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风的答案令胡宴相当不爽,至少也没心凉。他想啊想,自己劝自己,还是接受了。
大雨倾盆,云从风熬了数天,等雨势稍稍一歇,立刻冲了出去,他已搜寻过十几座山头,还有六座山没找,要是这最后的六座山都没有,那只能无功而返了。
胡宴抱着胳膊看他找,等他累了就递水壶,默不作声。
云从风搜寻了三座山,依然一无所获。
“别找了吧?”胡宴开口,他知道云从风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他也理解,但是跟看不看得下去他吃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云从风笑了下:“还剩三座山,剩下的都没有,我就回去。”
“那好吧。”胡宴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一座山还没寻完,又下起了大雨,这回连山洞都没得躲。胡宴扯下腰间的束带,折一片蕉叶,腰带望空一抛,腰带迎风便长,落在蕉叶上,垂下一片帷幕。两人就在蕉叶底下休息,雨珠子噼噼啪啪打在蕉叶上,动听的吵。
蕉叶面积不大,两个人并排坐着,有些挤。胡宴就很想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敢,不靠心理上又有点不舒服。
“累吗?”云从风忽然问。
“跑上跑下的人是你,我又没干什么。”
“嗯……你要不要躺下来会?”
胡宴简直是喜出望外,天啊呆头鹅今天开窍了!不过还是要保持矜持,矜持:“这太窄了,怎么躺得下来?”
“枕大腿啊。”
这可是你说的!胡宴小心脏砰砰跳:“那我枕的时候,你可不许动啊。”
“嗯。”
胡宴躺下来了,小腿伸展不开,没关系,躺着总比坐着舒服,何况还有活枕头,心满意足。
他抿着嘴,差点儿笑出了声。
云从风看得一清二楚,他撑着下巴看白纱外的苍茫大雨,神思恍惚。
这天终究没把剩下的山找完,熬到次日接近午时,大雨初歇,他又开始找。找着找着草没找到,倒在草丛里发现了几粒植楮草的种子。
而且有明显的妖气,草丛被踏折的痕迹,凌乱的兽爪印。顺着爪印和妖气一路找去,云从风健步如飞,很快找到了一处山洞,黄泥泥泞,满是脚印,这里无疑就是一处妖穴了。
他正要走进去,被胡宴伸手阻止,言简意赅:“我来。”
云从风看着他走进去,神经紧绷,鹿南山的妖都是抱团的,异常排外,这几天他上山来,无时无刻都有妖在暗中窥伺,直到胡宴来了才好了些许。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胡宴会跟妖穴的主人起冲突,要是爆发大战,双拳难敌四面手,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且未知。
他屏气息声等待了许久,直到胡宴平平安安从洞穴中走出,他才松了一口气。
“你要的东西。”他提着一个小袋子,“都在里面了,一粒不少。”
云从风接过袋子,仍有些不放心:“他有提出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我想要,他敢不给?”胡宴一脸满不在乎。
云从风知道他身份高贵,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少多心了。走吧走吧。”
来的辛苦,去得轻松。云从风返回曲绘,将一袋种子如数交给了殷洪,殷洪拿到东西,打开来看了看:“不错,辛苦你了。”
“去的路上,危险么?”
“有惊无险。”云从风苦笑,“找得太不容易了,还总是下雨。”
殷洪点头:“年轻就是好,你暂且等一等,东家那边的报酬不会少你的。”
“好的。”
云从风回到熟悉的地方,坐下来趴桌上小憩。胡宴远远看着他,看了很久,扭过头,忽然就想去看看季家那边怎么样了。
要知道云从风这么辛苦地爬上爬下就是为了挣他家的臭钱。
一念既起,他毫不犹豫地动身前往,无需耗费太多功夫,他轻而易举进了季家内宅,仆从如云,院内花开锦绣,依然是一派富贵荣奢的景象。
他直接去了季鸿和石汀兰住的锦葵居,离得不远便能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药味,时不时传来男人压抑的嘶叫,宛如夜半鬼哭,凄厉可怖。
胡宴跃上房顶,如法炮制地将镜子贴在屋瓦上,吹上一口妖气,镜面一闪,缓缓浮出屋内的景象,影影绰绰的只能看到其中一角,有医师在为季鸿把脉。
石汀兰一身湖蓝裙裳,乍一看去倒是优雅大方,而面庞肉眼可见的神色憔悴。
许久,石汀兰问:“怎么样?”
医师捋着胡子:“不太好,脉象细弱无力,急火攻心,面色潮红,再这样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植楮草的种子已经拿到了,其他清火定神的奇药皆已找到,请大夫务必救救我丈夫!”石汀兰说着就要下跪,一帮人呼啦上前劝的拉的,医师也连连摆手直说不可不可。
胡宴看得很无聊。
季鸿莫名其妙病成这个样子,除了他自己没谁救得了他,照他看来,这种自己都放弃了的人还不如不救。
屋里的人闹腾了一阵子,最终结果以石汀兰哭哭啼啼坐着,医师转去开药结束,药方开好,医师直言没有百分百把握有效,方子用不用自作决定,道罢辞别离去。
医师走了,药还是要煮的,一群人忙着去配药煮药去了,屋里一时少了许多人。
胡宴揭下镜子,收好,摸着下巴思索了会,跳下屋顶,进屋:“石小姐。”
正拿着帕子抹泪的石汀兰一惊,抬头看到胡宴站在门口,不认识,似乎是妖,不由得紧张起来:“你是谁?如何进得这里来的?来人啊——”
“嘘——”胡宴竖起食指,屋里的其他人一霎时失去了意识,全变成了呆呆傻傻的,一动不动。石汀兰愈加惊慌,站起来刚要开口,胡宴道:“我是清平司副司主的朋友,你要的植楮草种子,就是我帮他寻的。”
石汀兰愣了下:“清平司副司主的朋友,他怎么会跟你混在一起?”“大姐。”胡宴坦荡地打断对方,“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着过去人妖有隔的那一套呢?”
虽然可能过几十年就要变天了,但是现在还是行得通的。
石汀兰抿了抿嘴唇,坐了回去,恢复了那种身为大家闺秀的从容气度:“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没必要讲究这个。”胡宴虚席而坐:“我就问您几个问题,请您务必回答。”
石汀兰攥紧了帕子,她不喜欢这种被审问的架势,不过她忍了:“阁下想问什么?”
“您的丈夫有躁郁忧闷之病,疑心严重,这件事,你嫁进季家之前是否知道?”
“不知道。”石汀兰语气不善。
胡宴话锋一转:“但是季鸿身边的人说,他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以前如何,我并不清楚。”石汀兰神色愈加不愉,胡宴劈头一句:“那你知不知道,他的疑心病由你而起?”
石汀兰一怔,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我待他并无怠慢。”
“这可不是怠慢的问题,是他觉得你不像活人呢。”胡宴观察着她的脸色,“像罗刹,像恶鬼,宅里一切异动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石汀兰一瞬间情绪失控,破口喊道,稍许平静下来,秀美面庞下隐忍怒气:“我自嫁进季家,没有哪一处做得不好!”
“这不是做得好不好的问题啊。”胡宴心想大姐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重点都没搞清楚,不对,是她不愿直面这个话题,要搞清楚,不如……他走近石汀兰,石汀兰紧张起来:“你干什么?”
“就看一看。”他食指点上她的额头,指尖紫光闪烁,试图钻入她的识海一探究竟。
是人是鬼,一窥其底不就行了?
石汀兰双目涣散,在紫光闪现的一刻忽的一缩,怒斥出声:“放肆!”一巴掌打开了胡宴的手,踉踉跄跄地退后数步,头晕目眩,强撑着说:“竟敢对我用搜魂之术,清平司的术士必将你下入妖狱!”
呵,胡宴完全没在怕的。他只对石汀兰能摆脱他的搜魂术颇感惊讶:“你对自己上了魂锁?”
魂锁是人族术士专门针对搜魂术研究出来的一种法器,一般只有掌有秘密的富商高官才会在魂魄上烙下法器印记,以防对手派人暗窥取秘密。石汀兰既没经商,也不是高官,在魂魄烙上魂锁就非常可疑了。
石汀兰抿着嘴,怒瞪着胡宴,很快她眼中逼出来的愤怒气势坍塌成惊讶:胡宴身后缓缓蔓延开茸茸的狐尾虚影,硕大得惊人,满月般的清辉充斥了整个屋子。
胡宴只释放出了三尾的力量,他已经足够克制,再露一条他的气息必然会如狂风暴雨般冲击整个曲绘——这相当于“标记”,强悍的大妖有权力占据它能标记的土地并且统治土地上的所有妖族。
胡宴不愿意管事,而且区区一块魂锁,三尾足够了。
指尖紫光比原先浓郁了一倍多,胡宴笑着接近,劝她:“放心,我下手有轻重。你别乱动就行,保证不伤及你的魂魄。”
“你……”石汀兰既惊且怒,又无力反抗,急促地喘着气往后退,胡宴原本想直接定住她点上法术就完事了,但是这一来就好像他要强了她一样,索性站住,看她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真是的,直接来一发就完事了。胡宴暗骂自己,抬手将要点上石汀兰额头,石汀兰突然惊喜地喊道:“季鸿?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