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摸尾巴？
疑惑之余, 崔碧灵也觉得他这只尾巴很有趣，又顺着毛摸了摸。
但刚才还缠在他腿上的红尾巴，一瞬间像是被吓到, 咻地从他手心里滑走了, 搁置在一旁激烈地晃悠。
溥令枫冷哼说：“差不多得了。”
崔碧灵：“为什么？”
“不要随便碰尾巴。”
他扭过脸, 没解释缘由，只自己也躺了下来。
床很大, 被褥很软, 两个人睡上去绰绰有余，一左一右地挨着。
毛茸茸的尾巴在他们之间乱晃, 又开始时不时缠着崔碧灵。
系统很紧张：【他是不是想对你……】
万籁俱寂。
卧室里，溥令枫咳了一声, 开始说起当地风土人情。
“这个聚集区没有老人, 也没有孩子，只有异种男性, 大家见到你都很新奇，我也是。听说异种从来都很喜欢人类……中央的贵族都爱养人类情人, 学人类的文化，但是现在又在打仗了, 他们吊死他们的情人。国王在前线不知道干什么……这就是异种的现状了。首都星应该更有意思，你说来听听？”
【这还不如看夜光手表。】
系统突然很失望。
崔碧灵对异种的情况是有些兴趣的。
但溥令枫握着一把枪, 上了膛，在手指间摆来弄去，仿佛这是一把糖豆。
……这场景大有说得他不满意，就得挨子弹的意味。
崔碧灵知道自己不久后很可能会被叫去审问, 现在像是在提前演练, 但只是满足这一位的好奇心。
也不知道异种到底想听什么。
崔碧灵想了下, 说：“那里和其他星球没多少区别。”
“哦？”
“有很多军队……人口密集，比其他星球多了一座皇宫，除此之外，都是一样的。”
“皇宫？听说人类皇帝很残暴，有十几个孩子，却没有妻子，据说都被他杀掉了。”
“我不清楚。”
“哦？你怎么来到这里的，本来打算去哪儿？”
“从C星系回首都，不知道为什么飞行器故障坠落。”
崔碧灵编了个理由。
“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溥令枫玩着那把枪，忽然嗤笑，“你可怎么办啊？”
当然是回首都了。
崔碧灵对生活的认知都来自于过往的世界，现在换了个环境，虽然觉得很新奇，但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他不是异种，一旦战争进一步发展，在这里的处境只会更难。
但他暂且没有回首都的方式。
目前看来只有这些异种同意他回去，才能有离开的机会。
或者另寻他法。
【你应该去找宋映洵，他的性格……也许对你更宽宥些。】
‘溥令枫在原著里，是什么性格？’
【他和你的矛盾很深，不过，你也不是不能从他这里找到机会……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系统也自暴自弃了，叹气说，【其实你未来还有两个男友，就是宋映洵、溥令枫，但是在十年前的世界，这种剧情也许很难继续吧，我也弄不清楚。】
‘……’
竟然是这两个人？
【宋映洵就不必说了，他对你的感情其实很明显，才不是什么哥哥对弟弟的爱护，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原著的结局也是这样，直到你死在战争里了，宋映洵也许才真正觉悟对你是什么感情。】
【至于溥令枫……他很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但你们的立场不是很一致。】
这个被系统剧透未来很喜欢他的红发异种，此时大概只有十八岁。
十八岁的少年溥令枫正大字型躺在床上，红发灼眼蓬乱，见他不吭声，忽然翻过身，侧过脸盯着他看。
他长着蓝色的上扬眼睛，像那些树林里的迅猛野兽。
异种有一部分动物的特征，那只从衣服里延伸出来的带斑点的红尾巴，在他的视线下慢悠悠地缠上了手臂。
皮毛是湿的，在他手上留下了一道水痕。
崔碧灵皱了下眉，把自己的手挪开了，但那只尾巴晃了下又缠上来。
他摁住尾巴，说：“你养着我，应该没什么用。”
“是啊，可是杀了你也没意思。”溥令枫眨了下眼睛，倏然凑近了些，“这里一直有传说，人类对异种很有吸引力，但我从前见到那些人类，男人女人ABO……什么感觉也没有。”
崔碧灵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耐着性子问道：“所以？”
“但是你看起来很有趣。”
红发异种的那只右手，连同尾巴一起抚上了他的脖颈，越过项圈，滑过了他的喉结。
指腹、嘴唇和指尖，像伸展的藤蔓、触手，缓慢地爬上去。
……被舔了一口脸颊。
溥令枫打了唇钉和一排耳环，吻上去的时候，冰冷的钻石和金属让皮肤激起一阵不适战栗。
“你在干什么。”
崔碧灵莫名。
为什么不是处理了他？来路不明的人类，怎么看都不适合留着。
【唔，通常来说，野蛮社会对待俘虏有两种方式，杀死，或者……留着当妻子。】
他若有所思：‘我知道，但我第一性别是男性。异种只有男女之分，他应该找异性。但你说的欲望用途不是不可能，在这种环境，性别已经不重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他可能喜欢你。】
系统也困惑。
在设定里，十年后的溥令枫对皇储有感情。
现在时空转换到了十年前，这种既定的感情线也还是能产生吗？
换了个时间点，还是会喜欢上这个人。
手臂被缠住了。
崔碧灵仰起脸，入目是那张乖戾的英气面庞。
“你不喜欢？”溥令枫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指，舌面上的舌钉硬面擦过指腹，“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适合……”
那个暧昧的词被掩在远处轰隆的爆炸和枪声里。
一瞬间，溥令枫脸上的笑靥就淡了。
他坐起身，叹气：“我先走了。”
从背后看过去，他的背脊紧实而宽阔，已经有成年男人的模样。
像当初在十年后的时空，崔碧灵在夜晚见到的溥令枫，耀眼火焰似的红发，背影很高挑，转过身之后就无视了保镖朝他靠近，拿着酒，坐在他身边。
在那之后，枪响了。那晚是刺杀之夜。
溥令枫杀了其中两个枪手，伤重回到异种城市，他们再见面的时候，他仍在治疗室里。
同一个人的两个形象在崔碧灵眼中慢慢重叠，但又错开了。
这个时空的溥令枫是一个乖戾红发少年，无法解答他当初的疑问。
房门是没有锁上的。
在屋子的主人离开之后，崔碧灵并没有离开房间。
溥令枫不在，他的思维从活跃变得游离。
困意和倦怠也重新涌现，但他不是很想睡着。
【其实我觉得很可怕，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系统失去了剧本，惴惴不安说，【溥令枫不是正常人，这还是十年前的他，我很难判断他会做什么……宋映洵那种性格才是异种里的异类。】
‘另一个世界现在的剧情怎么样了？’
【我链接不到那个世界了。】
【也许因为你的消失而停滞，也可能继续进行。】
如果皇储死亡的节点提前，那么整个剧情都乱了。
崔碧灵不关心自己的剧情，他想到的是步野雪。
步野雪应该先他一步，在舰队坠毁之前就到了边缘星系。
身处同一个星球，却在不同时间点。
他会怎么做？
不需要再做皇储的宠物和情人了，很可能彻底成为地下激进分子。
如果有机会再见面，也许已经是完全迥异的面貌。
【你居然在想他。】
系统惊讶。
‘嗯。’
【你最近可能是因为恋爱的缘故，比以前更有人味了。你有时候很像机器人。】
系统说完，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阖上眼似乎是准备入睡了。
无人与它对话，只得又开始运作程序分析脱离异种社会的概率。
在边缘星系，这颗星球的白昼时间很短。
不多久，外面的天空就全都黑了，天边燃起斑点星光，没有月亮的黑幕很快就烧起爆炸和烟雾，起火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很远。
系统运行着运算程序，判断不算危险，见他还在睡，也没有叫醒他。
少顷，崔碧灵听见外面有推门的声音。
大概是溥令枫回来了。
他没理会，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溥令枫的声音，似乎是在楼下待着。
那些走动的声音很快就静了。
【打算和溥令枫聊聊？】
系统听见他的心事。
‘试试看。’
【小心。】
崔碧灵也在考虑怎么打听消息，之前溥令枫说的事，其实没有多少实质内容。
他走到淋浴室洗了澡，穿的还是溥令枫的衣服。
二层没有厨房，他没找到可饮水的来源。
三楼上不去，崔碧灵下了楼，厅里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里侧的门半掩着，没有一丝光线。
溥令枫又走了？
他疑惑，开了灯，看见那扇门半开着，但没有走过去。
他进了厨房。
找不到杯子，只能拿了个碗接水。
水压很低，他等了一会儿才倒出来半碗。
刚刚喝了一口，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很沉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已经停下来了。
为什么溥令枫一声不吭？
崔碧灵诧异地转过身，肩膀手臂忽然碰到了什么，他感受到了一种轻薄柔软的触感。
……羽毛？
视野里映出的，并不是那头如火红发和兽耳。
就在他面前半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人，裸着上身，身段很紧实高挑，令他惊异的是布满四周的东西……一对巨大的羽翼，羽毛是灰白色，密密麻麻地嵌在伸展的骨骼上，尖端长着尖刺。
狭窄的厨房，几乎被这对羽翼占满了。
或者说，他被这对翅膀半拢着困在中央。
羽翼缓慢地收拢着，墙壁上渐渐溢出的影子狰狞而古怪。
年轻异种一言不发，只低下竖瞳盯着他打量，距离很近，加之逼仄的空间，很容易联想到狩猎。但宋映洵看他的眼神不是攻击性的意味，蛇似的浅色竖瞳，给人的感觉却是温和的。
见到他，宋映洵的眉宇间轻微地显出歉意，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崔碧灵对宋映洵的认知都来源于十年后的时空，如今面前的是年轻时代的他，但似乎也没有太多变化。
“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问宋映洵。
“外面出了一些事故，有一批人转而住在这里。”
“事故？”
“不是什么大事。”宋映洵斟酌着，“你不用担心。”
宋映洵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人类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可能惊扰到这位旁人，但仔细看过去，眼前的人类似乎也不像在担心安全问题。
人类望着他，更像是正在思考。
人类的外表是少年的模样，额头、面颊、裸露的脖颈手臂和腿……都是浑然白净的皮肤，像是打磨过的无暇玉石。
他穿得很少，显然刚从淋浴室出来。
黑发半湿，身上也有潮湿的水汽，不合身的别人的衣服在他身上像短了的裙子，裸着的苍白的脖颈，系着一道项圈，隐约能见到皮革下，细嫩皮肤被摩擦出的红痕。
项圈，是情人的标志，也告诫其他雄性异种别打主意。
那双翡绿的猫眼，缀着水草似的密匝浓睫，也如第一次相遇那般安静地凝视着他。
“怎么了？”
宋映洵问他。
“你去过人类帝国吗？”
“没有。”
人类看起来有点失望，轻轻地哦了声。
宋映洵知道他的失落情绪，很可能是源于无法离开和未知的异种社会。
来到这里的人类，无一例外都无法活着离开。
作为管理者之一，宋映洵的习惯是了解聚集区的每一个人，包括这些俘虏。
这时人类少年走上前半步，像是准备回楼上了。
厨房的空间很窄，翅膀继续收拢着，骨骼发出轻微的声音，宋映洵为这个人类让了道。
但人类没有离开，只是走近了，低头观察那对羽翼，眼中全是好奇。
他的呼吸像灼烧的火焰，从羽毛的间隙轻抚而过。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表现得对异种缺乏畏惧，无论性格还是气质都有一种冷感，就是面对把他粗暴带走的溥令枫也很冷静。
少年的双手碰到羽翼和后背相连的肩胛骨，一刹那，宋映洵立刻收敛了翅膀，往后退了半步。
人类的指腹很软，温度也很高。
很微妙的触感。
……他不该触碰陌生异种的翅膀和后背，因为那些兽型的部位都很敏感。
宋映洵酌量着，但没有开口解释，他认为自己不方便说这些。
因为这不是他的伴侣。
他说：“你应该和我保持距离。”
“嗯。”
“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问人类。
人类少年这时候仍盯着他的后背，跃跃欲试，仍在好奇翅膀的收合。
过来一会儿，他才垂下眼，在桌面上用水迹写下了两个字。
“碧灵”。
他写得很慢，是想让别人记住。
宋映洵看着慢慢干涸的字迹，也与他交换了姓名。
人类少年的视线，再次停在他脸上。
就像早晨在坠落点废墟上那会儿一样，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忖量目光，细密的眼睫下，一双猫眼与他静静对视。
少年问起了水的问题：“只有这里可以倒水吗？”
这种琐事本该是他的伴侣溥令枫来解答，但那人不在。
“是，只有一层。”
“你以后，也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这里的房子都原本是暂住区，几个人住一套，前面有些地方被夷平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会住进来。新的房子在修，到时候再搬出去。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
宋映洵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他的疑问。
少年站的地方离得很近，只消一低头，就能见到他翕动的细密睫毛，那双眼眸是透澈的翡色，这么仰着脸看着他，却没有一丝警觉、害怕。
在他面前，人类反而像是很放松。
然而在这之前，他们素不相识。
黑发的少年低头像是考虑着什么，少顷，忽然问他：“你可以上楼和我聊聊吗？”
又顿了一下，补充说：“溥令枫不在，只有我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