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渣攻师兄想做我药渣(重生)>第22章 湖心谈

  和燕双心不同, 凌歌笑渡劫的时候没有受伤,自身天赋又高,结丹之后不需要稳固修为, 就可以继续参与在退光三星府内的探索。

  程野秋借助凌歌笑的雷劫, 修为也已经到达了筑基期圆满。

  这样飞一般的修炼速度, 让前世修为进展龟速的程野秋极为不适应。

  前世且不说自己无心修炼的日子, 光被囚禁之后宋酒尘灌了多少天才地宝给他, 才用了五十年让他达到筑基圆满。

  程野秋知道天星骨的修炼速度,现在不过一时偷了个巧, 反正自己来退光三星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便不再出门, 只专心在自己房间里修炼。

  直到被凌歌笑叫开门,程野秋才得知他们准备回去了。

  看凌歌笑的表情不大好看, 程野秋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凌歌笑拧着眉:“宋师弟至今还没有回来。”

  程野秋提起来的心立刻放了下去。

  “此外, 虽然成功找到了退光剑仙的剑诀, 但是……”凌歌笑抿紧了唇,“师父和云潮宗的金丹真人都受了重伤。”

  程野秋一怔:云潮宗的金丹真人……那不就是燕双心的师父?

  ……

  程野秋找云潮宗的弟子问询了一下燕双心的状态。

  许是觉得程野秋懂得知恩图报, 又或许是燕双心早有嘱咐,那弟子态度倒是还好:“燕师叔已经提前出为师祖疗伤了, 想来没有什么大碍。”

  程野秋知道凌歌笑现在每隔两日也要去帮泉剑真人疗伤,稍稍放心。

  按照凌歌笑的话说, 泉剑真人重伤之下恐怕有些伤了根本, 但是性命想来无碍。

  这一趟好歹算是找到了当年剑仙的功法,总是不亏;只等着凌歌笑把宋酒尘找回来, 他们就可以启程回去了。

  只要凌歌笑不去危险的那几个法阵,金丹境界倒也可以自保。但若迟迟寻不回宋酒尘,只能当作宋酒尘陨落了。

  程野秋倒是压根不信宋酒尘会死在这里——大概是找到了退光剑仙的什么遗物独吞了吧。

  倒是凌歌笑和宋酒尘系真的不错, 除了帮泉剑真人疗伤,其他时间都在外面找人。

  程野秋打听了一圈消息,最后发现这些事情他都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就继续回到自己房间修炼了。

  大约十日之后,燕双心忽然发了信过来,请程野秋私下过去一趟。

  程野秋来到燕双心的房间。

  过去常穿水蓝的燕双心已经换上了一身纯白的素服,尤其从款式上看,第一眼就让程野秋觉得有些不详。

  似乎看出了程野秋眼眸中的吃惊,燕双心指了指坐垫:“坐下说。”

  等程野秋坐下,燕双心才开门见山道,“明日我们就要返程,我是想问你,你跟我去云潮宗,还是回清尘宗?我现在问你,是因为师父不日便将登仙,之后我独领一脉,你若来,我定能护得住你。”

  程野秋吃惊地道:“舒真人要去世了?”

  凌歌笑不是说两位金丹真人的伤并不危及性命么?!

  燕双心面色沉重,声音放低了一些:“师父伤势本不致命,只是云潮宗功法特殊,外貌会反应根本,若要疗伤恢复如初,怕是有近百年保持衰老之态。师父宁愿尝试提前渡劫结婴,也不愿衰老百年。”

  程野秋从未见过燕双心的师父,但听宋酒尘提过,这位舒真人在数百年前是四海闻名第一的美人,得无数惊才绝艳的青年子弟追求,但比起她的容貌,舒真人的自恋更是天下第一——她毕生所爱就是自己的容颜,就连修炼也只是为了长久保留在最美貌的状态。

  “可是,舒真人重伤之下尝试结婴……”

  燕双心苦笑了一声:“成功率自然是万中无一,我劝了,师父不肯听——她已经做了决定,回去便将位置传给我,之后便开始冲击元婴。”

  若是成了,元婴境界便已经算得上人仙之境;若是不成,自然也就消散无痕。

  左右都是登仙。

  燕双心又道:“这事也不算秘密,至少你们的金丹真人也知晓。我就是想问,你来不来?”

  程野秋低头思忖了片刻,摇摇头:“谢谢姑姑,我觉得我现在在清尘宗或许更能找到我的道路。”

  燕双心一眨不眨地看着程野秋,过了好一会才露出意思笑意:“看来你已经有找到你的道的眉目了,这很好。”

  她拿出了几个玉瓶,“我本想离开退光三星府之后去见见你娘,可惜这事一出,我几十年内怕是都没有时间,你帮我把这些转交给她,以谢当初再造之恩。”

  程野秋点点头收了下来。

  燕双心表情轻松了些,旋即又皱了皱眉:“宋酒尘找回来了吗?”

  程野秋不知道为什么燕双心忽然说这个:“还没有。”

  燕双心拧了拧眉:“我渡劫之后,他突然出现,取了心口血替你疗伤。”

  程野秋这倒真的不知道,反而怔了怔。

  “他取血的那一瞬间,我感应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气息。”燕双心抬起眼眸,直直地看着程野秋,斟酌了一下台词,才道,“有些像魔气。”

  看程野秋脸上没有吃惊之色,燕双心眉头再度皱起,“你早就知道?”

  程野秋如实道:“之前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他入魔也不意外。”

  燕双心伸出一只手。

  程野秋会意,将手腕伸了出来。

  燕双心两指点在程野秋腕脉上,灵力在程野秋体内转了一圈,松了口气:“看来你没有被魔气侵染。宋酒尘疑似有魔气这一点,我不便与你们宗的金丹真人直说,暂且录了个传声鹤,你回头看情况报上去吧。”

  她掏出一只小巧的纸鹤,脸上多了一丝忧虑,“魔气显露愈发频繁,不知道这一次的月蚀,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程野秋内心一凛,沉默了好久,才伸手接了过来。

  ……

  然而第二天,宋酒尘竟然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向燕双心和凌歌笑致歉:“一时贪心,被困在了阵法中,多谢两位等我寻我,不然我怕是要困死在阵中。”

  燕双心已经是云水飞舟的新主人,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既然人都回来了,那我们便启程吧。”

  云水飞舟起飞的当口,宋酒尘转头看了程野秋一眼。

  程野秋正思索该把燕双心给的纸鹤转交给凌歌笑还是司阳,恰好此时抬头,和宋酒尘对视,旋即微微一怔。

  宋酒尘眼神……好奇怪。

  复杂得让他根本分辨不出里面有哪些情绪。

  宋酒尘慢慢走过来,声音依然和过去一模一样:“程师弟。”

  程野秋低头行礼:“宋师兄。”

  宋酒尘沉默许久,开口道:“我有件重要的大事,须得和程师弟当面说清楚……回宗之后,程师弟可愿前来——”

  他顿了顿,忽然改口,“或者程师弟说个隐秘的地方,我们一叙前事。”

  程野秋警惕心浮起:“宋师兄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宋酒尘看着程野秋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眼底极快地闪过了一丝自嘲。

  他如今才发现,程野秋和他说话时,常常保持着这样恭敬礼貌的姿态。他过去怎么会觉得程野秋是对他过于爱慕才保持这个姿态的呢?

  分明就是永远带着提防和警惕,用手臂护在身前,希望眼前的人能够后退甚至消失。

  宋酒尘觉得自己的心口微微的疼——但他迫切想要和程野秋说清楚,便仍然坚持道:“涉及我们的秘密,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说,还是回宗之后,程师弟找个地方。”

  说完这句话,程野秋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变,沉吟片刻,同意了下来。

  宋酒尘内心却全无喜悦。

  他甚至不敢去想,程野秋同意下来到底有几分是觉得被他“要挟”;又或许过去他已经不自觉地“要挟”了程野秋许多次。

  想来他自重生以来那些自以为贴心的照顾,对经历过前世的程野秋而言,都是莫大的梦魇。

  就算心痛得难以呼吸,宋酒尘还是强撑着露出笑容:“那我回去等程师弟消息。”

  ……

  “我就知道好徒儿不会让我失望!”

  司阳高兴地捧着龙肝,嗅了嗅又有些疑惑,“怎么烧焦了,你把九霄辛炎符用在龙肝上了?”

  程野秋有些尴尬:“这龙肝诞生了灵智,我没留住手。”

  司阳倒是不在意:“人安全就行,反正炼丹也是要烧熟的——对了,你已经筑基圆满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突破到养神?”

  程野秋老老实实地道:“弟子灵力已经圆满,正想请教师尊。”

  “筑基到养神水到渠成,除非你刻意压制,否则随时都可以突破,倒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

  司阳托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不对,你还是压制一下,办完两件事再突破更好。”

  “什么事?”

  “一嘛,宗门内不是有弟子比试么?我要你拿下筑基期的头筹。”

  程野秋想起来,自己刚刚重生的时候,考虑过通过在宗门大比中崭露头角获得换峰的资格。后来被司阳要来药峰之后,就没再考虑过这件事,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撞上了。

  “师尊可是要大比头筹的奖励?”

  司阳道:“大比第一名奖励是可以入宗门藏书楼一观术法秘籍,能学多少全看你天分,与我没什么系。”

  程野秋这倒是有些不大自信:“弟子的天分不高……”

  “只是要你进去一趟留个记录。”司阳道,“我这里有一大堆道术秘技,碍于宗门规矩不好直接传授给你,你只消进去一趟,回头我教你的你都只说在藏书楼自个儿学的就是。”

  程野秋:“……”

  他这师尊未免有点过于不藏私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把上次给你那株花喂了。你境界越低,喂出来的花后面功效越大。”

  程野秋想起来那株飨血兰,不免有些疑惑:“那株兰花有什么功效?”

  “飨血兰被称为‘第二灵根’,用血饲养,花的性质便会逐渐变得和饲主越来越贴近。”司阳靠在摇椅上懒洋洋地道,“寒月收藏了这些年都不舍得用,就是因为她自己的灵根并不特殊,用了浪费。”

  程野秋内心渐渐有了些凉凉的猜测,低声道:“师尊自己用岂不好?”

  “都说了普通灵根用了浪费,我也不特殊啊。”司阳指了指程野秋,“你用着恰好——飨血兰和天星骨贴近之后,会自发吸收天地灵气,等到开花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源泉。你结丹和结丹之后都需要极为恐怖的灵气支撑,靠飨血兰就能抵消。”

  程野秋没有料到司阳竟然随口就把他的秘密说了出来,当即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师尊是什么时候知晓他有天星骨的?谁告诉他的?

  ——师尊又打算做什么?现在为何要提出来?

  各种各样的思绪和猜测一瞬间袭来,又如潮水一般快速褪去。

  程野秋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司阳像宋酒尘一样图谋不轨,那就不该这样直接地说出口;既然说了,就代表司阳不介意和他开诚公布地谈天星骨的事;只是天星骨之质珍贵万分,司阳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么?

  程野秋想了想,试探着道:“师尊为何这样……”

  司阳“唔”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为师想把你练成丹药吧?”

  程野秋被点破心思,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司阳悠悠地道:“虽说仰仗外物是常见的修炼方式,但是天星骨和一般的外物截然不同,任何一个找到自己道的人,都不会借助天星骨修炼。”

  这让程野秋颇为诧异:“为何?”

  司阳点了点自己脑袋:“因为天星骨太强了,能够无视境界、无视心性直接拔高修为,连成仙的门槛都能轻松越过去。”

  “这样不好么?”

  “如果你的目的仅仅是成仙,那确实好;但对于有了‘道’的人而言,成仙只是对自己追求的‘道’的一个肯定,并不是最终目的。绕过过程直接要结果……有这种心性的人无法成仙,能成仙的人也不需要。”

  程野秋沉默了半晌,才道:“师尊说的境界太高了,我不懂。”

  司阳笑了起来:“我也是修炼多年以后才有了这些感悟……你的担忧倒是没错的,现在的修真界,多得是不要过程只要结果的人。他们知道你有天星骨,自然千方百计想要谋划你,还是妥帖藏起来的好。”

  程野秋其实比较倾向于司阳确实不打算对他怎么样,但还是问道:“那师尊为何还要说出来呢?”

  “你已筑基,《红尘甘苦百录》也已经入门,接下来我教你势必要配合你的天资来。”司阳无所谓地耸耸肩,“藏着掖着反而不便,干脆说开,你要是不信我,我只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就是了。”

  看程野秋似乎要跪下,司阳又道,“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虽说欺师灭祖听起来吓唬人,在我这倒也不算什么——不瞒你说,欺师灭祖的事我干过不止一起了,你将来知道了别被吓到就成。”

  欺师灭祖在重视宗门传承的修真界算得上一顶一的大罪,到了司阳嘴里却好像不值一提。

  程野秋有些哭笑不得,但心情却奇迹般地放松下来。

  师徒两人达成共识,程野秋顺便将燕双心的那只纸鹤拿了出来:“师尊,云潮宗的燕真人对剑峰宋酒尘有些线索,要我转交给宗门。”

  司阳一伸手,将那纸鹤拿过来,贴在耳朵上片刻,随后皱起眉:“那个宋酒尘身上有魔气?我上次见过他,不像入魔被侵蚀的样子。”

  程野秋实在不想管宋酒尘的事情:“是与不是,想来宗门一验便知晓了。”

  司阳扫了他一眼,忽然似笑非笑地道:“这个宋酒尘,该不会知道你是天星骨吧?”

  程野秋抿着唇点了点头。

  “若是你报上去,他怀恨在心,自然要报复你,把你的天星骨咬出来,大家都不好过。”司阳歪着头想了片刻,坐直了身体,“依我看,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他做了。”

  程野秋反而被吓了一跳:“师尊?!”

  司阳被程野秋的反应逗笑了:“这有什么可惊讶的,若他真的入了魔,哪怕不除他,也得囚禁起来,说不定就是囚禁到寿尽。”

  程野秋手指稍微握紧,随后松开:“若他没有入魔,弟子也不想白沾个冤屈他人的恶名。”

  “那还是私下悄悄把他约出来。”司阳想了想,“我给你几个专门针对魔修的法器,你口头试探、加上取一滴血验一验,若真是魔修,直接斩杀,再将证据交给宗门;如果不是,也不伤和气。”

  程野秋细想也觉得不错——刚好宋酒尘说有要紧的事要和他私下说。

  早在杀龙肝幻化成的假宋酒尘时,程野秋便已经做好了和宋酒尘不死不休的准备,当即写了信,传给了剑峰。

  ……

  程野秋和宋酒尘定的地点在清尘宗之外一处湖泊——刚好司阳的这座山头下去就到了护山法阵的外面。之所以到宗门外面,也是避免护山法阵的侦测。

  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子时,程野秋准点到来的时候,发现宋酒尘不但已经等着了,还在湖心岛摆上了茶桌、烧好了茶炉。

  看到程野秋飞过来,宋酒尘略有些欣喜地站起身:“程师弟,坐。”

  程野秋拱手:“宋师兄。”

  他依言坐下,看着宋酒尘斟了热茶推过来,没有动手端茶杯:“宋师兄有什么事,需要这样掩人耳目地和我商谈?”

  宋酒尘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放下茶杯:“只是有一些事情,想和程师弟说清楚。”

  他深深地看了程野秋一眼,发现程野秋并没有看他,只低头不知道想着什么,内心苦笑了一下,随后缓缓地开口:

  “……于我们的前世。”

  程野秋冷不防听到这句话,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捏紧了袖子中的符篆,镇定地道:“前世?”

  宋酒尘终于和程野秋对视,毫无意外地在程野秋的眸子中看到了震惊、提防和排斥,令他的心口蔓延起绵密的疼痛,直刺入骨。

  却没有仇恨。

  宋酒尘原本绝望的内心陡然浮现出一抹微薄的希冀。

  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我知道你定然是恨我的,前世我做过的事,你确实该恨我——只是好歹重活一次,若程师弟念在当初我们曾经一起和睦时光的情分,能听我辩驳几句,便是我莫大的福分。”

  程野秋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睫毛垂下,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宋酒尘突然这一串话出来,倒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是他在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宋酒尘发现他也是重生回来的?

  如果司阳窥破他的天星骨秘密只是让他略有些紧张,那宋酒尘看破就让他一瞬间难得在内心起了一丝杀意。

  这一世的宋酒尘知道他经历过上一世,会不会直接撕破脸、选择现在就把他囚禁起来?

  刚巧这个地方四周渺无人烟,连凡人小镇都没有,在这里动手只要别搞出什么大动静,根本无人能够发觉……

  还好刚才没有喝宋酒尘的茶,怪道深夜会面宋酒尘还有闲情逸致泡茶,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程野秋手中的符篆捏紧,随时预备接受宋酒尘的攻击。

  似乎察觉到了程野秋的防备,宋酒尘的面色都变得白了些,声音也略带一丝沙哑:“程师弟不必这样防备我,我真的只是有些事想和程师弟说清楚、再就是向程师弟……道歉。”

  程野秋抬眸看着宋酒尘的表情,抿了抿唇,淡淡道:“不防备你的下场,我早已经知晓了。”

  这话让宋酒尘的脸色再度苍白了一瞬。

  程野秋灵识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埋伏,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只说道,“宋师兄到底要说什么?”

  宋酒尘一只手按在心口上,慢慢平静下来:“程师弟不好奇,前世我为何要对你做那等背信弃义的事么?”

  “自然是为了天星骨。”

  宋酒尘摇摇头:“是,也不是——我不会只是为了天星骨便对我最重要的人下此毒手。”

  这句话听得程野秋实在忍不住,露出一丝嘲弄。

  宋酒尘只能忍着心头的悔意和痛苦,假装没有看见,继续道,“实际上,是因为过去的我把你当成了我的仇人派来的人。”

  程野秋抬眸看着他。

  宋酒尘以为程野秋不信,继续解释道:“我出身天山宋氏,年幼时族中上下为人屠戮,只我被家仆带着下山逃过一劫。后来我查探多年,确定他们是为了宋氏家传功法而来。”

  宋酒尘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这门功法一向只在嫡系子弟记忆中传承,没有实体,所以在他们眼中,我应该是唯一有这门功法的人。

  “我曾经布过几个疑阵,观察那些人有没有找上我、和他们找上门的法子,发现他们的手段就是令修士转世夺舍有先天灵根的孩童,再封印记忆,作为对我的引诱,一旦上钩,解除封印就可以就近夺取记忆。”

  宋酒尘看了程野秋一眼,眼神中满是快要滴落的懊悔,“我那时只想着报仇,得知程师弟是先天灵根之后,曾试探过,发现程师弟的躯体和灵魂并不匹配,故而……”

  程野秋慢慢看着宋酒尘,没有说话。

  宋酒尘继续道:“程师弟或许不信……宋氏的家传功法《炼心诀》颇有些特殊,也不需炉鼎,只愈是和先天灵根气息长久相处,修炼愈快。因此我们家过去成亲都是选择先天灵根互相成就。幕后之人便是用这个特点来钓我。”

  程野秋还是头一次听到宋酒尘有这样的身世,慢慢握紧了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可笑感从他的内心涌出。

  他垂下眼眸,声音中无悲无喜:“宋师兄当初既然断定我是,如今又如何断定我不是的呢?”

  宋酒尘抬头看了程野秋一眼,低声道:“程师弟——”

  说到这里,宋酒尘似乎很难说得出那两个字,模糊了一下才继续,“之后,我修炼有成,找到了当初的仇人,并翻找到了这些年那人定下的各种计划。”

  程野秋唇角扯了扯:“里头没有我?”

  宋酒尘动了动唇:“有你的母亲——但你的母亲是他们的‘失败品’,虽是珍贵的天星骨,品质却很低,夺舍时又出了岔子导致夺舍失败、灵根也毁了大半,便将你母亲洗了记忆随手丢弃。”

  程野秋这次倒真的怔了一下。

  他童年回忆中的谢若荷一直都缩在小小的药房里研究药草,哪怕他被那位父亲毫不留情地抽血重病,谢若荷也只敢深夜抱着他偷偷的哭。

  彼时年幼的程野秋曾问“为什么我们不走”,谢若荷只是茫然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如果宋酒尘所言不差,母亲在被程璧捡到前后处于被洗去记忆的时期,自然不知道能去哪里。

  想来不管谁都没有想到,谢若荷这样一个“失败品”竟然生下了他这个完美的天星骨。

  只是宋酒尘刚才说他的灵魂和躯体不匹配……

  程野秋确定自己的记忆清晰而完整,也从未觉醒过什么夺舍的回忆。那到底是宋酒尘又在欺骗他、还是他身上还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宋酒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喘了口气,脸色比之前更显得白皙。

  程野秋看他没有要说的了,才道:“宋师兄此刻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是想着我觉得宋师兄情有可原,从此过往一笔勾销?”

  宋酒尘手指轻轻一颤,缓缓呼了口气,声音愈发轻了:“我知晓我对不起程师弟,不过几句解释无法弥补过去的错。程师弟要打要骂任凭你,只求程师弟给我一个能够弥补你的机会——我纵使堕入九幽黄泉也甘心。”

  程野秋抬起头,第一次主动看向宋酒尘的双眼。

  过去他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都躲避着宋酒尘的视线,不敢对视。前世是因为羞涩、今生是因为畏惧。

  看到宋酒尘眼眸中那些懊悔、脆弱、祈求,程野秋忽然发现,宋酒尘也不过如此。

  过了好一会,程野秋才道:“我该相信你么?”

  宋酒尘一怔,右手握拳按在心口:“若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被九幽之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程野秋心底冷笑了一声。

  别管宋酒尘说得天花乱坠,他自然是不信的。

  且不说宋酒尘这个身世真假,怎地重生一次,前世对他如此冷心冷清的宋酒尘忽然就大彻大悟、卑微低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野秋忽然道:“这么说,这一世宋师兄一开始便想着弥补我?”

  “那是自然。”

  “弥补之后呢?”程野秋看着宋酒尘,“从此又多个心甘情愿能辅助你修炼家传功法的先天灵根?”

  宋酒尘的脸色苍白得宛如马上就要死去,心痛得难以呼吸——他又清晰地知道,这都是他做下的孽。

  他只能低声解释:“程师弟,这一世我真的只是想要弥补你,从未有半分想过自己……”

  程野秋淡淡地道:“宋师兄前世若有这样的心,抽我血拆我骨时或许就不会那么果断了吧。”

  宋酒尘垂下头,声音几乎都颤抖起来:“那时候的我,刚好在《炼心诀》的一个阶段,所以……”

  就在这时,程野秋忽然手臂一扬,掏出一柄短剑,向宋酒尘的肩膀刺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给宋酒尘留出足够的反应余地。

  宋酒尘一怔,不闪不避,甚至撤掉了护身的灵力,硬生生吃了这一剑。

  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身白衣,宛如冬日皑皑雪地中绚烂的红梅。

  躯体在疼痛,宋酒尘眼眉却带上了一丝喜色,充满希冀地看向了程野秋。

  尽管早已不是前世的心境,白衣染血的青年那俊美的容颜和脆弱中带着期盼的表情依然让程野秋停顿了一瞬。

  他随后低下头,左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袖子中倏然变得发烫的感应灵器。

  ——魔气。

  这宋酒尘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程师弟……”

  程野秋将染了宋酒尘血的短剑收回来,不动声色地道:“这一剑,姑且算还了前世的恩怨。”

  宋酒尘眼眸中的惊讶闪过,只站起身:“程师弟,这怎么……”

  程野秋继续道:“宋师兄若有心弥补,我只有一个请求。”

  宋酒尘呼了口气:“你只管说。”

  程野秋淡淡地道:“只愿宋师兄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宋酒尘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凝固成了一座冰雕。

  隔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地道:“程师弟,我做不到。”

  程野秋仰头看着他。

  “唯有这,我做不到——我不是为了你的灵根……”宋酒尘凝视着程野秋,声音微微颤抖,“我只为我的心。程师弟,你……之后,我才发现,我对你……”

  程野秋打断了他:“做不到就算了,不必说这些。宋师兄,其实如今我也算不上多么恨你。”

  宋酒尘怔住。

  “刚刚重生时,我满心想着要怎么逃离你或者报复你。”程野秋也站起身,“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我一直耽搁在过去的仇恨中,那我重活一次的意义是什么?前世为了靠近你而活着,这一世还要为了你而活着?”

  “我……”

  “幸好,我醒悟得不算晚;幸好,我也有了我的道。”

  说到这里,程野秋眉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属于他内心的、从未展露出来的骄傲。

  “或许我的道还没摸索清楚,或许我未必能真正找到我的道,但师尊说得对,修炼的意义本身应该在于过程而不是结果。”

  程野秋忽然直直地和宋酒尘对视,“如今对我来说,宋师兄只是一个普通的同门,我不心宋师兄现在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在意宋师兄想要做什么,我只想寻找我自己的道,你明白么?再者……”

  程野秋顿了顿,“宋酒尘。”

  这是这一世程野秋第一次全名全姓地喊宋酒尘。

  宋酒程怔怔地看着程野秋。

  程野秋道:“你这一世所谓的弥补,究竟是真的想弥补,还是为了自我满足,我想我们都很清楚。”

  宋酒尘看着程野秋毫不作伪的清澈眼眸,感觉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程野秋的意思他听得非常清楚。

  那个前世永远绕着他转的小师弟,已经找到了他自己的道路。从此无论爱或者恨,都和他宋酒尘无。

  宋酒尘曾经设想过,倘若能够重来一次,程野秋知晓全部会怎样恨他、骂他甚至提剑杀了他。每次想到被程野秋敌视的可能,都会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可是如今他才明白,还有比仇恨更令他痛苦的状态。

  不在意。

  前世两百年的折磨,程野秋都可以不在意。

  因为程野秋眼里已经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再也无法拥有程野秋那种纯粹而热烈的情感——无论是爱还是恨。

  这种剧烈的恐慌化作血色,模糊了宋酒尘的双眼,覆盖了他的思绪,让他几乎没法站稳,恨不得咳出血来;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纵然他咳尽全部的血,程野秋依然不会有任何动容、甚至解气。

  宋酒尘甚至不知道程野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又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住处的。

  程师弟不要他了,那他重活这一世为的是什么?

  他恨不得回到前世,一剑杀了把程野秋错认成仇人的自己;再或者更早一些,干脆和家族一起死在天山,也好过日后将炼心诀修炼成断爱绝情的样子……

  等宋酒尘被自己的心煎熬得吐血几次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竟然是表情奇怪的凌歌笑,后面还有一群剑峰长老。

  宋酒尘有些茫然:“凌师兄?”

  凌歌笑看着宋酒尘的目光带着吃惊和不解。

  最重视自己外形、永远出尘洒然的宋酒尘,此刻正斜靠在墙壁上,头发凌乱,眼神茫然,肩膀和胸口满是干涸的血迹,已经变得有些脏黑。长衫褶皱不堪,随意地耷拉在榻边。

  凌歌笑有些不忍,但还是道:“宋师弟,长老们在你的血迹中验出魔气,需要你随我去禁泉中拘押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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