跌的消息。

  执念没有消除,他的疑问也更甚,公孙陵的修为恐怕都不如自己了,还要坚持拜他为师吗?

  毫无疑问,公孙陵当初不论从外貌到气质,都是他喜欢的类型的。他为之心动,为之痴迷,为之忘我,仿佛中了情蛊,当真余生非他不可了一样。

  那是他记事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受到异样情绪的冲击。如藤曼疯长,如潮水汹涌,促使着他凭借着本能迈出了脚步,做出了决定。

  “仙尊,我可以拜你为师吗?”林重羽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真的死而复生了一样,万般情绪涌在心间,让他有了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但他很喜欢。

  林重羽又一次看向正前方,那里有一个空着的席位,本来是没人的,现在坐着了一个长着长长白胡子的仙尊。

  白胡子仙尊本来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但是二长老盛情邀请,加上掌门也没有责怪,他就坐在了这里。

  虽然有些心惊胆战,但这个席位的确是舒服多了。

  这种舒服和席位本身没有关系,这只不过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巴黎。舒服的、上瘾的、让人如痴如醉的,是权力。

  白胡子仙尊其实即将要到寿命的终点了,本来已经决定放弃修炼,准备安享晚年,此时却突然心生留恋,也产生了搏一搏的想法。

  贪恋的眼神还没来及收回,他就感觉到了一个强烈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白胡子仙尊看到的是一个站在赛场长,身体瘦削却气场诡异的少年。

  他看着他,淡淡的笑着,眉心却缓缓皱起。

  当真是诡异至极,白胡子仙尊心中一颤,无声地想。

  何必初大招已经好了,强大的灵力围绕着他,震慑了台下席上不少的观众。

  白胡子仙尊捋了捋胡子,根据他对凤衍山弟子们整体水平的了解,这一战八成是何必初赢了。

  何必初用尽了权力,为的就是一招击败这个外门弟子,让他狼狈退场。

  灵力在他的弯刀之上如旋风般刮起,带着无数的风刃,和他真正的弯刀一起,朝着林重羽攻击而去。

  “这一招,何师兄是打算让他受重伤啊!”有人惊呼。

  “不过是外门弟子而已,就算死了,估计也没人能替他做主。”

  “不过是编个好听的理由应付一下就完了的事。”

  ……

  林重羽听着这些议论无动于衷,甚至他的视线还淡淡地看着白胡子仙尊的位置。

  风刃和弯刀如同鬼魅一般欺近,下一刻就要剜去他身上的血肉。林重羽终于回过了头。

  终于肯看我了?来不及了。何必初心想,嘴角带着嗜血又阴森的笑。

  “风刃!”何必初自信的念出了两个字,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林重羽。

  台下的观众也屏住了呼吸,提前有预料的人退后两步,以免等会血液会溅射到自己的身上。

  白胡子老头也是这样想的,觉得这个少年这次要折在了比赛场上,然后就看见林重羽的目光又扫了过来。

  极其淡而飘的一眼,却让他瞬间哑然。

  然后,他就看见,林重羽往前走了一步,同时周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力,将何必初的风刃在瞬间震碎!

  何必初瞪大了眼睛,在浓郁的白色灵力之中,他看见距离极近的林重羽歪头笑了一下,诚挚而温和。

  “再见。”他说。

  何必初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强力推出了擂台,刚刚围观的人群都退后了两步,此时,何必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压出了一个人形地坑,灰尘被扬起,形成了烟雾的效果。

  全场沸腾惊呼,包括在席上的众位仙尊长老们。

  白胡子仙尊在林重羽又淡淡飘来的一个目光中,坐不住了。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借口解手,离开了赛场。

  谁都知道这是借口,毕竟修士们辟谷之后,便无需进食,同样,也无需排泄。人体所需要的一切都由天地灵气供给,体内的污浊之物也在修炼的过程中被灵气化而排出。

  但白胡子仙尊还是在那少年看过来的第一眼感到了忍不住的尿意。

  “我只是一个看管经书楼阁的理事人而已,也就剩下几年的寿命了,还是不趟浑水了。”白胡子仙尊喃喃自语地飞速离开。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个弟子对他有敌意,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一把年纪了,最后还不体面一回。

  经此一战,这个少年的名字必然会响彻凤衍山乃至整个修真界,便如当初的公孙陵一样。

  现在,那个少年恐怕已经成为了凤衍山那些高层次老家伙眼中的香饽饽。不管那少年最后选择的师尊是谁,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经书楼阁理事人能招惹的。

  反正,溜就对了。

  林重羽收回了看向前方席位的目光,微抬下巴,垂着眼睫看何必初,语气轻狂:“听说你是凤衍山位列前十的弟子?”

  高傲的少年看着底下的手下败将,或许等下会出声嘲讽也说不定。所有人都默默地想着。

  何必初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筋骨都在疼痛。和他关系要好的师弟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脸色在众人如刀剑一般看笑话的视线中变得煞白一片。

  但林重羽此时心中的想法却和旁人以为的不一样。

  林重羽他甚至还不太懂得高傲为何物。

  他只是在想,前十只是何必初这个水平的话,他夺得头筹也不是不可能。

  ——执念既然存在,那就实现它。

  晚上,凤衍山的外门山峰上星光熠熠,一轮圆月高高挂在枫树梢上。

  林重羽的小破屋子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有头脸的仙尊们。

  许多外门弟子围在他的院子里看热闹,一个个张大了眼睛,里面盛满了好奇。

  何必初师兄在外门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他的出色的修炼天赋为人所知外,还有他在山下以及外门做的那些烂事,和人界的纨绔弟子没什么两样,许多人都恨他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众人看着这间屋子和这里住着的人,多少有点在看英雄和传奇的意思。

  屋里,亮着昏黄的烛光。

  林重羽看着眼前几尊大佛在他这破庙里明明不自在却还要装作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有点想笑。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想提前收他作弟子的。

  林重羽对他们说:“抱歉,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谁?”其中一个仙尊很是不甘心,“我也不诓你,凤衍山除了顶头那几位已经不收弟子的,就只剩下我们几位最厉害了。”

  林重羽对顶头那几位不了解,对他们厉不厉害也不关心。

  “你问是谁……”林重羽盘腿坐在窄小的木床上,招牌式地歪了一点头,笑了一下,“是我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