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色的海水中鬼影幢幢, 鲨鱼浅色的腹部与上层的光线融为一体，被渔船惊扰的鱼群惊惶逃窜, 一不留神就撞进鲨鱼张开的嘴里。
鲸群在距离水面50米左右的深度停下, 正好和鲨鱼群错开一截。
阵型中心，生产已经开始。守在外圈的成员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六双眼睛全方位监视着鲨鱼群的动静。
就算迟钝如盛存, 也闻到了从中间飘出的淡淡的血腥味儿，更别提那群能从一公里之外嗅出鲜血的味道，然后像苍蝇一样千里追踪的大白鲨了。
新鲜的猎物气息从下方传来, 前面的渔船突然就不香了。
几条在狩猎圈外围的鲨鱼悄悄转身, 尖尖的脑袋对着鲸群的方向, 好像在估摸着能不能讨到点便宜。
这些都是无名小卒，只有两米多长, 对于抹香鲸来说没有什么威胁。
而那些在鱼群里横冲直撞的才是大块头，盛存眯起眼睛, 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
或许是小时候看的《大白鲨》电影, 其血腥程度给盛存幼小的心灵留下深深的阴影，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生物, 或者说，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同样是海洋里的顶级掠食者，虎鲸给人的感觉就是明目张胆的嚣张, 就连凶狠的小眼神儿都显得光明磊落。
可是鲨鱼不一样，阴恻恻地潜伏，冷不丁跃起，露出满口尖牙, 冰冷的死鱼眼看不出丝毫光泽, 简直就是无情的杀戮机器。
简单来说, 就是虎鲸的智商高，行为符合逻辑。可是鲨鱼不行，它们全凭本能行事，而这种情况很难预判，更加危险。
盛存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
一通风卷残云之后，鱼群所剩无几，还没吃饱的鲨鱼们瞄了一眼远去的渔船，半天没动，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追赶。
近距离的血腥味狠狠刺激它们的神经，半晌，它们决定搏一搏，试试鲸口夺食的滋味儿。
盛存的目光飞快扫过，主力军是大白鲨和青鲨，加起来有五头，都是身长五六米的巨型鲨鱼。
其中还有几头四米长的锥齿鲨……盛存看着它们寒光闪闪，甚至还长着倒钩的牙齿，提前感觉到一阵肉痛。
鲨鱼大部分都是独居，就算合伙捕猎也不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更谈不上施展类似虎鲸群严密的配合和战术。
况且在身长十余米的抹香鲸面前，它们就像小孩儿一样，也打不出虎鲸的伤害值。
经历过虎鲸包围圈，盛存相信这几条鲨鱼并不能突破鲸群的防御，顶多就是外头的成员们靠肉硬抗伤害，身上又要落下几道伤疤了。
一头青鲨龇了龇牙，暗红色的牙床上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的利齿，就算前排的牙齿在战斗中被击落，很快就会有新的牙齿补上。
这是进攻的前奏，对方居高临下，这对鲸群来说相当不利于防守。
青鲨和大白鲨一向没有等待的耐心，身体半弓，灰色的背鳍在海面冒头，为突袭做准备活动。
下一秒，它们的身体齐刷刷隐没于海面之下，浑浊的海水中，鲨鱼浅色的身体若隐若现。
纺锤形的身体有力地摆动，三角形的背鳍像尖刃破开水面，正以70千米的时速冲来。
盛存和卡斯拦在前头，新的幼崽即将诞生，他俩现在是靠谱的青年雄性。
抹香鲸虽然没有尖牙利齿，但是在它们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花里胡哨的装备都是笑话。
盛存甩头，面前的鲨鱼像被扬起的水波打了一拳，一个趔趄，张开的巨口只吞进一肚子海水。
还没完。
牙齿没啥杀伤力，脑袋同样可以当武器。
趁着鲨鱼气势大减，盛存勾起脑袋，用结实的额头狠狠给冲来的鲨鱼一记头槌。
这头冒失的鲨鱼被撞到几米开外，盛存定睛一看，竟然是传说中勇猛无比的大白鲨。
看来也不过如此。他对抹香鲸的体格相当满意。
身旁飞出一个黑影，盛存回头一看，卡斯这边的战斗也基本结束。
一头青鲨被他一尾巴拍飞出去，在水中翻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后面跃跃欲试的锥齿鲨紧急刹车，眼神在两个老大之间游移，呆滞的小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害怕。
它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配合着细密的尖牙，看起来更傻了。
“呵呵，废物。”
卡斯轻哼一声，语气充满嫌弃。
鲸群里传来一声轻呼，盛存回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从鲁拉身边冒出来。
生下来……了？
眼前的幼崽看起来和锥齿鲨差不多大，刚从母亲温暖的身体中出世，它好像不太适应冰冷的海水，不停地扭动小身板，口中发出细碎的嘤咛。
鲁拉看起来瘦了一大圈，盯着自己的孩子发愣，手足无措的模样
它试探地伸出前鳍，碰碰宝宝。
“呀！”
幼崽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叫，鲁拉触电般飞快缩回前鳍，甚至向后弹跳一步。
“干嘛，抱抱它啊，鲨鱼还没走呢！”
旁边的母鲸小声提醒。
鲁拉想了想，终于一把揽过抱抱幼崽，把它护在自己身下。
幼崽不安地挣动。
动物的本能让它对周围的环境感到不安，母亲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然也无法提供足够的安全感，它现在急需见到阳光，呼吸上水面的空气。
母鲸周围的血气还未散去，而刚出生的幼崽带来新鲜食物的气息，鲨鱼们略有松懈的神经受到第二次刺激，纷纷兴奋起来。
托恩婆婆抬头看看周围的鲨鱼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到底是老了，盛存他们年轻气盛，击退几头大白鲨不在话下。可是刚才和卡琳一起赶走青鲨的时候，它有些力不从心，身上又添几道新伤。
然而幼崽耽搁不起，它还是决定强行突围。
一声号令，还能自由行动的成员们缩小阵型，托恩婆婆从花瓣阵里抽身出来，直奔离得最近的青鲨而去。
活得久的好处就是能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而这些经验指不定会在那天派上用场。
比如现在，它要向晚辈们传授一个快速击退鲨鱼的小技巧。
这是它曾经围观虎鲸单杀大白鲨的时候得到的灵感。
托恩婆婆拖着苍老的身躯，在海水里浸泡近百年的身体惊人地呈现出不逊色于年轻人的爆发力，水波沉闷地抖动，带出排山倒海的气势。
它们之间的距离不过百米，眨眼间，托恩婆婆已经冲到跟前。
青鲨到底灵活些，如梦初醒，向旁边闪避。
来不及了。
托恩婆婆低下脑袋，借着冲力猛然抬头，青鲨身不由己地翻了个跟头，世界在它眼里骤然颠倒。
“哦！”
卡琳若有所思地甩甩尾巴，看了盛存一眼，示意他好好揣摩。
盛存自然是全神贯注地观战，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敏锐地察觉到，当青鲨肚皮朝上的那一瞬间，身体变得僵硬。
它挣扎着控制平衡，不过托恩婆婆显然没有打算给它这个机会，张开嘴死死咬住它的身侧，固定在腹部向上的姿态。
抹香鲸平钝的牙齿无法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青鲨的挣扎毫无力度，在抹香鲸面前就像小孩儿打闹，被轻松压制……
等等，刚才迎击大白鲨的时候，那力量可是实打实的，青鲨的个头和大白鲨相当，哪能这么容易被压制？
盛存定睛一看，仰面朝天的青鲨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连肌肉都放松下来，竟然是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话说你怎么可以在打架的时候睡过去啊喂！
盛存表示匪夷所思。
看似悠闲的青鲨也很绝望，它做梦也想不到，最大的弱点会被人拿捏住。
鲨鱼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如果你被某种不可抗力翻了个底朝天儿，就能体会到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恍惚间能忘记任何烦恼，这种奇妙的感觉被称为“强直静止”……
当然，说白了就是想动也动不了的本能状态。
一般这种体验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碰上虎鲸概率翻倍，这大概是为了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吧。某位“虎”口逃生的幸运儿如是说。
托恩婆婆才不在乎这只青鲨飘过怎样的内心戏，它利落地松嘴，转身，抡起蓄力已久的尾鳍，把正在躺尸的青鲨抛飞出去。
一个深青色的纺锤形物体击碎平静的海面，它在半空划出一道抖动的弧线，“啪叽”一下砸回水中。
青鲨是腹部朝下落水的，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它很快清醒过来，小眼睛飞快地眨呀眨，最终缓缓聚焦在不远处的托恩婆婆身上。
某些狼狈的经历在脑海中浮现。
打不过，实在打不过，识时务者为骏杰。
青鲨灵活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溜走。
幸好成功了，要是刚才被躲开，我这把老骨头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再来一次。
托恩婆婆凝视着前方虎视眈眈的群鲨，它们被刚才的场面唬住，一时还不敢靠近。
它克制住肌肉超负荷工作之后的抽搐，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一边和鲨鱼对峙，一边悄悄后退，直到和身后的鲸群汇合。
“动手吧。”
它轻声说。
卡琳和另外一头身强体壮的雌鲸应声而出，鲸群迅速调整阵型，把空缺的位置补上。盛存和卡斯挡在鲁拉和幼崽身旁，时刻警戒着。
刚才被打跑的两头鲨鱼阴魂不散，直直冲来，贪婪的目光锁定在鲁拉身旁的幼崽身上。
盛存有样学样，伸出前鳍，在鲨鱼靠近的时候，从身侧用力一抽——
它翻起白肚皮，当真是一动不动，躺平任宰。
旁边的卡斯转过头来，嘴里咬着一头半死不活的锥齿鲨。
盛存玩心顿起，他冲着卡斯眨眨眼睛。
卡斯一脸不解，但依然松开嘴，锥齿鲨在水流中渐渐翻身，眼睛迷迷瞪瞪地睁开，似乎快要醒过来了。
“Duang！”
一条5米长的大白鲨像颗炮弹一样撞在它身上，然后两条鲨鱼一起飞了出去。
它们在不远处停下，清醒过来的大白鲨恼羞成怒，狂咬旁边的锥齿鲨泄愤。
锥齿鲨赶紧往远处逃跑，它俩你追我赶，一点点远去，
盛存拍拍前鳍，尾巴得意地甩动，露出一抹得逞的坏笑。
卡琳它们也回来了，周边的海域被清扫一空，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危险。
鲸群分成两拨，鲁拉带着幼崽上去透气，盛存和卡斯陪在旁边。
剩下的母鲸们则围成一圈，静候其他幼崽降生。
鲁拉带着宝宝。很快游到海面上。
刚出生的小小抹香鲸悄悄从水里探出脑袋，亮晶晶的黑眼睛里充满对世界的好奇。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晒得慌，它在水里上下扑腾，水花飞溅，它兴奋地尖叫起来。
鲁拉不轻不重地推它一把，它在歪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顺势侧过身子，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柱。
“呼——”
小家伙深深吸气，肚皮很快变得圆鼓鼓，它伸出短短的前鳍，拍拍肚子，嘴巴疑惑地，“咕噜”，吐出一串泡泡。
于是它很开心地用鼻尖把泡泡挨个儿戳破，咯咯笑个不停。
幼崽的比例比成年抹香鲸夸张不少，细细的身体上支棱着一个大脑袋，看起来像只小蝌蚪在海里游来游去。
它可爱得像海中的音符。
盛存静静地凝望着这只幼崽，感觉心都要化了。他甚至不禁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这个脆弱的小家伙。
“哗啦。”
身旁不合时宜地喷出一股水柱，瞬间破坏了盛存的好心情。
他垮起脸，怒视卡斯一副内心毫无波澜的模样，面无表情地开始换气。
幼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乐呵呵地游过来。
啊啊啊啊它过来了，好小只，好可爱！
看着小家伙越来越近，盛存张开前鳍，准备来一个爱的拥抱。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表情莫名诡异。
幼崽在他身前停顿了一秒，抬头望望盛存的大脸，似乎在纳闷：为什么这个哥哥一直在傻笑？
然后它头也不回地冲向卡斯喷出的水柱，喷上天空的水花化为细密的水雾飘下，小家伙抖落身上的水珠，围着卡斯转圈圈，眼神里洋溢着崇拜。
“咔擦”，盛存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
卡斯俯下身子，跟眼前的幼崽大眼瞪小眼。
小家伙眨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脸，然后目光逐渐游移，锁定在它嘴角的圆形疤痕上……
幼崽转过脑袋，瞄瞄盛存的脸，好像也有疤痕耶……
它抬起前鳍，想摸摸自己的脸，发现够不着以后，拼命转动角度，试图看见自己的嘴巴，挤眉弄眼的样子显得特别滑稽。
嗦过那么多鱿鱼，大家的嘴角普遍都有些痕迹，但是新生的幼崽光洁的皮肤上，还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印记。
卡斯一看就是没带过小孩儿的样子，不自在地别过脸，想要转身开溜。
“欸？”
追着尾巴转圈的幼崽突然回过神来，急吼吼地追上去。
卡斯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身后没人。
“啵。”
幼崽突然从身旁冒出来，卡斯一愣，还没来得及退后，有个微凉的小脑袋挨上脸颊，还蹭了蹭。
“？？！”
卡斯猛地扎进水里，用最快的速度向鲁拉游去。
“看好你的宝宝！”
它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啊，你们玩得不是挺开心的嘛。”
鲁拉懒洋洋地冲幼崽挥挥前鳍，示意它回来休息。
难道我的幼崽缘这么差吗！
再一次被无视的盛存受到巨大的打击，他开始陷入沉思，上次红角鸮的任务是怎么完成的来着，那几只幼崽应该不会在后面骂我吧……
罢了，既然幼崽不能主动来，那就自己去找。
盛存相信以自己出色的带娃能力，总能rua到可爱懂事的抹香鲸幼崽的。
远处，一条鱼跃出水面，幼崽的注意力果然被银白的闪光吸引过去。
它甩尾就追，鲁拉眼疾鳍快，一把把它拉回来。
“太远了，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它拍拍崽崽的脑袋，哄孩子的语气和人类世界的年轻妈妈如出一辙。
卡斯装作漫不经心样子，往幼崽那儿瞥一眼，看见一张委屈巴巴的失望脸。
它沉吟片刻，默默潜入水下，向远处游去。
一会儿以后，还在鲁拉身侧打滚卖萌的幼崽面前掉下一个银色的东西。
一条被拍晕的、肥肥的大西洋鲑鱼。
“哇偶！”
幼崽蹦跶起来，一把搂住翻着白眼儿的鲑鱼，东张西望地寻找送鱼的好心鲸。
卡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然而就在它对面的盛存还是发现它微微翘起的嘴角。
呵，这该死的傲娇。
盛存轻哼一声，冲着卡斯扬了扬下巴。
水下传来一阵响动，很快，米法领着它的宝宝浮上来。
“呼呼——”
鲁拉的幼崽碰碰它，然后刷地侧身，哗啦一声喷出水柱，好像在说：你看，换气是这样子哒！
米法的宝宝笨拙地模仿着，吸入第一口带着海风味道的空气。
它的眼睛亮了一下，鲁拉的幼崽耸起身子，轻轻撞向它的后背，达成某种神秘的默契。
“卢亚呢？”
“应该快了，阿姨们都在帮忙，她妈妈也在一边看着呢。”
米法疲惫地把脑袋靠在鲁拉身上，懒洋洋地回答。
“那就好，这仨孩子可以一起长大，和我们一样。”
鲁拉顺势侧身，让它靠得更舒服些。
又过去半晌，等到金星爬上靓蓝色的天空，卢亚终于带着崽崽露面。
“哟呵，是个雄性耶！”
鲁拉冲着盛存和卡斯挥起前鳍，
“快来快来，你俩小时候也长这样，怪可爱的！”
卡斯默默移开目光，显然不想搭话，盛存“嘿嘿”尴笑两声，对着瞪大眼睛的幼崽伸出罪恶的前鳍。
摸摸脑袋，幼崽的体温好像比成年鲸高一些，一阵似有似无的暖意传来。初生的抹香鲸皮肤光滑而细腻，虽然不似小红角鸮一样长满柔软的羽毛，但是手感相当顺滑。
手下突然一空，这只雄性幼崽飞快躲到米法身后，只露出颤动的尾尖、
“……”
盛存识趣地缩回前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慢悠悠地游走。
“嗨，我还想着这仨孩子能一块儿长大，以后能有个照应。是雄性的话，十年以后就得自己出去闯荡了。”
卢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难免有些惆怅。
“这有什么关系，他们多自由啊，可以南北极到处跑。我们看不了的世界，他们可以看到啊。”
鲁拉柔声安慰道。
“你还真是……都碰上渣男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啊。”
“别提那个家伙！”
“好啦好啦，小孩子在旁边，不要吵架……”
托恩婆婆领着其他成员浮上水面，嘴里叼着来自深海的鱿鱼，卡琳更是直接把一小群鱼赶到水面上。
刚生产完的鲁拉、米法和卢亚早已饥肠辘辘，两眼放光地扑上前去。
另外两头怀孕的年长母鲸妊娠期会长一些，它们的预产期还没到，此刻正小心翼翼面对幼崽们好奇的打量，生怕它们撞到圆鼓鼓的肚子。
在托恩婆婆的示意下，新生的幼崽被召回母亲身边，圆溜溜的眼睛左转右转，面对在周围围了一圈的长辈，看起来有一丝丝的害怕。
鲸群成员们排好队，挨个儿和幼崽碰碰额头。这是鲸群里流传已久的仪式，长辈对新生儿的接纳与祝福，都浓缩在这个碰额礼里。
从今以后，幼崽的成长将与鲸群的命运紧紧联结在一起，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将拥有一批新生的种子。
几天以后，另外两只幼崽在众人瞩目下降生。
这一次相当顺利，全程没有任何干扰，它俩一只是雄性，一只是雌性。
它们很快被热情的同伴围住，不一会儿，就非常自然地玩儿在了一起。
暮色笼罩，海鸟归巢，五只幼崽在海面嬉闹。
大人们半躺着注视幼崽玩耍，眯起的双眼中含着笑意，像是在看未来的希望。
还有三年，正好是幼崽们脱离婴儿期的时候。
盛存躲开飞溅的水花，远远避开喧闹的场面。
不该沉溺在养崽的快乐里的，别忘了头顶还悬着一把捕鲸枪呢，警惕千万不能丢。
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事实证明，盛存目前算得上是杞人忧天，世世代代生活在海洋里的抹香鲸群深谙生存之道。
托恩婆婆找到了一块隐蔽的秘密基地，在一座小岛背后，三面环绕的海底峡谷围出一块波涛暗涌的海域。
崎岖的地形把洋流切割成片段，水流在海底的暗礁中激荡，昼夜不停地产生多样的背景音。
这种乱七八糟的杂音当然会干扰抹香鲸的声呐系统，不过相对的，把身形隐藏在复杂的环境中，同样拥有精密声呐系统的虎鲸也很难发现它们。
现在鲸群里多了五个脆弱的小生命，一切行动都要遵循一个原则——安全第一。
在大家细心呵护之下，幼鲸长得飞快，它们的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无法适应深水区的压强，只能在海面活动。
但是鲸群的猎场在深海，处在育儿期的抹香鲸妈妈们尤其需要营养丰富的乌贼调理身体，于是鲸群每次只派一半成员捕猎，剩下的留在原地带娃。
盛存把这块海域命名为——抹香鲸幼儿园。
今天轮到他带娃了，托恩婆婆也在。
母鲸们好像并没打算帮刚出生的幼崽起名字，盛存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它们的名字都是长大以后自己起的。
没办法，他只能暂时用小鲁拉、小米法这样的称号来叫它们。
现在幼崽们爱上了跳出水面的感觉，扑通扑通的玩得不亦乐乎。
小米法决定玩个大的，它在盛存身旁起跳，想来一个背越式，跳到对面去。
啪叽。
它在半空中落下，尾巴一甩，扑到盛存背上。
“哇咔！”
它拍打前鳍，一点点挪到盛存脑袋边，一张笑呵呵的小脸凑上来。
“……”
呼吸孔被它的身体压得严严实实，盛存有点窒息，但是对着这么可爱的幼崽，他实在不忍心让人家下去。
他龇牙咧嘴地忍受幼崽在身上翻腾，痛并快乐着。
“别闹啦，快点儿下来。”
托恩婆婆轻轻地把小米法放下，盛存瞬间轻松不少。
“你呀，别惯着它们。”
不知是不是错觉，盛存感觉托恩婆婆的声音比以前更沙哑了。
他抬眼，看见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眼睛周围的褶皱层层叠叠，那道最新的疤痕来自前几天青鲨的利齿。
他撞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这双眼睛能滤去一切病痛和忧虑，永远慈祥而耐心地望着后辈。
托恩婆婆活了多久了来着？50年？100年？
盛存的思绪又发散开来，或许，这双眼睛见过滔天的海啸，经历过无数次虎鲸的围捕，当然，最重要的是亲眼见证过人类的捕鲸史，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同胞消失在海洋深处……
“怎么了，这伤早就好了，”
看着盛存发愣的模样，托恩婆婆拍拍它的脑袋。
这几下颇有力道，盛存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心里却踏实不少。
托恩婆婆的身体感觉还挺硬朗，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入夜，海面上升起浓雾，鲸群睡得正香。
“轰——砰——”
沉闷的撞击打破夜晚的平静，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离鲸群所在地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成年鲸被惊醒，然而幼崽们还在酣睡。
百慕大地区经常有倒霉的轮船触礁沉没，鲸群对这种声音已经习以为常。
听声音，距离还远着呢。反正怎么着也不会被可疑人员发现，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
大家纷纷眯起眼睛，准备继续打盹儿。
“你们在这里守着，卡琳，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谁料托恩婆婆一反常态，竟想主动去事发地查探。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卡琳什么也没问，跟着托恩婆婆离开了。
黑暗中，盛存悄悄离开鲸群，跟着卡琳方向。
卡斯瞄了一眼盛存鬼鬼祟祟的背影，想了想，装作没看见似的重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关于鲨鱼的“强直静止”：当鲨鱼被翻过来时，它想把它颠倒的视觉世界矫正过来，但被外力阻止了，所以它的脑部就会分泌大量的神经递质血清素，当血清素浓度增高后，鲨鱼就会进入这种“睡眠”状态，神志恍惚，等于是失去了意识。处在这个姿势时，它毫无防备能力。几乎所有的鲨鱼在被翻过来后都会进入这种强直静止状态。
当鲨鱼重新翻回来后就会很快恢复意识，并迅速游走，前提是进入强直静止状态的时间不长。
虎鲸利用这个弱点击杀鲨鱼的视频网络上有不少，感兴趣的话可以搜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