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抬眸看去,那走到哪里,哪里就暗沉冷郁下来的人,阴森森的眸子如猎鹰般盯着他看。
那一瞬间,栖梧如坠冷窖,浑身冰寒彻骨。
如已成定局的猎物,出现在猎人视线范围内,这是个无法逃脱的困境。
那人冰凉凉的站着,英俊的面容绷紧,额头青筋狰狞起来,一跳一跳的在颤动。
那人黑袍之上,血迹斑斑,满是寒霜碎冰。露出的皮肤,手脚脸庞都布着血痕,显示那战役有多激烈。
他身上披上冷霜,明显刚从北境赶回来,也不知和多少冰兽搏斗才得了这些果子。
而那些能清澈冰灵根的稀有果子,几千年见都见不到的东西,就被丢到地上,如什么无用的东西般。
那人耻笑自嘲的眼神在前,栖梧忽然心虚的低下头。
那一刻,对方应该明白,栖梧不想吃果子,只是想支开他。
那眼光,冰冷的凝望着栖梧,眼里的失落一瞬间在栖梧面前崩裂。
迎上那目光瞬间,栖梧喉头苦涩的很,忽然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那危险的人,如黑熊般巡视自己地盘般,带着霸道张狂的气息,一步步压了过来。
栖梧下意识的往后躲,那人身上的冷冽空气侵入,他下意识抖了抖。
那红衣长发,便往后倾倒在座椅上。
而曲寒川颤颤的举着茶杯,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急忙的转身就走。
那男人似笑非笑,一只手便把那人捞进手里,一只手便将那红衣撕开,绸布撕裂的声音,羞耻的在殿内回响。
栖梧惶恐的看着那还未走的曲寒川,知道这场欢事避无可避,但是至少得等别人走远。
晃晃巍巍道。
“还有人在,别!”
男人冷冷的挑起一个弧度,颇有玩味的给曲寒川定了身。
那正走出殿内的曲寒川,忽然一动不能动,满头暴汗起来,心里忽然滞空。
这是要干嘛?总不会是要自己看着他们......
虽然他走出殿门的姿势,正对着殿外玉阶桃花,背对着他们两个,可是那声响是听得到啊!
他一个长辈,要听他们做那档子事吗?
疯了吧!
栖梧看那动作,便知道这人要做什么,他脸色白的吓人全身僵硬,手指都没有办法蜷曲起来。
他的气息,如浪潮拍打般越渐沉重。
他眼里泛起了泪光,放下所有的倔强恳求道。
“别那么做,求你!”
绝不能那么将他的尊严如此践踏在地上。
冰凉的地界,粗暴的对待,无穷止的索取,栖梧都可以。
但是当着别人的面,如同一个牲畜一般被进入,这是怎么样的事情?
以后还能抬得起头吗?
只是他的满声求饶,那人不为所动,只将他摔到冰冷的地面上。
自顾自脱光了衣裳,便要在这白色灵玉的地面上,当着别人的面,占有他!
栖梧颤栗的眼睛一下僵直了,呼吸停滞又停滞,身体如尸体般冷硬下来。
那人像是被他痛苦的神情取悦了,眼里发出痴迷的色彩,那阴冷灰暗的脸上缓缓阴笑起来。
而栖梧眼里的火光,如掉进寒潭里,彻彻底底的灭了。
栖梧在地板上,背后是没有温度的石头,眼前是迫害他的人,大片的冷汗渗出他后背,心里极速的下落着。
那人健壮的身子压了上来,大力的打开他的身子,如同扯一只白斩鸡一样。
他睁着眼,仿佛周围的一切不断的旋转下落,坍塌坠下。
无形里,碎落的石块好像已经重重的砸到他身上,他神色凄楚,眼里的光芒如同灰烬般,一灭再灭。
而那人仿佛在嫌弃他的痛苦不够美味,满是放荡面目狰狞的用力冲刺,掐着他的脖子道。
“你叫大声点!叫出来,别人才知道我在干你啊!”
栖梧紧咬着牙关而那人越发凶残用力,听到那轻声嗤笑那刻。
他整个魂灵都在颤抖,就在那刻,栖梧觉得自己嘭的一声,炸开了。
而慌不择路的曲寒川,连爬带滚的急忙跑出。
他急急的喘着,觉得好险。
还好在他们开始那事情之前,那坤儿放自己跑了,不然可真没办法面对他们两个了。
不过他拍着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觉得那疯疯癫癫的坤儿,也太可怕了。
只是他想起那坤儿对着那魔修,那占有欲可太强了吧。
但是他惊恐之余,心底浮起一丝高兴来,莫名觉得那坤儿雄赳赳的样子异常得劲儿。
倒不是支持京坤这个行为,只是对象放在那个老是在后面煽风点火的魔修,一切忽然合理解气起来。
心里不爽快又拿那魔修没有办法,看他被坤儿欺侮强占。
仿佛有种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恣意。
再者说,他觉得京坤那一刻像个人了,有情绪了。不像之前只是空泛的一块木头,里面全部都朽了。
如今看上去,倒是有血有肉的了。
会开心会欢喜,会为了个人满天满地找果子,虽然欲望强了点,整天就做着那档子事。
但是,曲寒川觉得,那样真不容易。
不知不觉的,眼里又起了雾。
脑海里,又是那年雨天,雨势磅礴而下。雨滴急急坠落,在地板上摔的粉碎,大大的喧哗开来。周围的一切都被这场雨笼在乌黑里,见不到宫殿见不到栏杆只茫然的一片乌黑。
那高大的人,就这样晃晃悠悠出现在雨里。
那头发黏腻成条站在他的脸颊,那雨水成走蛇,游走在他下腭脖颈间。
雨哗啦啦的落着,那京坤身上的黑袍沾黏衣服,露出结实的肌理来。
那京坤,正站在曲寒川的殿前,雨水流注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苍白的笑来,轻声呼唤道。
“师叔!”
曲寒川出来便是看到那样一个画面,那漫不天际的黑,那瓢盆大雨,那摇摇欲坠的人。
那时也是换命失败后三天。
曲寒川看着那淋雨的孩子,心疼坏了,急忙呼唤道。
“有什么事进来说,快快快,别淋着雨。”
京坤脸上轻轻的绽放一个灿烂而忧伤的笑,眼睛那么暖和,却那么伤感。
他轻声道。
“师叔,我要走了。”
曲寒川暗叫不妙,心楞楞道。
“去哪里啊?”
京坤微微抬头,水滴不断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缓声道。
“我要去找他了。”
曲寒川心茫然的下坠,自然知道是要去哪里,只怕是要自杀下黄泉去了。可是,曲寒川必不能由着他,只大声痛斥道。
“你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为爱人寻死觅活的,你要你父母怎么办,你让你亲友师长怎么办?你的命是他们给的,你那么轻易抛弃了?你对得起他们吗?”
京坤无声的动了动嘴皮,扯出一个弧度来,异常平静道。
“师叔,我没有家人了,父母亲戚一个都没有了。”
轰的一声如惊雷炸开,曲寒川震诧的久久不能回神,仿佛身躯不是自己的,待到他找回知觉,背后一阵发凉。
他怯懦的望了眼那高大的青年,却见他毫无波澜的望着自己。那眼神一瞬间,曲寒川不敢去接。
曲寒川低下头,喉咙太苦,哑着道。
“忘了他吧,好不好,算师叔求你!”
那京坤挂着浅浅的笑意,轻声问道。
“忘记?怎么忘记?”
那一声缥缈空灵,明明那般平静,却带着无比湍急暗流,席卷其中。
淡淡一声质问,如一声重锤狠狠的敲在心脏上,便将曲寒川逼到了死角,他带上了恳求的语气道。
“找个活下去的动力,找个目标。苟延残喘下去吧,好不好。”
京坤端正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慧岸师叔五十年前和我说过这个话,叫我找个由头,活下去。我找到了,以他为目的活下去,他答应与我在一起那天,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开花。可是他死了,为了救我死了,我亲眼看着他碎在我面前的。”
太过平静的话语,太过压抑的事实,沉甸甸的让曲寒川喘不过气来。
曲寒川忍不住眼里含泪,对着那雨里彷徨的身影,对着那喧哗的雨声,大声呼喊道。
“坤儿,你怎么找他?你还是活下来,等他投胎吧,你下了黄泉,也等不到他了。”
京坤静静道。
“可是世界三千,我如何找他?再说转世了,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他曾经告诉我,人死后,带着执念,可以创造一个幻境,可以把思念的人格拉扯到那里。我想,我足够想他,那样我和他,我的父母,爷爷,家人全部都会在那里。循环往复的走下去,我是大乘期,可以支撑很久的。”
说着带着期翼与愉悦,恬然的笑着。仿佛死亡是个美好的解脱,而活着却是地狱般痛苦煎熬。
雨声很大,雨水进到他的嘴里,那话也仿佛被雨声淹没,可是还是重重的击到曲寒川心底。
曲寒川看着那笑莫名烫到眼睛里,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
再没忍住,眼泪哗然的往下坠。
只是他后来,便召集所有能找到的人,正阳宗,轮回剑门,他们门派所有人。
所有人的用武力困住那一心赴死的人。
压着京坤,给他喝下了忘情水。曲寒川哭着,沙哑着,在那片冷雨下踉跄的喊着。
“坤儿,别怪师叔,求你!别怪师叔好不好,师叔只想要你活下去,活下去,坤儿!”
那忘情水不知为何副作用如此之大,那京坤头上的道印亮了灭,灭了亮,随后狠狠的绽放出光芒。
金光亮了半边天,自那以后,京坤便走火入魔,疯了。
在暗无天日的地界,衣衫褴褛,头发燥乱。高大的人日日仰着头嘶吼着,犹如一只困在陷进里的兽,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有时候去地牢看他,见他颓然的缩到黑暗的角落里。高大的身子带着厚重的锁链,在那石头发霉的角落里团成一团,睁着漆黑空洞的眼漠然看着来来往往看待的人。
他的身上越发脏污,头发越来越凌乱,哪怕司华年一次次给他抚奏安神的曲子。还是一次次的发狂咆哮,整张脸狰狞扭曲的如个失了智的野兽。
这就是正道的第一人吗?这就是天才绝艳,百年大乘的天子娇子吗?
一次次的曲寒川下去看那被囚禁的人,看着那人苟延残喘毫无体面的活着。
他颤颤的身子在牢笼几丈之外,看着那人挣扎身上的锁链。看着那人头发一点点白下去,面容开始早衰。听着那人撕心裂肺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曲寒川心里开始质疑。
他错了吗?强留他活着,错了吗?
一开始注意到这孩子是因为他没有规矩,身为大弟子日日喝的烂醉。惹出事端,店家日日上门要他欠的酒钱。整天没心没肺的,不成体统,曲寒川少不得为师兄多教训几下。
后来见他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来看望。碰到什么事也是自己去解决,偶尔头破血流的回来,什么也不说。
就仿佛是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没人管。
到后来万兽谷全数阵亡,只剩一个藤维也。那大弟子挨在他身边温声劝慰,犹如两只互相安慰的幼兽。
他总以为那弟子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总是以为他没心没肺的外表下,是阴沉,是算计。因为他总是偶尔看到没人处的京坤,脸色总是异常难测阴郁。
那大弟子,总是对很多事情,少了些同情心,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仿佛很多时候,少了很多,作为人的情绪。
那弟子所有的阳光,所有的笑意,都只是个假象。是覆盖在在那阴暗丛生深渊的表象。
所以一直以来,他对那弟子很是不喜。
曲寒川觉得万兽谷一事看到那弟子深藏冰山底下的一角。
如今看来,那些阴郁,只怕底下藏着多少伤痕累累和血迹斑斑。
是什么缘故,会让一个孩子那样伪装自己,保护自己?
是什么怎么样的过去,能让一个那么善良的孩子,选择包裹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变得心思叵测。
那帮藤维也是为了什么,能让一个内心围墙那么高的人,敞开心扉?难道是经历相似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曲寒川莫名心里不舒服,想到这自己平时只是冷眼和责罚,有些过意不去。
可是为何他这般的孤独呢,好像一直独来独往,不与人交往,师兄没有顾着他的心里的事情吗?难道对着他师尊,也不肯敞开心扉吗?
随即他想到,那师兄,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哪里有情。只会根据理性判断做出合适的事情,哪里会顾虑那么个孩子。
那孩子这般聪明敏感,也是懂的这些的吧。
这样一想,心里隐隐作痛,看向那孩子的眼光越发复杂。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个老是笑的的孩子,明明一直难过,却从来不在他们任何人面前表示一点难过忧伤。
那个孩子,已经不想要任何人的糖了。
后来那肖瑶光忽然的消失,那么利落干净。那孩子始终面不改色的一如以往肆意狂笑,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样子。
曲寒川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可怕,杀人不见血。伪装的如此好,看上去粗糙不设防,实则深不可测。
但后来这孩子身边朋友慢慢多了起来,欢声笑语的。
有一回见他们喝醉了闹起来,叶初霁他们闹着京坤说月下在想哪个美人。
才知道,这孩子有了心上人。一方面觉得好啊好啊,这孩子成了家就不苦了,有个人能说说话。
一方面又担心,这个孩子那么阴沉霸道。要是对方不肯,只怕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只是当时京坤抱着酒坛子傻笑,死也不肯说出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曲寒川觉得,这孩子向来不会说的,便也没放在心上。
后面天阴山之后,那孩子又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又变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喝酒,只是那不同当年,还会伪装出笑意。
却连笑也不会笑了,很明显的展现出自己的失意狼狈。
曲寒川很是奇怪,那京坤闻人厄与藤维也好的如兄弟一般,怎么就散了。
辗转听闻,叶初霁查明了一件事情,很隐晦。但还是让高层的人知道了,那便是那闻人厄一直冒充京坤的名头砸人店铺,抢人东西,杀魔教的人。
再细细问责,原是京坤不同意闻人厄去找合欢宗宗主的麻烦,少爷脾气起来便是要闹腾。
真荒唐,一个炎谷怎么敢与那合欢宗叫板。
再听闻,这其中,有闻人厄师尊肖容的挑拨。
曲寒川冷冷的笑着,便是觉得那京坤一片好心喂了狗。什么都给,什么都付出,事事挡在他们前面,结果只是如此。
他便看着那孩子一日日消沉了下去。
但是曲寒川总觉得,那好不容易才决定敞开心扉的孩子。这一番心扉紧掩,仿佛是一辈子的孤单下去了。
再后来,那孩子冰穴中救了自己,刚出窍便又升了几阶。曲寒川很是狐疑,这修为是怎么回事?但是京坤又火急火燎的去了别处,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是曲寒川头一次看他如此着急的样子,就仿佛再不走就会错过什么,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过了几天,那孩子回了宗门,失魂落魄的已是合体。
这如何可能呢?才几天便是合体期?只是京坤将自己关在房里很多天,想问一句也没有回应。
曲寒川实在受不住打开门一看,那京坤默默坐在椅子上。如同死物一般,形同枯朽两鬓斑白,整个人仿佛裹上一层重重的阴霾灰暗。
最后换魂的时候,才知道这孩子的心上人死了。
之后那安语竹与司华年时常来照顾。
修真界人人称他好福气,有好师尊,天子娇子,各种相好上门。
曲寒川每次听闻都是觉得荒唐的苦笑。
什么天运之子,什么正道第一人,什么温香暖玉美人在怀。
只不过一个无父无母,师尊不疼,好友背叛,恋人早逝的可怜虫,整个人人生看不到一点甜头和出路!
曲寒川满心纠结,害怕自己强留他活下来是错的。他有什么资格阻止那孩子去和家人和恋人九泉之下重聚呢。人世没有他眷恋的东西了,靠什么让他留下来。
自己真的有资格强留他在人世吗?
他所思念的人,都死了,而世界上其他的人,不能让他掩埋那些苦楚了。
一年年的,曲寒川会想,也许他死了,会真的很开心吧。
但曲寒川舍不得啊,总是留他活下来折磨他,也折磨曲寒川自己,等待转机出现。
直到如今,改变局面的人出现了,一个阴险狡诈的魔修。
但是曲寒川不管这些了,能有个人,让他想活下去。哪怕他天天就是困住这魔修做这档子强迫强占的事,如个采花强盗一般,曲寒川很知足的觉得,也很好。
那个疯癫的孩子,做着个没清醒的梦。会哭会笑会执着,如此一生,就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