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尧一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这条人鱼双手被吊在机械臂上，左手臂被割得只剩下骨头。头部垂落，面部惨白，被挖了双眼，胸口开着，露出一部分看不清楚是什么器官的组织。
都这样了，还活着？
“看起来刚被杀不久。”景晞皱眉道。
迟尧：“你刚才就是在研究她为什么腹部会动？”
景晞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迟尧心里突然舒坦了。
“借我用用。”他随手抽出景晞腿袋上的军刀，挥手让他躲开一些。
景晞不明所以，刚退开就见他把一刀划开了人鱼的腹部。
一堆的肠子哗啦啦地流到地上。
虽说戴着净化口罩，但迟尧还是忍不住抬手挡住鼻子，用刀背刺进创口里。
缓慢搅动片刻，他突然感觉到军刀上传来的动静，迅速横过军刀抽了出来。
景晞一怔。
看到一地肠子都没有让他感觉到如此不适。
一颗像鱼泡的东西挂出体外，里面包裹着一条金色的小鱼，不过掌心大小，偶尔会动弹一下，看起来也已经快不行了。
“这是兽变的人？”景晞低声问。
迟尧把军刀还给他，仗着手上戴着手套，将那个“鱼泡”取下来放在手心翻看。
“你想听实话？”
景晞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把那层薄膜撕了，声音干涩。
“兽化的母体会影响到胎儿发育？”
迟尧：“嗯。”
他左右看看，走到一旁的操作台前，将一个洗手的小水池放满水，把小鱼放进去。
小鱼蔫了吧唧地在水里飘着，跟死鱼没什么区别。
景晞看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如果这个女beta是从人兽化，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应该也是人，可现在却跟鱼完全没有区别。
“还能救活吗？”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不知道。”迟尧拿水去泼它，“喂，我耐心有限，在我离开前你还不能自主游动的话，那就不带你走了。”
小鱼头朝上，飘游了半天，却没半点反应。
迟尧甩甩手里的水，随口说：“算了，走吧。”
说完就往外走。
景晞皱眉，试着伸手摸了摸小鱼。
“你都坚持到现在了，为什么不再多坚持一会儿？”
刚说完，金色的小鱼突然打了个激灵。
景晞微微睁眼，立刻转头叫住迟尧。
“它动了！”
迟尧走到门口，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折返。
水池里的小鱼睁开黑黝黝的双眼，快速地游了两个来回，似乎已经把储存的备用能源用尽，又摊着不动了，尾巴一抽一抽的，就是不动。
迟尧在操作台下面随便找了个最小尺寸的罐子，把鱼放进去。
景晞：“……这是放标本的吧？”
“条件艰苦，总不能捧在手里吧？”迟尧敲敲罐子，指着那边的人鱼对小鱼说，“那是你妈妈，以后没机会见了，给我看清楚。”
小鱼尾巴弹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迟尧没给它太多时间，直接塞进了后腰的工具包里。
“走吧。”
景晞看着他的背影，有一肚子想问的问题。
他突然想起迟尧以前说的那句“不是什么孩子都能跟铁熊比的”。
那这个孩子，是不是跟铁熊一样？
第二个房间如他们所料，全部都是omega。
除了第二性别不同，这里的情况和第一个房间没太大区别，只是兽化的程度似乎都比那些beta要大。
迟尧让小红小蓝记录下来，就和景晞去了第三个房间。
这里全部是都是alpha。
如果不知道这三个房间的规律，第一眼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是个野兽屠宰场。
狗、狐、猪、鹿……什么动物都有。
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们身上极少不分没有兽化的部位。
为什么？alpha的兽化程度普遍高于其他两个性别，还是说只是巧合？
景晞若有所思。
之前遇到的那些兽化人，似乎绝大多数都是alpha。
景晞心情沉重，可迟尧却挑挑拣拣，跟逛菜市场似的。
“alpha的身体就没什么好看了，线条硬，又爱长肌肉，一不小心就满身肿瘤肌，看看这只肌肉猪，啧啧啧——”
景晞：“……”
迟尧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金属棍，边走边在这些尸体上翻看。
见景晞跟过来，迟尧笑笑：“虽说你是alpha，不过身体还是漂亮的。”
拿他跟尸体比？
景晞木着脸：“我谢谢你啊。”
迟尧：“不客气。”
景晞：“……”
另一头，付久兵赶到研究院附近的备用办公室。
他没敢进去，而是叫了几个备用的程序员连夜查看AI巡卫的日志。
虚拟屏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满屏红色警报。
付久兵背着手走了几个来回：“还没查出来？！人到底还在不在里面，给句话！”
程序员小组长恭敬道：“确实存在外敌入侵的情况，具体的还在查。”
付久兵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点。
“那你们倒是快查啊！”
三分钟后，程序员们依次报告查到的内容——
“一楼有外敌入侵的迹象，已经查过AI的监控，暂时没发现有用的信息。”
“地下一层被、被炸毁了！粗略估计90%以上的区域遭到波及。”
“地下二层入口发现外敌入侵迹象，但目前没有查到外敌的任何影像资料。”
付久兵听得血压蹭蹭蹭往上飙。
“有外敌入侵不是明摆着的吗？！还需要你们告诉我？！我要知道谁进去了！还在没在里面！”
程序员小组长额角的汗流到了下巴。
“正在进一步调取资料。”
身后传来脚步声，付久兵一顿，转头看过去，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beta。
“仇天霖，你可算来了！”
他走过去拉着人往这边带：“这帮蠢货查半天连个人都查不到，你来！”
仇天霖托了托无框眼镜：“我是学医的，对程序并不专业。”
“放屁！”付久兵一脚踹了其中一个程序员，把他摁座位上，“那也比他们强！”
仇天霖神色困扰：“付总，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
付久兵眼神沉下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上头派下来的，我就命令不了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仇天霖神色不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
“发生什么事了？！”一年轻的beta急匆匆地跑进来，看到仇天霖和付久兵，慌张道，“付总和教授都在？实验数据出问题了？”
余光扫了眼气急败坏的付久兵，仇天霖对他招手。
“思辰，你来得正好，程序的东西你比较懂。”
地下二层，迟尧和景晞将所有房间逛了个遍后准备离开。
突然间，耳边听到小红的警报声。
【哥哥反馈过来的消息，AI巡卫的巡逻路线发生很大改变，预计有50架AI往二层来。】
脑部芯片在迟尧这里，景晞并不能听到任何信息。
迟尧简单地复述了一遍：“那些蠢蛋终于反应过来了。”
景晞回忆二层的结构道：“路口总共只有两个，我们现在离来的路口只有十米，去另一个路口要横跨整个二层，你打算怎么办？”
迟尧看着他，有些意外：“你听我的？”
景晞：“听你的很奇怪？”
迟尧摸摸他的头：“真乖。”
景晞一怔，还没从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中回过神，就听他吐槽道：“摸自己的头真难受。”
景晞：“……”
就在两人选择的短暂时间里，巡卫AI已经将两边的路口都堵死了。
迟尧摊手：“这下不用选了，倒是省事。”
他们站在进来时的迷宫前，准备在这里埋伏。
迟尧反手从后腰摸出一个东西，对景晞抛过去。
“先放你那。”
景晞下意识地接住，是那只小鱼。
是觉得他一定会保护这小东西？
不过片刻，通道里传来了机械发出的低频震动。
两人堵在出口两侧，对了个眼神。
第一架AI巡卫只冒出了呆呆的大脑袋就被迟尧一棍打报废了。
迟尧对景晞眨眨眼，比了个手势。
【1：0】
刚准备出手的景晞：“……”
第二架AI出来，迟尧棍子刚举起，只听一声枪响，AI跪倒在地。
景晞看过去，眼神挑衅。
【1平】
迟尧：“……”
接下来几分钟里，枪声不断。
通道口堆满了报废的AI巡卫。
临时办公室——
付久兵看着虚拟屏上的蓝点迅速熄灭，怒道：“他们在地下二层！把监控切出来！”
刘思辰手上动作飞快，镇定道：“整个研究院的监控已经失灵，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外部因素造成，还是AI管理系统出错。”
“系统出错？”付久兵冷笑。
刘思辰切出三个窗口，指着上面的数据解释道：“E04、E09、E11这三架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系统错乱的问题，排查要一些时间。”
付久兵：“系统问题能把一层炸了？！”
刘思辰：“损失那么多标本确实很令人心痛，不过如果是系统出错造成的，反而没那么严重。”
付久兵一怔，眼睛跟着一亮。
“那你快点查！”
刘思辰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已经在查了，您先和教授喝杯茶吧，听得我耳朵都要聋了——”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付久兵：“你——！”
仇天霖瞟了眼付久兵便秘的表情，老神在在地端茶品了一口。
地下二层。
迟尧解决完最后一个AI巡卫，对着景晞扬眉。
【15：14】
景晞换上新弹夹，利落地拉动套筒，示意他走。
虽说两个出口都被堵死，但AI巡卫的数量毕竟有限。
两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原路返回。
景晞一脚还没迈出去，就被迟尧拉了回去。
通道外传来AI巡卫移动的声音。
两人躲在里面，只能眼神交流。
幸好这里用的是特殊金属墙面，只要不说话，就可以躲避AI巡卫的搜查。
景晞点点身上的衣服。
【用那招？】
迟尧比了个ok的手势。
片刻后，两颗小豆贴着墙角飞了出去。
那边的AI有两架比划着机械手，开始瞎指挥。
AI很快被疏散。
迟尧笑笑：“挺聪明啊。”
景晞：“他本人也不笨。”
迟尧：“本人是谁？”
景晞：“你猜？”
正打算走，身后响起咔嚓咔嚓地响声，好像是机械故障的声音。
迟尧微微皱眉：“哪只没死透？”
景晞听着外面的动静，冷声说：“又来了一批。”
突然被前后夹击了。
小红和小蓝不在身上，他们没有防护的装备。
如果要对付后面的这只，声响必然会引来外面的那一群。
景晞下意识地摸向后腰的那个罐子。
不管怎么样，既然都已经带了，就要安全地带出去。
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近。
迟尧正打算硬刚，眼前突然一晃。
在那只故障AI出现的同时，一颗小黑豆贴了上去。
AI巡卫突然抽抽了似的，机身扭动了几下，缓缓经过他们，头部的屏幕上冒出一行红字。
“呵，还是没爷不行。”
迟尧/景晞：“……”
它一瘸一拐地出去，外面的AI巡卫立刻就感知到了。
小黑随手往天上一指，发送了一个信号指令。
【敌人飞上去了。】
其他AI巡卫：【收到。】
有三只小机器人捣乱，两人很顺利地爬墙出了研究院。
夜里温差很大，这里又靠近山脚，西北风呼呼作响。
两人悄无声息地一路跑回山腰。
打开悬浮车的车门，摸黑钻了进去。
刚关上车门，景晞就看到了伸到面前的手。
“受伤了？”景晞问。
迟尧一把扯了脸上的夜视眼镜：“罐子。”
景晞一愣，把后腰上的罐子取出来递到两人面前。
借着星光，迟尧能看清水里的小鱼。
吐着泡泡，甩着尾鳍，看起来不太有活力的样子，好像晕车了。
他接过来轻轻晃晃：“命挺硬啊，你妈没给你取名字？那以后就叫嗯——懒鱼？”
小鱼挥了挥鱼鳍，表示对这个名字很不满。
迟尧轻笑：“在我的地盘，只能听我的。”
景晞眼神闪烁，气息还有些不稳，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但他不知道是因为逃命，还是眼前这人的笑。
他突然明白过来。
也许迟尧让他带着罐子，不仅仅是相信他会保护好，更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更强的保护能力。
当年乖巧的小崽子长成了霸道的星盗头子。
但有些本质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改变。
“尧尧——”
迟尧逗完鱼正打算启动车子跑路，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看过去。
下一刻，他就被抱紧了。
迟尧心口一跳，很快又意识到景晞叫的是“yaoyao”。
他分不清，这是在叫他，还是叫另一个人。
“趁夜黑风高偷袭我？”迟尧故作轻松道，“你耍流氓啊，少将大人？”
景晞埋在他的肩头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涌动的情绪平复下来。
“这年头钱不好赚。”
迟尧：“……”
突然抱过来就说这？
景晞：“难得遇上我这种人傻钱多的。”
迟尧：“所以？”
景晞抬眸看着他：“你不打算拓宽业务范围？”
迟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