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缓缓的逝去,栖梧在黑暗中醒转。
那寒霜之力,仍然如无形的冰刃,一刀一刀的在他身体每片血肉里凌厉划开。
栖梧力倦神乏,贪婪的允吸着香甜的空气。手边是冰冷的触觉,那粗糙的金色剑柄还抓在手边。
那种□□真实碰触的异样,让他心里一颤。
他还活着?!
可是他明明死了啊?如同前世一样。
他黑暗里坐起,身上还是伤痕累累,腰腹之间依旧崩裂开的疼。但是那腿脚,可以感受到了。
那伤,那冰冻的手脚经脉,已经没有大碍,性命也保住了。
谁?谁有那么大本事,将濒死的他救回去。
他气力渐渐恢复,他狐疑的看向四周。
光线不明,他绿色的眸在黑暗里发光,他隐约看得出,这是个庄严的大殿祭坛。
那身底下站着的,是古老文字,与古老图画构成的圆形法阵,隐约显示着力量。
那祭坛以及四周围四个布满古字的柱子,皆是青铜所筑。
那青铜看着似新却旧,也不知会是多少万年的东西,而底下的祭坛,有着造世灭世之能。那漂浮的古老的文字,似是可以召唤某种神秘的能量甚至说,是组成世界力量的质。
那不是栖梧能匹及的力量,哪怕是那清璃境里的九凤,也不能及。
栖梧站在其上,感觉颤颤巍巍,不敢站直。
而那脖间那块鳞片,正闪耀着混沌光泽。
那不是世间八属性之光,是日月混沌星光,是世间一切最原始也是最强的力量。
一个身影,从黑暗更古而出,带着如天空般庞大的力量,占据了整个祭坛。那巨大的身影岿然不动,威压却落到栖梧心头。
那力量强大到如蜉蝣见到茫茫大海,心神震撼。
栖梧整个怔住,滞息好几瞬,才深深的吸入一口冷气。
他黑暗中未看清那巨大舞动的身影,甚至那物未曾睁开眼睛,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一直源自血脉里流传的尊崇油然而生,他急忙的单膝跪拜,满脸的敬意,涩声道。
“烛龙大人。”
黑暗中,那巨大的脑袋睁开双眼,那澄亮而深邃的金色蛇瞳,此刻充满了散漫。
只是一双眼睛,便比一幢楼都大。
那烛龙,便是更古以来还活着的神兽里最强大的一位,世间仅此一只。他蛟首牛角蛇身,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吐息则成风雷。
仲裁着世间道义,代表了一切的权威。
也是狰狞一族,世代侍奉的神明。
而此番,想来也是烛龙之鳞唤出他来,否则真的要步入黄泉,永堕冥府。
一个低沉而苍凉的声音,带着绝对的威严缓声道来。
“狰族的小儿,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仅是短短几句,便让栖梧心惊肉跳,却只能低头道。
“栖梧自幼流落凡间,并未在族中露面,多谢烛龙大人出手相救。”
烛龙像是浅寐,未曾完全睁眼,也并未对着栖梧多放在心上,便只是淡然道。
“如此,便好生歇息。待到好转,便回狰族,你血脉纯正,来日必有派遣。”
栖梧微滞,对着那天生顺从烛龙的血脉差点迷了心智,却想着救世重责,便只能哑声道。
“多谢烛龙大人,只是栖梧受天道所托,另有职责。那临云界,三十五年后,便会出现灭世之人,而栖梧,便是要除掉他。望烛龙大人宽限些时日,待栖梧办完事情,再行侍奉之责。”
烛龙颇有意味的哦了声,打量着那恭谨的青年小辈,轻挑一个笑意,缓声道。
“那便在此处疗伤,完全好转,能自保便放你下界去。”
栖梧躬身,铿锵道。
“多谢烛龙大人。”
只是他忽然想到,自己仿佛是死在那人怀里,只怕他醒转,看到自己尸身化成一片雪花飞走。
不知那人会如何?
只是,他抬头看了看那永恒的存在,一脸漠然刚正。
又低下头,罢了,若是他为了去见一个人去驳了烛龙大人的好意,只怕会被丢下祭坛的。
于是他垂下眸,只得一脸沉默的恭送那烛龙的离去。
祭坛无日月,只有黎明前的的破晓微光,也无四季寒暑之分。
他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花了时间疗伤,修复经脉。
接着便是苦练苦修,练习剑术,炼化那极欲之眼。
黑暗里过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觉,他已经合体后期,半只脚便是大乘。
三仙器护体,这世间再难有敌手。
那祭坛便顿开一个黑洞,那里面便是通往下界的传送口。
他一个飞身,便穿了过去。
枯寂无一植株的荒山内,穿过蜿蜿蜒蜒的隧洞里,往来无一人,异常空洞静寂。
只有每隔几步路途,便有灵石点亮的灯照亮些许地方。
洞内虽然干燥无湿润,但是依旧昏暗无光。
一素白纤瘦的身影,手执一盏微亮的宫灯在前方引着路。
栖梧在身后,脸越发的阴郁下来。
而前方那个身影,飘飘忽忽,如同犹如黑暗中的白衣女鬼一样缥缈。
栖梧看了看这仿佛无穷无尽的隧道,眼神黯淡下来,多了一丝自责愧疚。
而灯光越发昏暗处,经过一个拐角,微微透出亮光,也终于豁然开朗,进入一个巨大的石窟中。
那里面空气有些浑浊,但石壁倒是平整,里面光影影绰绰。里面堆积着很多坐着的女子,见着生人来,都惊恐的望后缩往后躲。
栖梧看着那群下意识往后退的女子,微愣了愣,眼里不可避免的烫了烫。
但是暗处的女子们,抬头看清他的相貌,像是不可置信般颤声道。
“宗主?是宗主!真的是宗主!”
人群哗然的闹开,那群女子顿时眼眶泛泪的涌了上来。
一群美丽柔弱的女修便哭着围了上来,像是飘零在海上许久的鸟儿,遇见了岛屿,一时忍不住的喧嚎大哭。
那素白衣裙的女子,平静的站在一边,面上凝重不减,但是声音压抑住了激动镇定道。
“姐妹们,宗主回来了,他修为更上一层楼,我们躲躲藏藏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近日好好修习,配合好宗主的指令。”
众女眼里有光,面上带恨,一时都擦干净泪水,重重的点了个头。
说着,又带着栖梧去到别处,而洞里暗处的女子,忽然如活了过来一样,神采奕奕,眼里多了些希翼。
那石窟内部,又别有洞天,藏着一处石室,素白女子怀中掏出一枚令牌,契合到石门上,应声而来。
里面的阴阴沉沉的,而石室最僻静的角落里放一张寒冰床,散发丝丝凉气,而上面躺着几个美艳沉睡的女子。
而一人正坐在她们其中,感受到强敌来犯,一瞬间站立起身,灵光暴涨,握紧了拳,眼里精光大放,像是震慑又像是警告。
而看清来人后,强装的倔强瞬间崩塌下来,那眼里装出的锋芒锐利,一瞬间变得通红湿润,女子凄然泪下,神情很是激动,却呆滞原地,捂住了口鼻抑制住那潸然而下的泪水。
栖梧看着那美丽单纯的面容,那向来最爱施脂粉,穿鲜艳衣裳。带华丽首饰的女子如今身穿劲装,一身黑袍,发简单扎起,一副强悍模样。
栖梧难免触动,涩声道。
“霓裳,我回来了。”
那女子终是忍不住,一瞬间哭成了泪人,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道。
“你终于回来了。”
接着霓裳与白蚌便断断续续的讲着这些年的经历。
“二十年前,宗主失踪已久,那摄魂宗探着大师姐不在便攻入了合欢宗。那时外门被破,还好我们与海棠姐姐们有练合欢大阵,有抵挡住他们,姐妹们没什么损失逃了出来。只是海棠,红果与红绸三位姐姐挡住后面被摄魂宗的几个长老打散了魂魄,我们便逃到了这里。”
栖梧闻言,沉沉的吐出一口怒气,他眼里寒光一闪,冷声道。
“那妖乐呢?”
霓裳美眸里晶莹一点,恭谨道。
“妖乐当时也是全力抵抗的,他养的巨型凶兽那时尽数战亡,他也断了一只手臂。”
栖梧神色稍缓,但又问道。
“那他现在在哪里?”
霓裳又道。
“这二十年,我镇守在这里,护住姐妹们,白蚌善于隐匿身形,便一直出去查探消息。而妖乐和大师姐没事就去捣毁几个摄魂宗的分堂,他们只敢偷偷来。但是摄魂宗四十九堂,他们毁去十来个了,实力不如如前。妖乐打算与五毒堂联手,搞垮摄魂宗。只是他们如今都躲着,妖乐虽然突破了合体中期,但少了个臂膀到底实力大减。五毒堂与我们合起来,也难与摄魂宗相抗。”
但霓裳眼里闪起亮光,悦声道。
“但是,现在宗主回来了,情势必然不同了。”
栖梧眼眸垂下,一时愧疚万分,这群依赖他生存的女子,在他不在的三十年间,竟过的如此飘零。
他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他淡声安慰道。
“无事,你们放心,我早布好了局,不久后,就是摄魂宗与鸿昊的死期!”
听着那豪气干云,两女眼神放光,十分敬畏的望着他,眼里皆是崇拜,便齐齐点了头朗声道。
“是!”
接着栖梧将目光游移到那保存的很好的尸身上,见她们依旧一息尚存,面色也带红润,栖梧探了探她们体内,都是只剩下一魂几魄,根本苏醒不过来。
白蚌看此情态,便小心翼翼的轻声道。
“海棠姐姐她们的身体我们保存的很好,虽然妖乐说她们救不成了,叫我们丢掉,可是....我与霓裳都觉得,要是宗主回来,可能会有办法,宗主你看.....”
说着将颤着的手捂上心口,一脸焦然的望着栖梧,仿佛在害怕,也仿佛在期待。
栖梧看着她们好像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要是自己说不能,只怕她们是要崩溃。但是,他坚定了点了点头。
“有办法的,只是得需要寻一件宝物,只知道大概方位,要寻些时日。”
那聚魂之石,便有如此功效,只要身体保持完好,无严重的内外伤,便可活过来。也是他要找的最后一件仙器,虽不知在谁手中,但他凭借其他三件仙器,可大概知道在正道的方位。
两女大喜过望,一瞬间提着的心放下来,彼此相拥而泣,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一瞬间两个貌美的女修,哭的那么狼狈,那么释然。只因为,有了依靠,不再需要自己故作坚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我特意保存好好的,我知道宗主你一定会回来,宗主一定会有办法的。”
栖梧看着那往日异常活泼调皮的两个女孩,合欢宗里,海棠高傲,红绸稳重,红果沉着,而白蚌霓裳老是没天没地的惹祸,去捣蛋。
可是变故突生,上面依靠的人都不在了,还要底下担着一群弱小。除妖乐外,就属她们修为最高,便只能强装起一副干练有担当能扛事的懂事模样。
不能露出一丝怯意,否则,靠她们保护的人会日日惶恐不安。
这样子,多像以前的栖梧,强装着残忍阴暗,让人不敢欺负他。
她们这群女子,先前最爱香粉打扮,弄得到处香气扑鼻,如今为了隐藏,一身素净,不敢带着一丝气味。
想必,夜里会委屈的哭吧。
这两个先前一直受着别人庇护的天真女修,如今却颇有独当一面的样子。栖梧总以为,会是稳重的海棠,或者红果先突破合体期。没想到经年事变,竟是那往年躲懒,只爱穿衣打扮的霓裳突破了合体,而白蚌也到了出窍后期。这两人,这二十年必定吃了不少苦,担了不少压力。
栖梧走上前,半蹲着摸摸她们的头温柔的安抚道。
“你们做的很好,真的很好,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霓裳和白蚌难以自持,更是热泪盈眶,抱着栖梧破声哭诉起这些年的委屈来。
过后,栖梧沉吟片刻便定下了下一步的谋划。
“白蚌,你将这个灵药拿去给妖乐,这是天阶活肉髓。叫他砍别人的手,在他断臂处切个截面来,接上手臂灵药一抹,过些时日经脉便接的上来。得找个修为不低的手来,用起来越灵活。”
说着便把绿光莹莹照亮满石室的灵药丢了过去,白蚌尊崇至极的收下。
接着,他又将那红色招魂幡递给了霓裳。
“你带着宫长鸣,这三十年我凝练过他,打几个出窍合体不在话下,护好她们。”
霓裳面上一喜,便兴冲冲的接过,
栖梧便接着沉声道。
“我先去五毒堂看看,随后联络上大师姐,你们养精蓄锐,待我拿到救海棠她们的法宝,便攻上那摄魂宗。”
两女闻着这话,眼里的不安全部落在实处,她们知道必定会成功,因为是这个人,她们眼里灼灼放光,异常笃定的点了点头,齐声道。
“是!”
栖梧缓缓走出那间石室,那岩壁的灵灯映着他阴沉的脸庞,他眼里寒光闪过。
那鸿昊前世在闫帝面前低眉顺眼像条狗一样,在旁人面前又这般作威作福,前世毁他修为断他手筋。今世,又敢动他庇护的合欢宗!
此仇不报,难解他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