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当年飞船炸毁的记录？”迟尧问。
这次竟然没有拒绝交流？
景嵘眼睛一亮，拉他坐下，压低声音说：“有卫星拍摄的画面。”
迟尧：“他登机的记录也有？”
景嵘点头：“当年那场事故所有的记录，我一直都保存着。”
迟尧微微皱眉。
景嵘的身份和性格，不太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更何况这还是宝贝孙子最在意的事。
但景晞找了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更不像开玩笑。
他是真的认为那个人还活着。
景嵘一直瞒着景晞，怕他承受不住？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景嵘说：“当年你还小，听到这事一时无法接受也很正常，但已经快二十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迟尧微怔。
景晞知道？
景嵘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打鼓。
是不是太直接了？难得孙子状态不错，万一又把人给刺激了——
想到这里，他忙不迭地补充道：“我不会要求你立刻放下，只是你还年轻，可以试着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多交点朋友。”
迟尧：“……”
这什么卑微的态度？还真把景晞当成捂在手心的冰娃娃？
景嵘左右看看，对另一头一指：“我看看小迟，多好一小伙，活泼嘴毒，我行我素，一看就是牢底坐穿——适合交友的类型。”
迟尧：“…………”
景嵘意识到自己说错，强行扭回来，结果孙子不买账，冷着脸就走。
临走前还拿走了他面前的点心，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迟尧：“和您比起来，他差远了。”
景嵘：“……”
这死小子！
远远瞧见他们不欢而散，景晞和方凉谈完后朝景嵘那边走。
“怎么不下了？”他问。
景嵘烦得很，见是这个毒嘴小子，也什么心情应付。
景晞观察他的神色，试探着问：“吵架了？”
被看穿，景嵘叹了口气。
“是我说错话了。”他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问，“你知道怎么能逗他开心吗？”
景晞眼神一闪。
爷爷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种求助的表情。
他已经尽量不给他们压力了，没想到还是让两个老人为他担心。
景晞声音低哑，认真道：“他不会生您的气的。”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跟我生气。”景嵘轻叹，“我宁可他跟我吵，也不想他把什么都憋在肚子里。”
景晞张了张嘴：“那我帮您去逗他？”
景嵘摇摇头：“晞晞不经逗，万一恼羞成怒就要抓你去坐牢了。”
景晞：“……”
“嵘哥——！”
迟尧趴着窗口，看向景嵘：“您要是给我做顿好吃的，我就考虑原谅您。”
“没大没小！”景嵘气哼哼的，“我做了什么事要让你原谅？”
嘴上这么说，身体很诚实，背着手起身了。
迟尧的视线透过他看向呆坐在那里的景晞，笑笑：“提些不该提的惹我不高兴，不值得做顿好吃的哄哄我？”
景嵘瞪过去：“糖醋排骨？！”
迟尧：“我要红烧的。”
景嵘：“就你要求多！”
迟尧对景晞招招手：“那边牢底坐穿的小子，你也过来帮忙。”
景晞：“……”
两人早上睡得很晚，景晞只比迟尧早起十来分钟，两人都没吃饭。
厨房里，景晞见迟尧一口一个“嵘哥”，爷爷看着凶，可心情却肉也可见的转好，后来还哼起了小调。
景晞看向迟尧。
这家伙哄老人家真有一套。
迟尧眼神看过去，扬眉。
【十张还人情。】
景晞冷淡地移开视线。
【不还。】
迟尧：“……”
“还想吃什么？”景嵘问。
厨房里飘着红烧肉的香味。
景晞看着爷爷给迟尧做菜，心里酸溜溜的。
他也只有小时候能吃到爷爷亲手做的菜。
迟尧走后，爷爷就几乎不下厨了。
景晞站在景嵘身边，面无表情地点菜：“我想吃糖醋排骨。”
景嵘奇怪地打量他：“你也好这口？”
景晞乖乖点头：“嗯，要酸果酿的那种醋”
没等景嵘开口，迟尧搭着他的肩膀拉开：“嵘哥是我爷爷，你是沾了我的光，有的吃不错了还敢点菜？”
景晞：“……”
要点脸。
景嵘：“……”
这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景晞直视迟尧的双眼，慢条斯理道：“等我进了景家的门，你爷爷不就成我爷爷了？”
迟尧：“……”
操。
景嵘：“？！！”
进景家的门？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迟尧拍拍受惊的老人，嗤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让你进门？”
景嵘：“？”
不否认你俩的关系吗？！
景晞：“没关系，我喜欢倒贴。”
迟尧：“…………”
仗着用我的皮就不敢打你？
“晞晞，这到底怎么回事？！”景嵘听懵了，“你们俩——？”
迟尧瞪了景晞一眼，笑笑，“算了，嵘哥，咱不跟他计较，看他这么可怜，就加个糖醋排骨吧。”
景晞：“……”
可怜？
十分钟，迟尧看着摆到他面前的糖醋排骨，很想穿回去打死自己。
“既然是你爷爷做的，那让你几块。”景晞淡淡道，“你很喜欢吃他做的糖醋排骨吧？”
余光看到景嵘期待的目光，迟尧：“……”
看在老头给他做菜的份上，他从一盘糖醋排骨里挑了一块最小的。
只闻闻味道，迟尧就差点飞升了。
也就景晞这种奇葩才会喜欢吃。
他心一横，整块塞进嘴里。
“操！”
迟尧手指猛得收拢，五官都在抽搐。
迅速扩散的酸味好像把他的灵魂也带走了。
“怎么样，好吃吗？”景嵘紧张地问，“很久没下厨，手生了。”
余光看着景晞含笑的双眸，迟尧冷笑：“好吃，太好吃了！”
景嵘松了口气：“我做的菜肯定不会难吃。”
景晞：“你喜欢的话，那让给你，我吃红烧——唔！”
排骨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衣襟突然被用力扯过去。
眼前虚影一晃，嘴上一热。
尝到又酸又甜的味道，景晞脸色一黑，用力把人推开。
“迟——！”
迟尧竟然把排骨渡他嘴里。
可对方现在用的是他的身体！
景晞抽了张使劲擦嘴。
不但和alpha碰到嘴，对方还是他自己。
景晞冷着脸就要把嘴里的东西吐掉。
“这可是爷爷亲手做的，敢吐？”迟尧慢条斯理地擦嘴，悠悠道。
景晞一顿，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迟尧笑笑：“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应该大家一起分享，是吧，尧尧？”
景晞皱眉，眼神凌厉：“你别太过分。”
迟尧点点那盘糖醋排骨：“过分的是谁？”
景晞气哼哼地瞥开头，咀嚼地特别狠。
他笑嘻嘻地拿起筷子准备开始愉快的吃饭，突然听到哐当一声，转头一看，景嵘手里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一脸见鬼的表情。
迟尧：“……”
刺激过头了？
饭后，景嵘说了一句要去休息，就恍恍惚惚地走了。
“他没事吧？”迟尧手肘推推景晞，“要不要跟着？”
景晞脸色很臭。
“你对自己也下得了口？不恶心？”
迟尧收回视线：“这不是你逼我的？”
景晞：“我怎么逼你了？”
迟尧嗤笑：“明知道我不吃，非要我吃，吐了老爷子伤心，吃又吃不下，我不给你怎么办？”
景晞：“那你觉得这么做，爷爷就会开心？”
迟尧想了想：“至少食物没有浪费。”
景晞冷哼，转头就走：“浪荡子。”
迟尧不在意地笑笑，对这个绰号已经相当习惯。
他揣着口袋慢悠悠地上楼，嘴里念念叨叨：“初吻给出去还挨一顿骂，呵，男人——”
正在收拾餐盘的景晞：“……”
他立刻放下盘子，几步追了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
迟尧却不打算再重复，打着哈欠往上走，准备补个美容觉。
美人最近熬夜多，要是黑眼圈出来，拍照就不好看了。
“你刚才说什么挨一顿骂？”景晞再次拦住他，“回答我。”
迟尧：“我不想回答。”
“迟尧！”
“让开。”
一来二去，两人在楼梯上打了起来。
半小时后，迟尧坐在主卧外的小客厅里，气息还有些不稳。
打一场，全身舒畅。
就是头发贴着脸和脖子，黏糊糊的很难受。
“接着。”
景晞拿了两瓶冰水，扔给他一瓶。
迟尧拧开盖子，一口下去半瓶。
“你这头发，散热不行。”
景晞下调室内的温度，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N110的医学研究基地，你什么打算？”
迟尧：“极影和飞龙留这里，你跟我走。”
他有这样的打算，在景晞的意料之中。
“你行吗？”
迟尧看着他：“哪方面行不行？”
景晞：“身体。”
迟尧表情认真：“很行。”
景晞：“……”
确定人数后，两人闲聊似的讨论了一下行动计划。
景晞：“你手头有什么情报？”
迟尧：“没有。”
景晞不信：“接下去的行动，我们是队友。”
迟尧手搭着沙发背，坐姿随性：“如果有的话，我还需要带着自己的身体去冒险？”
景晞若有所思：“那改造基地呢？你多少有些了解。”
提到这个地方，迟尧唇边的笑意淡下来。
“等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说了半天，什么信息都没问出来。
迟尧不想说，死缠烂打也没用。
景晞起身去书房。
定下下午四点出发，还有一点时间，他要准备一些东西。
到门口时，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叫住迟尧。
“喂。”
迟尧正打算去冲澡：“还有事？”
景晞：“你真的是初吻？”
迟尧微微眯眼，指腹擦过嘴角，笑得很轻挑：“你觉得呢？”
景晞脸色沉下来，转身就走：“浪荡子。”
“噗哈哈哈——”
听到房间里传出大笑，景晞抓心挠肺。
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戏弄？
四点，方凉准备的飞船停靠在住宅区东边的停机坪。
厉远翘着一头乱毛，过来送行。
“老大，真不让我们跟啊？”
景晞：“你们留在这里还有别的任务。”
厉远：“别的任务？”
景晞语重心长道：“好好和飞龙学习，极影能不能改变名声就看你们了。”
厉远：“……”
极影现在的名声挺好的啊。
迟尧看热闹不嫌事大，补充道：“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操。”厉远的瞌睡虫都吓跑了。
所以这里是监狱？飞龙留在这里是为了监视他们？
景晞继续交代：“定时给李博送食物，暂时别动，等我们回来。”
厉远臭着脸：“知道知道。”
吕蒙听着他们的对话，压低声音凑到自家老大耳边，兴冲冲道：“我们要做什么？是不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调教极影？”
迟尧拍拍他的肩膀，轻笑：“好好爱护狗狗孩子，少了一根毛都不行哦。”
吕蒙打了个寒颤：“……”
这笑容为什么这么阴森？
在他们上飞船的同时，景嵘通过自己的终端秘密联系了一个人。
【这事进度怎么样了？我孙子已经被卷进去了。】
过了许久，才有信息进来。
【还没掌握到核心证据，你孙子不错，能帮上忙。】
景嵘冷哼了一声。
【景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了！】
这次，那边回复很快。
【我他妈连个苗都没有！别给我凡尔赛，我生气了。】
景嵘：“……”
那边又发了一条过来。
【你劝劝你家小苗，别太针对我那徒弟，他暴躁起来连我都敢打，我怕小苗吃亏。】
景嵘板着脸回复过去。
【是怕你徒弟吃亏吧？】
发出去后，景嵘突然想到饭桌上那一幕，脸色一黑。
【总之，我孙子必须在上面。】
那边过了一会儿，回复过来。
【你孙子在哪个上面？他求到你这了？】
景嵘回复过去。
【医学团队，我会帮你找，别太为难两个小的。】
刚发过去，一个通讯接了进来，窗口上没有显示名字，只有一个字母D。
景嵘刚接起，虚拟屏对面就传来了叫骂声。
“姓景的，我当初求爷爷告奶奶让你帮我，你就是不帮！你孙子随便说两句你就答应了，你好歹是校长，能不能好好做个人？！你——”
“丢命的事，是随随便便能开口求的？”景嵘扔下一句，不等对方说完就挂了。
他轻叹了一声，从通讯列表里找出一个人拨了出去。
“你好，我找仇教授——”
飞船上，迟尧从驾驶舱回休息舱。
为避免麻烦，他们谁都没带，只让方凉负责驾驶。
白鲸座很大，从N0520到N110最快要12个小时，换成N110上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走在空无一人的金属过道里，迟尧眼前突然闪过出发前看的那些资料。
在认识景晞的时候他就查过对方的资料。
大贵族出身的大少爷，一出生就在终点，长得漂亮实力强，没有哪个omega能拒绝他，进军部大概只是玩票。
但所有的信息里都没提到景晞的病。
下午听景嵘说了那些话后，他将景晞的终端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几份就诊记录。
从记录看，景晞最早在8岁时就接受一位姓仇的医生诊治，差不多半年到一年一次。
最近的记录是半年前。
【轻微臆想症，情绪曲线正常，性格曲线正常，臆想内容单一，继续服药，半年后复查。】
脑子里闪过这行字，迟尧微微皱眉。
臆想症，是精神疾病。
有这种病根本进不了军部，更不可能做军官。
诊断报告里的意思大概是说景晞因受不了小竹马死亡的事实，打击过大，精神出了问题。
不但不哭不闹，异常冷静，还总说对方没死。
刚开始景嵘夫妇俩没在意，但过了好几年景晞依然经常提起小竹马，性格也越来越孤僻，夫妇俩这才慌了。
每个精神病人具体的表现并不相同。
放在景晞身上除了性格变得冷漠外，没有更多的表现。
迟尧黑进军方系统，翻看了景晞从新兵到现在每年的体检报告，数据完美得让人嫉妒。
这大概是他能进军部的原因。
可，那个yaoyao真的死了？
事发时景晞不过五岁，强调竹马没死可以说他无法接受现实，毕竟五岁的孩子也不可能拿出人没死的证据。
但他现在有能力查，却还是认为人没死，难道是真的有病？
走到门口，舱门上的感应装置一闪，响起AI小狼头的声音。
【主人又来睡懒觉了。】
迟尧：“……”
他随手一划，把AI禁言了。
休息舱里一片昏暗，靠窗的桌面上纸飞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落到了地上。
景晞拿着笔坐在那里，头却偏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尧一直都能将披着他皮的景晞和他自己区分的很清楚，可这一刻，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和他同样的孤独。
“外面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迟尧走过去。
听到声音，景晞转头看过来。
迟尧一眼就发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细链子，和链子下方被他攥在手心的狼牙。
一瞬间，他脑子好像有什么画面闪过，却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你怎么把这东西带出来了？”
景晞淡淡道：“好看，没钱吃饭时还能换钱。”
迟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