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港城警局里一多半的人都挤在审讯室旁边的监听室里。
邢磊亲自带人回来亲自审, 这都多久没见过了。
一个女警官捣了捣旁边同事的胳膊：“哎，顾明昭不是来协助调查吗，怎么老大还亲自问？”
男警官一脸神秘：“老大想什么, 哪里是我们能知道的。不过你没闻见吗？”
女警察不解：“闻见什么？”
男警官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火药味啊，隔着玻璃我都闻见了。”
他啧啧两声：“还没开始就这么浓……”
审讯室里的确火药味十足。
顾明昭保持一贯的沉稳和淡定, 打断了律师「顾先生有权不回答任何问题」的话，淡淡地道：“我来就是为了协助调查, 邢局长对我妹妹的事这么上心，我没理由不配合。”
邢磊指尖转着笔，突然一顿，竖起笔头在纸上点了一下：“顾先生愿意配合那是再好不过。我也不耽误你时间, 开始吧。”
他示意一旁的下属把几张照片递给顾明昭，问：“照片上的这几辆车你认识吗？”
顾明昭翻动照片, 视线在其中一张上停留了快一分钟才抬头, 声音沉重：“这辆黑色奔驰是我妹妹的车。”
邢磊挑眉：“其他两辆呢？”
顾明昭又扫了眼，将照片放在桌上：“没印象。”
邢磊：“港Hxxxx和港Hxxxx，这两辆车都登记在你公司名下, 你难道没印象？”
顾明昭拧起眉，似乎在回忆, 而后耸了耸肩：“我的确没印象, 我公司名下的车辆这么多，我不可能全都记得。”
邢磊朝后靠在椅背上, 手指状似无意地敲打着桌面：“10月23号上午10点28分，也就是你妹妹发生车祸的时候, 这两辆车在哪儿你知道吗？”
顾明昭面色不变, 幽深的眼眸在镜片后和邢磊对视两秒, 重新拿起那几张照片, 细细端详。
沉默蔓延。
气氛也悄然发生变化。
律师忍不住道：“顾先生公司有那么多车，难道每一辆车在什么时候去了哪里这种小事都要向他报备？警官，你未免把上市公司总裁的工作想象得太简单了吧。”
邢磊没有理会律师的话，继续看着顾明昭说：“我猜你也不会记得，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这两辆车在你妹妹发生车祸的同一时间，恰好也在城南，还在同一段路上，和你妹妹的车相距不过十几米。”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倾身向前，紧盯顾明昭的表情看了几秒，而后才低声问：“你说，是不是很巧？”
顾明昭闭上了眼。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片刻后又重新将眼镜戴上，透过镜片平静地看着邢磊：“邢局长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向你陈述我们掌握的事实。”邢磊说，“顾小姐的车和你公司的两辆车在周六上午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先生没必要向你们解释——”
顾明昭拦住律师，缓缓开口，目光中多了几分柔情：“顾茹是成年人，爱疯爱玩，经常满城跑，她去哪里是她的自由，我从来不会干涉。至于公司的这两辆车……”
他垂眸，扫了眼照片才继续道：“顾氏在城南有很多在建项目，也有办公楼。”
言下之意，这两辆车会出现在城南也不足为奇。
邢磊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顾明昭抬眼，平静地回答：“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视线在空中相撞，气氛如同一根无形的弦，瞬间拉紧。
邢磊突然勾起唇角，眼神却浸透冷意：“那该怎么解释，你公司的这两辆车在你妹妹车祸前，追着她的车行驶了两条街？”
闻言，顾明昭平静的面孔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邢磊捕捉到他表情细微的变化，眯起眼，无声冷笑：“说了这么多，顾先生难道真的认定，你妹妹的死只是意外，不是人为？”
顾明昭眼皮动了动，视线穿透镜片和邢磊对视。
空气中的那根弦在拉到极致之后，猝然断裂。
邢磊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
下属被他刚才的气势震慑，舔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才问：“老大，还、还要问吗？”
邢磊朝他看了一眼，不答反问：“协助调查最多不超过多长时间？”
下属瞬间卡壳，还是旁边的人提醒：“24小时。”
邢磊「嗯」了一声，没回办公室，反而朝大厅走去。
下属一脑门子问号，这「嗯」是什么意思。他正要追上去问清楚，被人拉了回来：“你傻吧，老大的意思就是继续问。”
“啊？这有什么好问的，难不成他真认为是顾明昭派人把他妹妹撞死？那可是他亲妹妹！”
“亲妹妹怎么了？豪门哪有亲情？金钱面前什么都要靠边站。”
“可表面看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啊，就是他妹妹闯红灯被撞，那个货车司机咱们不是也查了吗，一点问题也查不出来啊。”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顾明昭真的派人跟着他妹妹又怎么样，他可以有很多解释啊。
比如是安排的保镖，或者说那两辆车是别人伪造的套//牌车，根本不是他公司的车。一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而已，根本构不成证据。”
“明明就是个普通的交通事故，你说老大为什么要揪着不放？”
“算了别说了，省得被老大听见了不高兴，走吧走吧。”
……
邢磊有些烦闷。
虽然有行车记录仪的那段视频，但的确构不成实证，只怕顾明昭现在已经跟律师商量好了要怎么应对。
他走进大厅，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林默，脚步一顿，绕到饮水机下接了杯水。
林默正盯着地砖上的花纹发愣，被突然伸出的手吓了一跳，抬起头才发现是邢磊。
“谢谢。”林默道，接过水后又猛地站起来，“问完了？他人呢？”
紧张的语气让邢磊心里一酸，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说：“没问完，中场休息。”
林默无言，站了一会又坐下，双手紧握水杯：“到底怎么回事？你查到什么了？顾茹的车祸真的不是意外？为什么要带顾明昭回来协助调查？”
其实他还想问为什么邢磊一定要在机场就带走顾明昭，难道一刻也等不了了吗？
要知道顾明昭在机场被警察带走的时候，记者还没散去，正好拍到这一幕，瞬间引爆舆论。
种种猜测漫天飞，林默根本不敢看手机。
邢磊偏头，视线在他戒指上停留几秒，又把头转了回去，闷声问：“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林默一噎。
他看着邢磊的侧脸，小声说：“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你们警察办案不是都讲证据吗？”
说完他才觉得不对，邢磊问这个问题，显然是把顾明昭摆在了对立面。邢磊是警察，对立面不就是……
想到这，林默坐不住了，还没来得及问，顾明昭的律师走了过来。
见邢磊和林默坐在一起，律师愣了下，才道：“林先生，顾总说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了，让您不要等他。”
林默也愣了，看向邢磊：“不是协助调查吗？”
印象里协助调查就是问几个问题就能走，怎么搞得像把顾明昭当犯人一样审。
林默一下子紧张起来，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邢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留下一句话就朝审讯室方向走去。
碍于这是警局，林默也不敢叫他。
顾明昭不走，林默肯定不会独自走，再说他一个人也无法面对外面那些记者的围追堵截。
林默一直等在警局，期间一个女警官过来让他去休息室的沙发上躺一会，林默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一直等到第二天天明，顾明昭才走出那间审讯室。车子驶离警局的时候，记者就跟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似的，疯狂围了上来。
顾明昭面色铁青，林默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
他摘下眼镜靠在座椅上，闭眼捏了捏眉心。
律师气愤地说：“警方无凭无据将您扣留那么长时间，真是太过分了，现在还把行车记录仪的那段视频泄露了出去，顾先生，你有权告他们！”
顾明昭倏然睁开眼，锐利地眼神无声地警告着律师，律师吓得赶紧闭嘴。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无暇关注两人的表情，低下头迅速在手机上搜索关键字，果然搜到一段行车记录仪拍摄的画面。
黑色奔驰和两辆轿车从拍摄的那辆车面前呼啸而过，视频里传出司机的自言自语：“开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下一秒，黑色奔驰直直闯过路口，随着一声巨响，被旁边驶来一辆货车撞在了桥墩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遮住了屏幕。
顾明昭眼底一片血红，死死按住林默的手机：“别看了。”
林默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粗暴打断：“我说了不许看！”
车内顿时一片死寂。
良久之后，顾明昭松开手，泄力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对不起，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林默动了动嘴唇：“那你呢？”
顾明昭睁开眼，露出一丝苦笑：“我还要回公司。”
堂堂顾氏总裁被带到警察局整整一夜，他不用看新闻也知道媒体会怎么报，更不敢想象今天股价会跌成什么样。
林默看着他眼底两块乌青，握了握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回到顾氏，所有高层严正以待，公关部主管一早等在顾明昭办公室门口，向他汇报最新情况。
“昨天您在机场被……”公关部主管小心看着顾明昭的脸色，把「带走」两个字吞了回去，“媒体就发了新闻，说您……”
吞吞吐吐的话语引起了顾明昭的不满，他冷冷投去一瞥，主管才连忙道：“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媒体，想把报道压下来，但……收效甚微，所以让法务部草拟了声明和律师函，您看要不要发布出去？”
顾明昭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眸色暗沉，吐出一个字：“发。”
“好的，我这就去办。”主管应着，心里却不是很乐观。
因为那段行车记录仪的出现，媒体围绕顾茹的死因展开狂欢，更有神通广大者查到追在顾茹后面的那两辆车正是顾氏公司旗下的车辆。
一时间，顾明昭为了家产谋害亲妹的传闻甚嚣尘上，甚至有人猜测顾汶东的死也是顾明昭一手设计。
这么劲爆的消息，媒体不可能因为一张律师函就放弃报道。
主管观察着顾明昭的脸色，小心建议：“顾总，这样恐怕还不能完全堵住媒体的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用其他的事转移媒体的注意力。”
顾明昭皱了皱眉，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主管朝坐在沙发上的林默看了一眼：“您看要不要现在发布您和林先生订婚的消息，或许可以转移媒体的注意。”
顾明昭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和林默现在宣布订婚，一方面能转移媒体注意。
另一方面，林默是顾茹的好友，两人宣布订婚，相当于林默表达对他支持和信任，那么流言在很大程度上也能不攻自破。
主管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林默正给手机上翻看媒体的报道，当看到追在顾茹后面的那两辆车正是顾氏公司旗下的车辆时，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僵硬地抬头，对上了顾明昭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稍后还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