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孔穴内。
一群大能在那滞空的大石块之上蹲坐着想办法。
也幸好掉下来的时候,有块悬浮的石头接着,不然不知道要掉落在什么地方了。
那章长老落地平稳后便把那绳索解开放在地上踹。
“我就说是个蠢主意,要死死一窝,还连在一起怎么想的!”
但是他们手上法术只能使几分出来,那腾飞术怎么用身子都如沉沉的铁桶坠到汪洋里。
几个一群老男人便蹲坐在地上圈圈画画,想着逃出去的计划,可是什么法阵都不好使。
那回雪门宗主望着那充斥着原始混沌气息,到处都是涌动着强大混沌力量的墟洞。这里的空气太浊,无法呼吸,他们靠着龟息术生存。到处游走着带着混沌之力的石块,只要一个疾冲过来,以他们的力量,全部人都化为飞灰。
这样一想,那回雪门宗主脸便揪在一起,难看至极的哭了起来。
闻着那哭声,其他人面面相觑,你戳戳我,我戳戳你,到最后那安歌羽便被人七手八手推了出去。
那安歌羽面带讪讪,涩着嗓音道。
“怎么了,燕宗主,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那燕过痕泣不成声道。
“我好好的出个门,就这样没命了,早知道我就该封死那宗门,不出去的。”
那几十年前,自浮定山后,那回雪门便是要闭宗百年休养生息。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几十年,出来探探头世道变了。
那他们暗中倚仗的摄魂宗没了,敌手潋华剑宗一下炙手可热起来。而且年轻一代迸发,他们根本跟不上时代,便被淘汰了,踢出了四大仙门一列。
那佼佼者并出,并非他们弱小了,而是其他人都强大了。
有心急忙参与尘世,却就掉进坑了,命都要陨在这里了。
安歌羽沉下头,满怀歉意道。
“都是我那徒弟不好,我给你道歉。”
那燕过痕气极了,双手甩着袖子拍地道。
“道歉道歉,你就只会道歉,道歉有什么用?”
此言一出,那后面几个正阳宗的长老,更是掩着袖子堆成堆窃窃私语笑起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燕无痕倒是个紧跟风潮的人。哪怕闭关锁上宗门,也听过安歌羽最新的荒唐事。
五年前那个时候,那安歌羽上潋华剑宗,才被人知道那安歌羽曾经与那符师肖容的夫人有过一段。大着肚子还丢弃了人家,那肖容更被人笑话捡安歌羽的破鞋,帮人养孩子,绿帽王。
那肖容只好将夫人锁了起来,自己也闭门不出。
那回家之后安歌羽那夫人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天天摔东西,不过那女儿早死了,所以后面才平息了。
而安歌羽被肖容,安夫人,翼蝉,安语竹说了同一句话。
道歉道歉,你就知道道歉,道歉有什么用?!
几轮下来,安歌羽脑袋总是嗡嗡的响,好几年笑不出来。
安歌羽皱着眉头,望向他们,总觉得他们事多,先前没觉得他们吵,但是......
他下意识望向那一旁冷漠不闻的苍远道,忽然觉得这群老头面目可憎的很。
但是他没敢朝着那人走的太近,不想和那群爱讲八卦的老头子走在一起。便走到同是剑修,一样爱喝酒,一样不受人待见的莫还真在一起。
只是那莫还真愁眉不展的,看着情绪不高。
安歌羽便问道。
“你这又怎么了,不会和那燕宗主一样窝囊吧。”
莫还真叹了口气,幽怨道。
“哪里是,我在想我若是死了,我那儿子怎么办,谁照顾他啊。”
安歌羽忽然明白了,那莫家主宠儿子,大家都知道的。一开始也都没想到,那杀人不眨眼的杀戮道剑修那么宝贝那孩子,会当一个好父亲。
只是,那安歌羽,其实不太能理解的。
他有过两个孩子,两个都没太关心,只能尽尽义务,另外一个以为对方早就流掉了。再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死了。
他真的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心中愧疚也没多少,大约是太爱自己的缘故。也或者,不是多爱她们的母亲的缘故。
他早几百年前就觉得,自己烂透了,往后种种都是报应在路上,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但是.....他抬眸望了望那霁月清风那人,便觉得日子早就没什么盼头了,将就过吧。
那莫还真又满眼疑云略带不解道。
“不过我那儿子最近怪的很,不爱出门闹腾,不爱缠着要吃果干,不再缠着我讲睡前故事。这怎么了,一夜之间的。”
那安歌羽便谈起自己的育儿经。
“到了年纪都是这样的,语竹也是的,小时候经常缠着我,长大了就不缠了,叛逆期总有来的时候,到时候你粘他还烦你呢。”
不过,安歌羽惆怅的很,那时听到那安语竹的自白。才知道她多么期盼自己的疼爱,只是攒够了失望,就不等了。
他满心苦闷,觉得自己什么都做错了。若是当年知道那苍远道没有与金世耀成婚,不用沮丧之下做那么多错事,害惨那么多人的人生。
但是他思绪辗转之下,又想起一事。
“不是,等会?你那儿子不是都快四十岁了吗?还讲什么睡前故事,有什么毛病?”
那莫还真怔愣片刻,刚想说句什么,却又将呼之欲出的话语咽下去,只沉沉低头不语。
正在他们心神松懈下来,那一直警惕注意的苍远道便发出预警。
“戒备!混沌之石飞来了。”
那带着原始之力的毁灭刚石,在混沌中无序而极快的游走,要是击碎他们身下的石头,或者击穿他们,便是死路一条。
好在修为还能使出几分,他们便运起了修为抵抗,各色灵光,便闪耀在那混沌光亮中。
只是他们再难想到,只是指尖大的石头,他们便要用尽全身修为才能击落或者改变轨迹。
“铮”的一声清啸,问霄灵光大放,白光翩然轻舞。
苍远道握着无上剑诀,看着身旁几人渐渐脱力,便拦下职责,将那流星一般的石堆击溃。
只是数目实在太多,那问霄这等上器,都劈不开那混沌之石,可见那这混沌多强。
那苍远道渐渐脱力,却见那流星终于落完了,心神稍微放松下来。
却看不见侧身有一拳心大小的石块接近,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顾不上了。
他脸色一白,呼吸一滞。
却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将他护在身后,苍远道诧异的望着那人背影,又闻得灵力剧烈碰撞。
那仙剑发出嘶鸣声,随后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潇湘剑,断了!
那混沌里,碎掉的仙剑掉到脚下石块上。
接着便是一声胸膛的闷响,那石块击到身体上,冲击之大那闷声荡了好几下,苍远道便挨在那人身边,听到肋骨碎裂的声音。
接着就是“哇”的一声,那人满口吐出鲜红的血液,却仿佛忍耐着,克制了声音。
但是那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石块上,如泉水涌落一般喧嚣。
这得是吐了多少血?!
哪怕修了无情道,苍远道眼里也有一些波澜。
为何?
他与那安歌羽的交情也只是宴席之上点点头,问个好,仅限知道对方名字的程度,交谈都没有。
为何那么奋不顾身的出来帮他挡这一遭?他记得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交集啊?还是他练无情道,给忘了?
他满心诧异下,那人装作没事一样回头,满是和煦的笑容。
“安宗主,小心点了。”
那话语淡的,平常的一如他往常的笑意,一如他往常每十几年对着苍远道那一句。
“安宗主,许久不见。”
一样的语调,一样的起伏,一样的情绪,也正如对其他人的那样,随和无拘,异常潇洒恣意的笑容。
明明与别人别无不同,为何这个时候。拼着千年陪伴的仙剑断裂,重伤吐血,也要救自己呢?
只是苍远道眼里震荡,看着那人的笑容,那苍白的脸色,那口齿之下沾着的血迹。
那英俊的面容,背后是一片漆黑混沌,脸上浅浅的荡着笑意。眼里如常,没有一丝波澜。
苍远道只是刚想干巴巴说句谢谢,却见那人已经转了身,仿佛刚才的忙不值一提,不值得感谢。
苍远道怔愣的望着那个踉跄的身影,眼里的疑诧越来越重。
但是安歌羽还来不及走远,那脚下石块激烈的颤着,便分割成两块,而上面的人,来不及逃窜便分成两堆。
那安歌羽,苍远道,莫还真,便被流转到了远方。
而那正阳宗与其他诸位大能,有心抛去个仙索想将他们拉回来,飘逝的真是太快,石块裂开,他们一个往西,一个往东,拉开速度太快。但还在视线范围之内,只是短时间不知该如何拉回去。
本身还在思考如何相救他们的十几个大能,却忽然看清眼前的局势,便来不及同情他们了。
他们眼前,便是堪比楼宇大小的铁青色石块朝他们飞过来,那上方裹着一层银色的光。
他们正在轨迹上!他们会被砸中!指盖大小就全身修为去抵抗,这堪比几人高的巨石,会是怎么样的泯灭力量?
他们会死!
他们瞬间方寸大乱。
“跳还是战?”
跳下去,可能面对各种各样的可能,战,他们抵抗的住吗?!
他们一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在一边闷不做声的叶初霁,抓紧了笛子。
他抬起澄澈透彻的眼眸,眼里没有惧意,只是满怀欣慰的笑了笑。他端正的冠下,那两撇龙须衬的脸更加的温润,一如此人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他是这世间最适合温柔夕阳,河边柳畔的男子。
他缓缓的舒了口气,手心松开,又抓紧,松开,又抓紧。心里便生出些许勇气来,才好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望着身上珊瑚红色的衣衫,希望一如那美得无状的人般,勇敢无畏。
他轻轻的调息,润了润嗓子,以确保说出来的话语口吻不会奇怪,心里不会乱颤。
保证一切如常后,便温和轻声道。
“诸位长老,站好在一起,初霁有办法。”
那诸位长辈望着那温润如玉的人,还是那样稳重和气的笑着,眼前一亮。
“哦,有办法吗?”
叶初霁轻轻点头,两条龙须轻轻飘动,双眼温暖灵动,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诸位长老请站好在一圈,初霁要施法了。”
那闵长老他们虽然心中狐疑,但是那叶初霁向来稳妥,说是有办法自然不会自夸。便一群人团团堆在了一起。
那叶初霁便轻转起手中的闻声天籁,青翠欲滴的笛子流转出婉转悦耳的曲调,那灵力大放,清凉的灵力环绕着他们。
隐隐缓解他们心中疲乏紧绷的情绪。
那乐曲流转的金光造就一个法阵,缓缓落在他们脚下,渐渐点亮。
那闵长老隐隐发觉这个法阵是什么,脸色大变,高声斥道。
“初霁,你要做什么!”
只是叶初霁面容坚定,身形岿然不动,眼里寒光一凛,水光微微荡漾,手中急促的吹奏着乐曲,一瞬间毫无旋律可言,只闻一堆音符炸开,急急流转之下,法阵启动。
那闵长老欲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叶初霁法决启动,一瞬间,他们便消失在眼前。
他急急的吹完最后一个音符,才将冰冷的笛子从唇间放下。
他背后全身是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待到所有人都被他传送走了,他才缓缓的吁出一口气。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此时才脱力,头重脚轻的蹲坐在地上。
他自与鲤追结为道侣之后,一直对自己要死耿耿于怀。
他知道自己要死,终将会死,这是既定的事实。
但是那鲤追,那正阳宗的长老这般好,他越发惜命起来。
想了很多法子去逃避将来的宿命。
他便在正阳宗设了一个一直在启动的远程传送法阵,那个耗费是巨大的,但是为了保命,他一直往里面丢灵石。待到哪天,灾祸发生,捏开了法决便急忙传送回去。
远程传送法阵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报废了。
一般不能带别人一起,要传送别人就必须自己施法再做一个传送法阵做连接,但是却不能连自己一起传送回去。
因为太过远程的法阵,两个法阵间需要一条力量的绳索牵引。没有绳索便不能动,所以那个绳索不能在法阵之上。
他原本是知道自己要死,才一直设这个保命的阵,没想到灾祸来临,那个保命的阵竟然也是命运的一环。
他第一次见鲤追,当时来说未来的鲤追,告诉他,他叶初霁会为了救很多很多人死。
当他看见那个大石块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终点到了,到了该去迎接人生终点的时刻。
时间地点人物全部到位了,舞台已经搭建好,他这个主角该去唱戏了。他的时间沙漏已经漏光,抵挡不住那命运的滚滚洪流。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救的居然是一群那么伟大的人,一群站在大陆之巅的人。还是一直当爷爷一样照顾他的三位长老。他渺小的力量,也有了用途。
虽然很可惜没能救安歌羽他们,但是他已经很有成就感了。
这种感觉,没有太糟。
他望着京坤,望着栖梧,那都是天上的璀璨的月亮太阳,他就在想,如果哪天乌云遮住了天空,他们刚好不在,那他这颗星星是不是就被人看得到呢?
但是,他不曾想,是用全部生命力去点亮天空一刹,如同流星划过。
他沉沉的叹口气,转头望向那颗向他转动的陨星,森森寒气扑到面上,那力量可以摧毁一切。
他知道,他就快死了。
他扁了扁嘴,从纳戒拿出一壶酒来,咕咚咕咚喝上一口,还是呛的很,辣到吐了出来。
随后脸色苍白,狼狈吐出。
“哈哈哈。”
他愉悦的想,好险没人看见,不然让人知道他死去那么窘,就不会觉得他伟大了。
他一直想,在师兄飞升前,要学会喝酒,陪他好好喝一次。
但好像还是来不及了。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师兄总想别人多陪他一会,他就想多陪一会吧。
但是.....他的曲子戛然而止,他们的宴席还是要散了。
他皱了皱眉毛,心里有些复杂。
他想过很多次,他会怎么死,必然是轰轰烈烈,引颈向天歌,洋洋洒洒如个烈士,如个昂首挺胸一身正义的英雄。疾风拍脸,衣衫扑扑的萧瑟恣意。
但是他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没有挺拔的气势。还有四周根本没有风,扬不起衣摆。
死的一点都没有气派,还没人看见。
他人生中最闪耀的时刻,居然没人看见,真是可惜了。
他无比沮丧的想着。
但他叹了口气,望着就到眼前的陨星。
心里有点涨满,算了算了。
不过他死后,鲤追怎么办呢?
那个孩子气又粘人的男人,从小团子一直长到高出他一个头,总是跟在后面纠缠不休。
说要去个远方分离一两天就能红了眼眶。
会努力揣测他喜欢什么,努力讨他开心,他一个笑容就能让那个人傻笑好久好久。
叶初霁在京坤疯的时候,总是感慨,怎么会有一个人那么爱另一个人呢?仿佛生命的全部一样。
那鲤追总是不服气的鼓起脸,说着,我也帮你当成生命的全部啊。
是吗?生命的全部啊。
叶初霁轻轻嚼着这几个字,心里低沉下去。
他死了,鲤追会如何呢?
应该会有个女灵修找上门来,然后说可以穿越时空,带他去看以前的自己。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鲤追,那是鲤追最后一次见到自己。
然后自己坚决的没有自救。
他如今也没有后悔,救了那么多有用的人。
他这一生,最怕碌碌无为。也在生命最后一刹那放射光芒,死得其所。
如今,他淡然的面对死亡,看着那就在面前的陨星。力量冲击过来,快撕裂他的身体。
他总想潇洒一点的。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鲤追前世的脸,那时鲤追还是黑曜,为着等一个人,颓废着,失魂落魄着。
鲤追在他死后,也会这样吗?
失魂落魄,行尸走肉,如师兄当初一样疯掉。
他想起那人伤怀的样子,再笑不起来的样子。
心里忽然苦涩起来,酸楚了一片。
脸上懊悔起来,留下眼泪。
他心里对自己恼怒起来。
怎么办,还是哭了,明明说好的,拿着勇气,不要害怕死亡的,怎么还是怕了。
其实还是好舍不得啊,他的父母,他的正阳宗,他们的长老们,他的师兄,他的鲤追。
没人再给他们吹着曲调下酒了,没人再陪着他们聊天说地了,没人再在师兄和栖梧吵架的时候去开解了。
还有他的鲤追,他亲爱的鲤追。
他感受到能量的撕裂,他意识就要消散,他努力最后死前,再做最后一个灿烂的笑,愉悦的面对死亡。
可是面容绷紧着,笑不出来。
太失败了,这样也办不到....
他最后断断续续的想着。
原来他......其实还是不想走啊......
但是他太倦了,倦的厉害,在一片混沌光泽里,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躯,也在那巨石之下,碾碎成了尘埃。
那运转回正阳宗的长老们,满心惶恐之下,四处慌张的望着,心里沉沉欲坠。
那正阳宗弟子命灯塔上,塔妖毫无波澜拖着长长音调的喊着。
“第一百三十三代弟子叶初霁,陨落——”
“第一百三十三代弟子叶初霁,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