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虚无缥缈的话, 害得江已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闭上眼睛都是。

  要怪就怪他这人从小到大没人对他说过情话吧。

  江已将被子拉过自己的脑袋,心想温时青也不说清楚一些,害得他七上八下的。

  可恶的狗男人!

  *

  自从上次在江已手上败了一把, 唐岁岁在一周后才回到学校, 见到江已也低着头, 像老鼠看见猫就躲一样。

  加上之前在食堂里,也有不少人围观了江已和唐岁岁的恩怨。

  大家都没听清楚江已和唐岁岁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唐岁岁当场就犯病,被带去了医院。

  以至于, 学校来来往往的人看江已的目光也带着些许怪异, 仿佛已经将唐岁岁的犯病归咎到江已身上了。

  江已没放在心上, 该吃吃该喝喝,有事没事就和路和鸣约在一起补课,要么就去办公室蹭空调,一边认真地学习。

  期间, 宋安知不止一次来找过他, 似乎是想为上次误会他道歉,但都被江已无视了。

  在江已看来,宋安知在想什么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也没把宋安知的想法看在眼里。

  徐然倒是成天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不过大多时呆不了半刻钟,就又跑了。

  江已不知道徐然干啥, 只认为对方是替宋安知来监视他,免得去找唐岁岁的麻烦。

  他在心里不止翻了一个白眼, 只要唐岁岁不来找他的麻烦, 他巴不得和唐岁岁不要打任何照面。

  徐然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死缠乱打地追求, 居然被认为另有所图,而被追求者连一点自己被死缠乱打了的自觉都没有。

  江已按部就班的过日子,每日按时给江奶奶打个电话过去。

  但是江奶奶牌瘾大,有时去斗地主了,也不一定能接到他的电话,江已只能靠运气才能听见他家老太太的声音。

  而温时青也如他所说履行了他的承诺,只要不忙都会亲自来接江已,这样也十足的保证了江已的人身安全。

  江已差点以为自己过上了豪门少爷的生活。

  天气越来越冷,燕京地处北方却也不完全偏北,冬天倒是有暖气,但是现在还没有入冬,暖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

  江已天生怕冷,寒风一吹鼻子能红一圈,他早晨出门得裹得严严实实。

  等上了温时青的车,空调一开,他才感到了心满意足。

  “温叔叔,今年冬天会下雪吗?”

  江已有些好奇地趴在窗边上,看着窗外在买烤红薯的瘫子,有些馋了。

  温时青身子笔挺,闻言,视线随着他的目光落向窗外:“会下雪。”

  江已郁闷:“谁说得准,去年不就没下雪吗?但是冻死人了。”

  温时青言简意赅:“会下。”

  江已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一边让杨助理停车:“我下去买根烤红薯。”

  他转头看向温时青:“你要吗?”

  温时青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不用。”

  话落,江已已经开车门,飞奔而去。

  温时青无奈地一笑,低头道:“老爷子那边情况怎么样?”

  杨助理回应:“换了一个月的药了,目前正在适应期,作用不是很大,没人察觉到。”

  说话期间,男人的手指落在电脑的键盘上,手指微微移动,关闭了窗口:“放机灵,别被人逮着小辫子,到时可保不住你。”

  杨助理神色一绷,连忙点头:“是!”

  江已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抱着三根红薯,蹦蹦跶跶地就跑了回来,裹挟着外面的烟火气带进了车厢里。

  他不止买了自己的,还买了杨助理的以及温时青的。

  他被烫得手忙脚乱,手指摸着耳朵,有些滑稽。

  他先把红薯给了杨助理,杨助理顿时受宠若惊:“谢谢小江先生吧。”

  江已拍了拍他的肩膀:“甭客气,全款买的!”

  杨助理傻愣愣道:“还能分期吗?”

  江已:“分啥期,一根红薯还分期,你太穷了吧。”

  杨助理:“诶不是?不是小江先生说的吗?”

  江已觉得他这人太较真了,过于无趣,不搭理他了,一边把另一根红薯给温时青。

  温时青难得诧异了几许:“不是说不用吗?”

  江已觉得他是没尝过这些市井里的小吃,他决定非要让温时青真香,连忙道:“你尝尝,可好吃了,可甜了,我老喜欢吃这玩意了。”

  说着,眼里不经流露出怀念:“小时候在绛城,绛城不发达,红薯这玩意儿挨家挨户都种着有,也就很少有人去买烤红薯,所以卖的也没有,都是我奶奶扔火堆里给我烤。”

  “甜滋滋的,每次吃我都觉得在过节。”

  他咧嘴笑了笑:“扔火堆里的红薯拿出来就黑不溜秋的,我每次吃完,脸像是被上了漆,我就用衣服擦脸,江女士就拿着藤条追着我打。”

  可能他描述的画面过于温馨了一些,温时青也没拒绝他的投喂。

  江已眼巴巴地看着他掰了一块进嘴里,一脸等待夸奖的样子,属实有些好笑。

  温时青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我不是第一次吃。”

  江已登时便收起了期待的表情,一边拿起自己的红薯啃了一口,甜滋滋软糯糯地红薯在嘴里化开。

  他一脸满足,一边纳闷地询问:“温叔叔,你什么时候吃过呀?你怎么会想到吃这东西?”

  在他眼里,温时青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很难想象他是在什么场景下才会在路边摊买一根烤红薯吃。

  温时青顿了一下,垂眸,短短道:“我母亲曾给我买过。”

  江已心里一咯噔,懊恼自己是个猪,问什么不好,偏偏踩上别人的伤口。

  也难怪温时青会不想吃,原来是因为这红薯承载着一些糟心的往事。

  江已有些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

  他讪讪一笑,立马转移话题:“哎呀,杨助理你开快一点,我要迟到了。”

  杨助理说好勒,然后猛踩油门,飞快就稳当地将江已送到了校门口。

  等下车的时候,江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他思索自己要不要把放在后备箱的围巾拿出来围着。

  但是他又想了想,现在才深秋,现在围围巾,等到了冬天那不得围两层。

  觉得麻烦也就作罢。

  下车时,坐在车上的温时青也下车了。

  他替江已整理了一下衣领,声音微微沉涩,像是雨后的春雨,细细落入心尖上。

  “我下午可能有工作,会让小杨来接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身高比江已高了半个多脑袋,江已抬眸看着他,有些郁闷地垫脚尖:“叔叔,你怎么长这么高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高。”

  温时青拍了拍他的脑袋,拍在一顶毛茸茸的针织帽上,手感有些不舒服,他弯唇:“多喝牛奶。”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话已经骗不了我了。”

  曾几何时,为了长高江已狂喝了好几年的牛奶,最终把人喝穷,把人喝得乳糖不耐受,把人喝得天天跑厕所,而身高还是倔强地停留在原地。

  “还有,叔叔,下次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跟我说。”江已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做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我就是你的情绪垃圾桶,不要放不开。”

  江已也是今天才反应过来,温时青虽然看起来无所不能,但是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悲伤喜怒。

  但一直以来都是温时青替他擦屁股,他也没为温时青做些什么。

  多少是有些不像话!

  所以他决定自己要为温时青做些什么。

  温时青垂眸,瞧着冷风把小少年的鼻尖冻得通红。

  才刚刚下车。

  他于心不忍地捏了捏小少年的脸颊,轻轻地一笑:“知道了。”

  他仿佛看穿他的想法,温声:“不用愧疚,其实我也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子了。”

  “叔叔并不爱她,所以不会想念,不会提起。”

  江已愣了一下,他按了按自己的帽子,挡住冷风,有些迷茫道:“那叔叔有爱的人吗?”

  如果一个人连母亲都不爱,那他还会爱谁?

  江已有些天真地想,他虽然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母亲,但他小的时候仍然会对他们抱有幻想,也不会去讨厌他们,反而在青春期来临的那段日子里,不断地给他们找抛弃他的借口和理由。

  而且,他记得这个世界上对温时青唯一很爱的应该是他的母亲才对。

  可他为什么不爱他的母亲呢。

  温时青拉了拉他的帽檐,遮住他茫茫然的眼睛,挡住他的目光。

  秋风瑟瑟,上课铃在耳边响起,远处的门卫大叔似乎在大喊。而江已的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只听见男人的声音温和没有着落地回答他:“叔叔谁也不爱。”

  “所以小江努力成为叔叔唯一爱的人吧。”

  这话听起来虽像感叹,却又好像是路边的乞丐在跌跌撞撞的乞求,也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无人的夜里祈祷。

  祈祷天神赐予他无限的偏爱。

  不知过了多久,江已呆愣地眨了眨眼睛,身子站在冷风中,风往他袖子里灌。

  他看着留下的车尾气,心跳在强撞后终于平缓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冰凉凉的脸蛋,有些迟缓地想,他应该是不爱温时青的,他是一个人很害怕爱的人。

  因为有爱就会有失去,他害怕失去。

  但就在刚才,他动摇了。

  疯狂地动摇。

  或许是温时青太温柔了,温柔得仿佛有种放过他会令自己极其不甘心的错觉。

  突然的,额头碰到了一片水,他迷茫地抬头,有些恍然地张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一片鹅毛似的雪花,雪花在掌心融化,耳边突然响起温时青斩钉截铁地“会下。”

  世界裹上素装,不远处的学校里传来欢呼,有雪落在头顶,落在眉梢,落进衣领里。

  江已看着掌心的一窝水,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尝试去爱一个人,即使做好随时会失去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我写得好激动!夸我吧宝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