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泽大老板这次来的排面大得很,不光有他,还有其他在京中腰缠万贯的大妖,富商大贾,乘轿骑马,浩浩荡荡。一齐来迎接云从风游街去。
云从风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数个仆从如狼似虎地给他套上状元袍,戴上金花状元帽,腰束罗玉带,拴上金鱼袋,脚蹬蛟龙出海翘天履,直接抬上马,呼喝:“恭请状元爷游街咯!”
跨上马的时候,云从风还是懵的。
锣鼓声大作,震得人耳朵疼。
陌生的人向他微笑拱手,说恭喜贺喜。他回头来想找胡宴在哪,马已经被人牵走了。
状元游街从归海书院起始,沿街游遍京中繁华之地,一路欢呼雀跃,游街还途经皇宫,皇宫附近紧挨着六部和大理寺、清平司,沿着街走,不少朱衣紫冠出来看热闹。
由皇城走回归海书院,马一停下来,富商们立刻围上来,热切地问:“某惟一女,亦不至丑陋,愿配君子,可乎”
“吾家有女初长成,天姿国色,知书达礼,愿配良人,公子可有意动?”
“我家女年方十六,性情乖巧温柔,已是书院弟子,在书院中排行前几,颇有才名,与公子乃是极配。”
“你走开,谁不知晓你家女儿长得丑,怎么配的上云公子。”
“我家女儿长得丑?也不瞧瞧你家的,长相说不出口,就夸性情温柔,我呸!”
方才还和和睦睦的富商大贾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直骂,夹着云从风不知所措。他怔了半天:“诸位请冷静,其实我没有……”
半空中陡然传来一声气势雄浑的大喝:“都让开!”
富商们齐齐一愣,抬头看,站在半空上的数位术士将云从风凌空摄起,前后左右架着,直接把人带走了。
这下富商们炸了锅:“这是哪家的!好大胆!欺负我没供奉是不是!”
一般的富裕人家,多多少少都会请一两个术士在家镇着,一来是为了撑场面,二来家宅里出了什么妖魔鬼怪,方便镇压妖邪,同时还能保护自己人身安全。突然出了这般事故,争相联系自家的供奉速速把如意女婿抢回来。
且说云从风这边被人架着,腾云驾雾,胳膊被拽得生疼,他尽力扭过头:“大哥松一松手行不行?”
架着他的大哥态度还好:“姑爷请忍耐些,我们这些人奉命行事,一会儿就好。”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这个姑爷一会到了府上,自然知晓。”
云从风暗暗想着,围着他的富商大贾按理来说势力也不算小了,抢他的人还是公然劫人,而且架着他的术士实力都不俗,还是“奉命行事”……难道是哪位皇亲国戚?
“站住。”
云从风听出来是胡宴的声音,而且是女相宴姑娘的音色。
一人:“阁下莫非也是来抢女婿的?谁家的供奉?”
胡宴眉头一挑:“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我的。”
术士“噫”了声:“姑娘莫要开玩笑。”
“云从风!”胡宴叫他,“你说!我是不是你媳妇?”
云从风:“……”
他想了想,说是吧,只能躲过一时;说不是,要真见了那位“岳父”,可能就没法托辞这桩天降婚姻了,两厢对比之下,他决定说:“是,我和他早有婚约。”
不想术士大哥接着说:“既然未成天地之礼,那么还有转圜的余地,姑娘可否愿意接触婚姻?我家老爷自会补偿你。”
胡宴嗤笑一声:“补偿?钱?你家老爷未免太没见识了,我是缺钱的人吗?”他已经懒得废话,身后慢慢生出九条狐尾的虚影,柔软地舒展开来,狂舞招摇,“人,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术士们面面相觑,断定这场是打不过了,一齐松开云从风,抱拳道:“后会有期!”一溜烟不见了。
云从风没了支撑,直直坠下,胡宴飞扑上前一把抱住他,眉开眼笑:“云公子,刚才有没有被我惊艳到?”
云从风:“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被他抱着,太羞耻了。
胡宴闻言立刻松手,云从风再次坠落,迅速抽出定风符稳住身形,气差点喘不上来了:“你能不能别这样?”
胡宴哈哈大笑:“可是你说的要我松手的。”跳下来转眼间就回复本相,“怎么不答应别人,来抢亲的或许是皇亲国戚呢,你一答应了,以后能当丞相也多份助力啊。”
“你不也没答应补偿么。”云从风气喘吁吁的,胡宴抬头,看到远方天空又飞来数点流光,是其他富家豪门的术士来了,忙牵起他手:又有抢亲的来啦!还不快跑!”
云从风气还没喘匀,被胡宴拉着在大街小巷狂奔。状元袍太长,跑着跑袍子前摆后摆全拖破了,金花状元帽也颠丢了,后面一群人远远地叫:“姑爷请留步!”
胡宴嫌弃他跑得太慢,干脆一把抱起来,哈哈哈狂笑:“状元郎是我的,你们谁都甭想!哈哈哈哈哈!”
云从风顾不上什么羞耻不羞耻了,他已经无力反抗,自我放弃了。
嗯,被人抱着还挺舒服的,除了颠了些。
胡宴踏步虚空,飞到循门阵附近,一低头钻了进去,云从风脸被墙扇了一下,鼻骨差点直直撞上去。
穿过循门阵,客栈门口竟然还蹲等着一群人,见到云从风就直扑上来,口喊着姑爷姑爷,胡宴转头就跑。
那天,胡宴带着云从风狂奔了大半个京城。此后,邺江人人知道,状元郎云从风有一个彪悍的妖族娘子,在榜下捉婿那天抱着自家夫君跑了大半个京城。
回到客栈还是半夜三更的时候,胡宴悄悄开门进去,客栈里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
炽奴一直没合眼在等他们,听到开门的响动,低声问:“是掌柜的?”
“是呐。”胡宴有些累了,一时没注意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身体将要扑倒,云从风赶紧扶住他:“小心点。”
“哎,累死我了。”胡宴焉焉的,大半个身子靠在云从风身上,云从风扶他坐下:“饿了么?”
“废话。”
“那我去下面。”云从风进了厨房,找出面条,起锅烧水,水开后滚入面条,下了鸡蛋和葱花。看到灶台上对扣着两只碗,掀开来看是一小碗卤牛肉,把牛肉也下去了。
面熟好了,他捞起来两碗,插上筷子端着走出来。桌上点了灯,胡宴在那泡脚,热气蒸腾,把暗黄的灯光也晃花了。
“好香啊。”胡宴昂头看了下,“还有牛肉呢。”
“厨房剩下的,就剩几片了。”他放下面碗,帮胡宴搅了搅,卷出更多的热气来,对面的胡宴的脸在雾气中都显得模糊了。
朦胧的美感。
云从风吃着面,忽然说了一句:“我以后是不是娶不上别人了?”
胡宴吸吸呼呼:“那可不一定,你当上官了,管娶不娶都有人上门提亲的,嫁不了正室还可以有妾室嘛。”
云从风一想也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低下头接着吃面。
云从风第二天才去看了归海文试的榜单,第一名当属自己,第二名叫宁盼波,看名字像是女的,第三名柳英。
再看刘怜冬的名字在前十之内,也不错了。
云从风看了榜单,心满意足地回来。危泽的礼金正好上门,八千八百八十八,再加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各色绫罗绸缎。胡宴的投注钱翻了一倍多,数钱数得眉开眼笑。
文试过后三天,上榜的学子就可以入学读书。对云从风来说,就好像课堂从云雾缭绕的抱璞山转移到了归海书院。
不过没那么大的压力,柳英对他很热情,自来熟地跟他聊了许多。宁盼波是女的,在另一个班。榜上前十的学识水平没有差很大,很容易就能聊到一块去,聊着聊着,柳英忽然问:“云从风,你当初是怎么认识白玖的?”
云从风考虑了下,说:“因为我打了他一顿?”
几人惊呼起来:“原来打他的人是你?为什么啊?”
云从风把危泽请他辩论的前因略去不谈,只说自己受邀参加一个辩会,被白玖抓着无关紧要的问题重复问个不停,当时人多眼杂,再辩论下去恐怕会动摇其他的人的心,所以他果断打了他一拳让他尽快闭嘴。
“你不是能辩赢他吗?一直辩下去有什么不好的?”
“他是为了破坏辩论来的,换言而之就是挑事的,不是为辩而辩,再辩下去没有好处。”
“噢~”众人点头表示明白了。
接着轮到别人自我介绍,七个人除去云从风,都是有些家底的人。要么父亲在朝中为官,要么父母都是代代累积财富权势的大家嫡系,总之没一个省油的灯。相比之下,云从风算是最寒酸的。
“云兄,你还记得刘怜冬吗?”
云从风点头:“他啊,我记得,怎么了?”
“他被他老子打了一顿。”那人说着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听说打得可惨了,今天开学向先生请假了,在家里养伤。”
云从风一惊:“他在前十啊,很不错了,为什么还挨打?”
“前十有什么用,给他老子丢脸了,挨打活该。”那人挤眉弄眼,话里有话。
云从风当然明白话中话指的是什么,心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