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来了这里,蒙真难有清净安生时候,不是这个儿子今日来扰,便是那个下人明日来聒噪,一年到头,从早至晚,鸡飞狗跳,好生腾闹。

  他开门从屋里出来,没好气道:“你大少奶奶投井,你禀你大爷就是,老是叨扰我做甚。”

  阿兴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囧声道:“禀老爷,大爷自午间出去再没回来,小的除了来叨扰您,实在不知该去找谁。”

  说完又哭道:“老爷您快过去看看吧,再晚少奶奶可真就没救了。”

  蒙真叹声气:“你去找架梯·子下井捞人,再差人把你家大爷找来。”

  阿兴应了一声,转头跑走了。

  蒙真紧随其后跟上。

  按着原主记忆,蒙真想起一些关于朱贞梅的往事。

  朱贞梅平日里没少与蒙清争吵,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曾寻死觅活,可那从来都是只做做样子,唬弄下人而已,并不会真的伤害自己性命。

  是以,蒙真认为朱贞梅这次投井,多半也是唬弄人,哪里真会弃命。

  他赶到东一院时,已经有下人搭了梯·子下井捞人,他就站在井边候着,等了一会儿,下井的人爬上来,禀说:“老爷,小的在水里摸了好几遭,也没找着少奶奶,倒是摸了块大石头。”

  蒙真眉毛一皱,还真让他猜对了,原来朱贞梅并没投井寻死,而是丢了块石头在井里,骗人惊忧一场。

  只是这人既没投井,会去了哪里呢?他差人府上府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找了一大圈,依旧没见着人影。

  难道出府去了?蒙真正思忖着,那边蒙清急慌慌赶了过来,一见着他爹面,便说:“爹,如何,人找着没?”

  蒙真摇头:“没找着,多半出府去了,你派些人到她娘家问问,看是否去了那里。”

  蒙清摆摆手:“不用问了,定是去了那里。”以往他与朱贞梅吵架,朱贞梅气怒不过,都是跑娘家去的,这次定也不会例外。他与他爹简单言说几句,要人赶紧回屋歇着,而后自己也回房里去了。

  翌日一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忽然院里一阵响动,紧接着阿青跑进来,嘴里不停叫嚷:

  “老爷不好了,大少奶奶的娘家人来了,说是找大少爷讨要说法。”

  几人俱是一怔,忙放下碗筷从屋里出来,正好撞上前来的几人。

  来者是朱贞梅的两个哥哥:朱大哥,朱二哥。

  朱大哥先开口道:“蒙清,昨夜小妹归家,哭诉着说你要休了她,这是怎么回事?”

  蒙清倒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朱家妹子性格彪悍,我蒙清驾驭不来,不如一纸离书断了,好不耽误人再觅良缘。”

  朱大哥没好气道:“我看是不耽误你再觅良缘吧。当初你蒙清生意不好走,我们朱家帮扶你不少,如今你飞黄腾达了,非但不感念昔日恩情,反倒要休了与自己共苦的发妻。”

  “你当真是喂不熟的狼,一点感恩心都没有。说什么我妹妹彪悍,性格合不来,不过是你休妻的托辞罢了。”

  “你俩成婚也有七载,我妹妹虽没给你生下一子半女,辛苦却是有的。如今你说休妻就休妻,不顾惜夫妻多年情分,便是我妹妹不说什么,我们做哥哥的万不会答应。”

  “今日我便问你讨要个说法,要么你亲自去接我妹妹回来,从此后再不提和离之事。要么你立刻还我家恩情,此后两家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立刻还你家恩情?”蒙清思考了会儿,“你们要怎么个还法。”

  朱老大道:“把你产业的一半给我妹妹,算是对她这七年来的补偿。”

  蒙清便道:“怕是不成,我产业的一半要留给我爹和我弟弟。你今日若是存心来要钱,我也不是不给你,但我只能给出我产业的十有之二,多了我便不应。你们若闹,我也不怕你们,大不了咱们公堂上对峙。”

  “你妹妹什么样的为人,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我若将她的丑事抖出,到时你们怕是一分钱也捞不到。”

  蒙清这么一通说,朱老大与朱老二相互对视一眼,很快视线收回,像是达成了共识,异口同声道:“好,便按你说的办,十有之二就十有之二。”

  二人态度转换极快,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他们分明是为钱而来。

  眼看着朱家两兄弟随着蒙清离去,蒙真就势坐在了树下的一块石凳上。

  他原想着蒙清与朱贞梅和离,起码也得要纠缠一段时日,不想今日女方两个哥哥来要了一些银钱,此事便这么尘埃落定了。

  不禁心叹,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五日后,蒙清和朱贞梅在官府过了几道手续,七年的婚姻便彻底解除了。

  自这之后,蒙清很少在家里,在县城和京城两边的粮店来回忙活。

  蒙鸿带着蒙澈在外面游玩,整日不着家。家里少了鸡飞狗跳,鸡零狗碎,蒙真耳边果然清净不少。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日,很快书院的热暑假便要结束了。

  临开学前夕,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吃晚饭时,蒙清说了一件让大家震惊不已的事。

  蒙清说,他与裁缝铺的一姑娘定亲了,婚礼大概在今年九月份举办。

  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蒙真和蒙鸿同时看向蒙清,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人和离尚不过一个月,这么快就要娶新的女人进来?

  看来朱贞梅当日所骂不错,这蒙清多半是看人家姑娘年轻水灵,才休了糟糠之妻,好娶新人进门。

  想至此,蒙真和蒙鸿脸上不自觉现出不可言说的鄙夷之色。

  倒是蒙澈跟个没事人一样,嚼完嘴里的肉团,说:“好呀,大哥又要娶新的嫂子了。”

  蒙鸿忙又塞了一个肉团子进他嘴里,“快吃你的饭,明日还有课,吃完睡你的觉去。”

  蒙澈被肉团子堵上嘴,便不再说了。

  蒙清瞥了蒙鸿一眼,说:“二弟,我这边店里忙不过来,你也是蒙家的一员,理应过来与我一道打理生意。”

  先前蒙清与蒙鸿说过不止一次,要他来店里帮着打理生意,蒙鸿不情不愿,说什么有自己的事做,没时间过来帮他打理。

  那时他念蒙鸿年岁浅,性子不够沉稳,嘴上虽劝说着,可到底没强求。

  现下蒙鸿十七岁了,这个年龄也该担起家来了,是以他才又一次劝其过来帮他打理店铺。

  结果不出所料,蒙鸿又一次拒绝了,“哥,你那生意不是有人打理吗,而且我有我自己的事做,实在是没空过去帮你。”

  蒙清听了他的话,满是不屑:“你少拿这个搪塞我,你一天天没个正形,除了吃便是玩,哪里就没时间了。”

  蒙鸿忙辩解:“大哥这话可真就冤枉我了,我咋的没个正形了,那京城和县城的酒楼生意我不得打理吗。”

  蒙清听了这话,不自觉皱了皱眉,他怎么倒把这个给忘了,蒙鸿确实开了两间酒楼,而且打理的还不错。

  上一世分家之后,蒙鸿带走了蒙澈,日子过得很是富足殷实。

  “既是如此,那你便忙你自己的生意,大哥这里你暂且不管了。只是还有一事我不得不提两句,现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婚事。我听说前些日子崔媒婆给你说了柳家的姑娘,那姑娘我见过几面,模样和性子都很不错,改日你与人见个面,也好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啊……”刚被他大哥说不用打理粮店生意,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蒙鸿,突然又听他哥提起说亲一事,刚歇下的一口气立马又提了起来。

  不情不愿地说:“哥,我才十七,不用这么急吧,好歹再缓个两三年。”

  蒙清立马训斥:“缓什么缓,十七可不小了。你看隔壁老张家的儿子,跟你同岁,都有两个儿子了,人家可说什么了。”

  蒙鸿对他的话浑不在意,心说,这人跟人能一样吗?人家十七岁成婚生子,不一定我就得这么样啊。

  难不成这人长大了,不成婚不生子,便不是个正常人了吗。

  思及至此,一向好脾气的蒙鸿难免心生闷气,端起眼前的米饭大口扒拉两下,妄图将心中闷气压制下去。

  正好这时蒙澈打了饱嗝,放下碗筷,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说:“爹,大哥,二哥,我吃饱了,明日还有课,我先回去歇着了。”

  这厢人刚起身,蒙鸿也赶紧放下碗筷,跟着站起来,“我也吃饱了,我与四弟一块儿走。”说完拉着蒙澈快速走掉了。

  蒙清在后面喊道:“二弟,记着哥给你说的话,改日哥带你见见那柳家姑娘,保准你十分满意。”

  上辈子蒙鸿是在十九岁娶的柳家姑娘,这小子刚开始也如现在这般,说什么也不肯与人姑娘结亲。

  后来怎么样呢,二人在接触几次之后,欢欢喜喜就把亲结了。

  既然横竖都要娶柳姑娘,何不早些娶进门。蒙清这样想着,已经开始筹划安排二人见面等事宜。

  饭也无心吃了,随意扒拉几口,对他爹说:“爹,我也吃饱了,先回去了,您也早些歇着,别一直熬夜。”

  待人都走光后,蒙真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叫下人来收拾了碗筷,而后坐在灯下看了会儿书,便也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