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
出现在他这里的魔修,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和宋酒尘有关、甚至就是宋酒尘本人。
程野秋自然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后退了一步,准备驾驭遁光离开。
然而那些黑气却忽然在他身后结成了宛如蛛网一般的囚笼, 无声地表达了对方的意志。
程野秋冷静下来, 手中捏好了几张符篆, 全身灵力也调动起来, 慢慢走进竹居。
青竹篾编织的榻上, 宋酒尘坐在那里,正在慢悠悠地斟茶, 好像第一次和程野秋一起离开宗门时一模一样。
唯独他周围环绕的丝丝缕缕的黑气, 表明了宋酒尘如今的魔修身份。
程野秋一进门, 就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七玄紫光兔平日就养在竹居,又有正烈的雷火之力, 不太可能被宋酒尘轻易解决。
“你的兔子实力虽然不错, 但毕竟是个幼体, 到底不如人聪慧。”
宋酒尘忽然开口,轻轻点了点桌面。
一团黑气从程野秋脚下浮起, 散开后露出里面趴着的白色兔子。
程野秋内心一紧,下意识蹲下身仔细一看, 这才稍稍松口气。
小白吧嗒着嘴,显然睡得正香。
程野秋晃了晃小白也没让它醒过来, 猜到宋酒尘大概给小白吃了什么催眠的灵药。
他站起身, 毫不畏惧地看着宋酒尘:“宋师兄此刻在这里,就不怕宗门长老群起而攻之?”
宋酒尘静默一瞬, 回答道:“自然是怕的。只是有些事冒着风险也要做,怕也无用。”
程野秋内心警惕提到了最高——能让宋酒尘冒着风险而来的……想来只有天星骨了吧?
似乎看出了程野秋的警惕,宋酒尘继续道, “我的事已经做完了,只是想和程师弟多见一面,所以才逗留至今,不会对程师弟如何,程师弟不用如此紧张。”
程野秋压根不信,冷笑了一声:“既然见过了,宋师兄可以走了。”
宋酒尘又静默了片刻,像是在酝酿什么东西,之后才道:“这次来还有几件事想和程师弟说一说。”
程野秋冷冷地看着他。
“第一便是我的仇人的身份……”
程野秋打断他:“我不关心。”
宋酒尘的仇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宋酒尘这次没有表露别的情绪,只淡淡地道,“不听我说完,程师弟也跑不掉,不是么?”
程野秋抿唇。
“我的仇人名字不详,但组织我后来打探到了,叫做‘煌宫’。前世我之所以贸然怀疑程师弟,便是因为煌宫一直在研究各种先天灵根,其中最关注的便是天星骨。而从我家族记载、清尘宗宗门秘籍等各方面的记录来看,退光剑仙飞升之后,一万年间,世间只有三次天星骨出现——而这三次,无一例外都和煌宫有关。”
宋酒尘目光落在程野秋身上,声音稍稍放低,“清尘宗的创始宗主曾经寻觅过天星骨的踪迹,并感慨过‘这先天灵根大约已随剑仙而去了’。”
涉及天星骨,程野秋听得很认真,听到这里不由得问:“为何?”
宋酒尘唇角稍弯,随后又快速抚平:“因为过去出现的三例天星骨根骨都不纯。与其说是自然诞生,更像是人为捏造的。”
程野秋眉头皱起。
“凭空捏造先天灵根自然不可能,不过不是有现成的例子么?”宋酒尘道,“创始宗主怀疑,退光剑仙并没有成仙飞升,而是中途陨落,尸首被人找了去,才有了后来的劣质天星骨出现。”
程野秋一怔。
还不等他说话,鼎精就在他的脑海里疯狂骂了起来:“放他娘的臭屁!剑仙大人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死了,还被人拿尸体做研究?这个臭男人满嘴胡话,你放我出来,我一把火烧死他!”
程野秋赶紧用灵力封住胡萝卜,免得它真的一激动跳出来找宋酒尘。
之后他才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酒尘深深地看了程野秋一眼:“你娘想来是煌宫最新创造的天星骨——只是这一次比过去每一次都要失败,所以把你娘直接抛弃了。而天星骨其实不会被子嗣继承。也就是说,你是自退光剑仙之后的一万年内,第一个真正自然诞生的天星骨。”
程野秋心中一震,听出了宋酒尘话语中的隐含意思:
若这个煌宫真如宋酒尘所说,那一旦知晓他的身份,必然会对他下手!
程野秋凝视着宋酒尘,忽然道:“依宋师兄的意思,自然是我牺牲自己,帮助宋师兄快速进阶,然后宋师兄报仇雪恨,我解后顾之忧,一举两得?”
那宋酒尘未免想得太美好了。
宋酒尘已经做好听到程野秋各种嘲讽之语的准备,但真的听入耳中,心脏处依然泛起了微微的麻痹。
他强行压下多余的情感,让声音维持冷静:“自然不是。我只是建议程师弟藏好天星骨的身份,以及快些修炼突破——距离煌宫正式现世,也不过两百年了。”
两百年后……
程野秋想起燕双心说过的话:“月蚀?”
宋酒尘点头:“煌宫依托仙级天魔吞月天狼的尸骸存在,绕月遨游,两千年一度的月蚀期便是他们回归的日子。想来程师弟应当听过,随着月蚀日的到来,天魔和魔修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其中便有很多煌宫的魔兵。因此程师弟月蚀日之前,最好不要离开宗门。”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便是宗门内,也不要尽信。”
说完这些,宋酒尘站起身,对程野秋微微欠身,“我想说的就是这些,程师弟,回见。”
说完整个人化作一缕黑烟,转瞬消失不见。
……
程野秋一边在心里骂宋酒尘留下这么多魔气在这里给他凭空找麻烦,一边调转天星骨的力量,打算把魔气全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若留下一丝,他在清尘宗也呆不下去了。
令他惊讶的是,随着宋酒尘的离开,原本弥漫了整个竹居的黑色魔气,竟然悄无声息地全都变成了纯粹的灵气。
这让程野秋颇为惊讶:宋酒尘已经掌握了灵气和魔气互相转换的能力?
难怪从上一世开始就无人能发现宋酒尘修了魔道。
程野秋还是不放心地把上下里外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宋酒尘没有埋下什么坑。
检查结果是整座山头没有多出什么东西,反倒是少了一样。
司阳给程野秋的那株飨血兰。
之前司阳要程野秋每日分出血来喂养,直到让飨血兰完全贴合程野秋的天星骨,程野秋一直在照做。截止到今日,飨血兰的花瓣已经几乎变成朱红,整朵花含苞待放,眼看着就要开花。
按照司阳的说话,飨血兰开花之后就是养成了,之后就让飨血兰慢慢吸收灵气即可。
宋酒尘把这花偷走作甚?怕他修炼进展太快?
但程野秋原计划里留着飨血兰也不是即刻就用……
程野秋炼了一枚解毒丹喂给七玄紫光兔,让它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之后抱着它躺在司阳平日靠着的摇椅上,琢磨今天和宋酒尘的会面。
这一次见到宋酒尘,让程野秋最为惊讶的是,宋酒尘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从湖心见面开始,宋酒尘在程野秋面前一直都表现出明显的彷徨和不安,尤其看着程野秋的目光,常常带着一股祈求和希冀——就好像程野秋简单的言语就拥有满足他的渴望一般。
程野秋无比厌恶这种感觉。
只是今夜……宋酒尘没有再用那种渴望的眼神看他。相反,宋酒尘的眼神非常坚定,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永远自信、目标准确的宋酒尘。
程野秋并不在意宋酒尘的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只关心宋酒尘的这种变化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如果司阳还在,或许他能向司阳咨询一下“煌宫”的事情……
程野秋点着太阳穴,忽然微微一怔。
他似乎有些过于依赖司阳了。
尽管司阳在他面前一直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形象,但在程野秋心中,知识渊博的司阳确确实实是他修炼之路上最重要的引路人。
但引路人终究只是引路人,并不能真的完全指导他走每一步。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司阳偏偏在这段时间离开清尘宗,就是想要程野秋意识到独立前行是修道之路最重要的体验。
程野秋轻轻抚摸着七玄紫光兔,陷入了沉思:要他自己来做决定的话,宋酒尘的话他到底要怎么判断?
……
虽然宋酒尘警告程野秋不要出门,但实际上程野秋这一年压根没有出门的机会。
宗门内的弟子大比马上就要举行,他沉浸在稳固修为、练习道术中不能自拔。
前世今生,程野秋几乎没有和其他修士战斗的经验,因此刚开始弟子大比的时候,哪怕面对境界比他稍低的弟子,还是因为对方各种花里胡哨的策略险些翻车。
但程野秋靠着天星骨对对方灵力的吸收强行撑住,虽然有快速反杀的能力,却一直藏着,等到最后才“反败为胜”。
一方面是不想太出风头,另一方面……是为了“偷师”对面的战斗经验。
如此几场下来,程野秋果然学了很多之前想不到的战术。
他多少有些明白为何司阳一定要他压着境界拿下弟子大比。不光是为了奖励,同境界比斗的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一路“惊险”地到了最后,筑基、养神一共四位弟子,程野秋却得知,这一次的弟子大比决战不是以互相比试、而是以完成宗门任务为目标。
给弟子的任务通过抽签来决定,抽完签之后,再由各自师长传达。
程野秋的师父不在,传达人便成了寒月真人。
一见面,寒月真人干脆利落地道:“这次的四个任务涉及宗门内几件大事,你抽到的恰好和小师兄有关。小师兄出了些事,需要宗门协助。”
程野秋一听司阳出事,顿时有些紧张:“师尊出什么事了?”
寒月冷笑了一声:“他自己作死,去凤凰族割人家的凤髓。”
程野秋:“……?”
“凤髓对凤凰族来说虽然可再生,但平白让外人得了去,还不暴怒?”寒月真人冷艳的面庞抽动了一下,“如今他躲在幻蜃海,失了大世界的坐标,你到北海星塔上将这道符点燃,他便能找到路出来。”
涉及司阳,程野秋稍加思索便答应下来:“弟子即刻出发。”
寒月真人表情依然冰冷:“前往北海星塔的路上会经过毒兰沼,听说有等同金丹境的天魔诞生,你且小心。弟子大比的结果将以你返回的时间来决定。”
天魔和一般的修士不同,没有固定的形体,伴随九幽之气而生,同境界的修士战胜天魔很容易,想要斩草除根却难上加难——只要有一点魔气在,天魔就能逃生。
程野秋点头。
寒月真人挥挥手,让他离开。
程野秋刚走出寒月真人的住处,耳中便听到寒月真人的传声:“因比试方式定在宗门之外,只要你离开宗门时是筑基境界,不论回来时如何,都算作筑基弟子的比试。”
程野秋一怔,旋即琢磨过来。
寒月真人的意思是要他离开宗门之后就突破到养神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