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自家孩子去艺考的家长

  初夏的美术考试在12月初就要考了, 所以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之前生病出去旅游还耽误了一些时间,初夏想要赶上其他人的进度, 真的头一次觉得时间好紧迫好不够用啊。

  他在画室里从早呆到晚, 没日没夜地练习素描、水彩,画稿画了一张又一张。然后又和美术老师讨论画作中的问题, 有时忙到甚至没有时间接谢臣蔚的电话。

  谢臣蔚虽然有时不免会感到自己受到了冷落, 不过他发自内心地理解一个人因为喜欢某件事,想要拼上全力一定要做成的那种心情,所以并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在发现初夏肉眼可见瘦了好多之后,谢臣蔚摸了摸初夏看起来越来越小的脸, 问道:“是不是最近在食堂都没有好好吃饭?”

  后来每次来看他的时候,谢臣蔚都会带一些好吃又有营养的饭菜来给他吃,初夏吃的出来有些是蕙姨做的, 有些一看就是出自五星级酒店的高档货。

  今天晚上,谢臣蔚带来的是鲫鱼豆腐汤,现在晚上天气越来越冷了,睡前喝一碗热乎乎的汤,暖胃又暖心。

  初夏一打开保温盒,鱼汤的香气铺面而来, 鲫鱼煎过吃起来很香,一点儿也不腥, 汤也炖得纯白又浓郁, 上面还飘着一层细细的香菜,很合初夏的胃口。

  初夏尝了一口就知道这是蕙姨做的, 他也知道现在蕙姨正在照顾谢臣蔚的母亲。

  于是初夏在鱼汤散发的热气之中, 抬起头问道:“谢总, 你妈妈最近好一点了吗?”

  谢臣蔚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道:“好多了。”然后他很快转移话题,询问起初夏的学业进度,因为他不打算让初夏再了解过多瞎担心。

  谢臣蔚说的话严格说来也不算说谎,因为他母亲的精神状态与之前相比确实是好了不少,至少是恢复了往日的整洁。

  但是又产生了新的问题,朱颖不知是听谁说了什么,还是在网上看到了一些不负责任的机构发的信息,总之她受到了误导,陷入到一种错误的认知里。

  朱颖现在的想法是,喜欢同性的人是因为幼年时人生受了某种挫折,导致个人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而且她认为这种偏差通过现代科学的某些方法的干预,是可以治疗好的。

  所以整个下午,朱颖先是反省了自己在谢臣蔚成长时期对他关心不够,并没有真正地了解他,而且提到因为和他的父亲谢均烨的关系也并不好,所以谢臣蔚并没有在健全的家庭里成长……

  听朱颖讲到这里,谢臣蔚还一度天真地以为母亲真的开始转变了,还感觉事情也许有转机了。

  然而紧接着,朱颖话锋一转,说她听人说,现在国内某海滨城市还有这样的同性恋干预中心,还说现在已经有很多年轻人被治好了。

  讲到这里,朱颖看着谢臣蔚的目光十分殷切,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那感觉是好像抓住了这世界唯一的一株救命稻草,好像下一秒钟谢臣蔚就可以被「治疗好」,变得喜欢女人了一样。

  朱颖用毕生没有用过的温柔而客气的语气向谢臣蔚询问道:“臣蔚,你可以去治疗一下吗?”

  “呃……”谢臣蔚默默地抽回了被抓住的手。

  朱颖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次,又问道:“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可以先让他去治疗一下吗?”

  谢臣蔚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看了朱颖一眼,实在不懂她的母亲怎么开始走火入魔了,而且即便是在说这样的不靠谱且又恶毒的建议时,朱颖也不愿意提及初夏的名字,足见她到底有多讨厌初夏。

  谢臣蔚神情冷漠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你说的这些说法早就过时了,这些机构也肯定是些非法的组织。他们之所以会存在,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盈利。”

  “你又不是文盲,你可以去任何一家有心理门诊的三甲医院去找个心理医生问一下,你也可以随便找一家正经学术期刊网上查一下相关资料,就明白了。”

  谢臣蔚之所以会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叙述这些,是因为他此刻对于母亲的转变已经几乎不抱有希望了,因为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试问,一片叶子真的可以障目吗?其实多半是因为这个人不想看见所以持续装作没看见罢了。

  当朱颖看着谢臣蔚起身离开的样子,忽然觉得很难过。她觉得她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她唯一的儿子了,而且事实也似乎也正如谢臣蔚说的一样,她现在不管做什么事试图挽留他,似乎都在把他越推越远。

  儿子迟来的叛逆期让她很难过,因为这几乎否定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价值。再加上更年期的到来,让她最近持续的作息失调,朱颖想也许她是应该找一个心理医生看一下了。

  当从遥远西伯利亚来的寒潮又一次席卷榕港的时候,初夏终于在披星戴月地奋斗了两个月后,等来了马上就要去参加美术艺考的日子。

  在美术老师带他们去省城考试的前一天,秦沽特别来学校看了他,孜孜不倦的向他传授当年艺考的经验,还在走之前特别和他握了手,说是要把自己当年的好运气传给他。

  他的话让初夏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好久,一度产生了要不要这几天都不洗手的想法。

  当天晚上,谢臣蔚在初夏的小房间里,看着初夏来来回回地收拾着去参加艺考的行李。他看着初夏打包好的重达好几斤的颜料还有画板,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绘画工具时,谢臣蔚怀疑这么重的行李箱初夏根本提不动。

  于是谢臣蔚提出了要不要叫司机开车单独送他去参加考试的想法,初夏立刻拒绝道:“所有人都自己提行李啊,没问题的,你放心好啦!”

  谢臣蔚只好作罢,他又认真检查了初夏的各种证件,确认无误了之后,两个人才放心地洗洗睡了。谢臣蔚想起夏木博主曾经说过晚上抱得太紧了,有点呼吸不了,于是一整晚都很克制地只是牵着初夏的手。

  可是睡到半夜,不知是不是因为冷,初夏却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谢臣蔚最终也没能抵抗住诱惑,既然抱住了,睡着了之后也只能抱得更紧了。

  第二天一早,初夏被六点半的闹钟吵醒时,惊讶得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人,谢臣蔚竟然这么早就走了。

  初夏赶紧起床洗漱,在洗脸的时候,他听见门外有开门的声音。初夏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从洗手间往外张望着,发现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谢臣蔚的回来了,原来他是去帮他买早餐去了。

  谢臣蔚把手上的食物都堆在了小餐桌上。“等会儿大巴车要坐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呢,吃点东西才不会晕车。”

  初夏看着小桌子都快被堆满了,笑着问道:“但是你这也买的太多了吧?怎么有豆浆油条,还有煎饺,还有烧麦,嗯?还有一份杂酱面?一袋面包?”

  谢臣蔚:“多吃点。吃不完带在路上分给同学吃。”

  初夏果然每样都吃了一些,他一边吃着这些热乎乎的美食,一边偷偷地观察着谢臣蔚。

  初夏忽然发现今天的谢臣蔚真的和平常西装革履的模样相差非常大,因为他好像没有洗脸,头发也没有梳,而且可能因为买早餐吹了冷风,刘海耷拉下来看起来特别乱,而且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湿哒哒地黏在了额头上。

  初夏又看了眼堆满桌子的食物,忽然明白是为什么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有的还相隔了至少好几条街……初夏一想到谢臣蔚起了个大早去帮他买早餐,还忙到累出了汗,心里忽然觉得比喝了热气腾腾的豆浆还要暖。

  谢臣蔚过于精致的长相和这些过于平民的食物根本就不搭,他也很不擅长做这些过于琐屑的小事,可是他还是愿意为了初夏做这些他以前根本就不会做的事,初夏觉得这是属于谢臣蔚的浪漫。

  后来谢臣蔚帮他提箱子下楼时,又累得流了汗,初夏坚持用卫衣的袖子帮他擦了汗,他想尽力维持谢臣蔚干干净净的样子。

  过马路的时候,谢臣蔚走在初夏的后面。不知为什么,谢臣蔚看着初夏一个人背着巨大的画板,推着行李箱的背影,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谢臣蔚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送自家孩子去艺考的家长,甚至产生了一种孩子长大了就要远行的失落感。

  终于快到了学校门口的集合地点,谢臣蔚还刻意留了一段距离让初夏自己走,因为谢臣蔚知道青春期的孩子非常敏感也很容易排挤别人,看到初夏和自己过于亲密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谢臣蔚远远地看着初夏把行李箱慢慢放到了大巴车的行李舱里,然后又背着画板上了车。谢臣蔚想等到车子离开他就去上班,结果没想到,还没十秒钟,初夏又下来了。

  看着初夏朝向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谢臣蔚问道:“你怎么又下来了?”

  初夏回答:“有同学还没来呢,师傅还在等人。”

  他其实是觉得刚才谢臣蔚呆呆地站立在树下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孤单,才跑下来的。初夏又问:“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谢臣蔚用一种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傻子。初夏忍不住笑了,笑得露出小虎牙。

  初夏笑着说:“昨天秦沽走的时候特别和我握手了,他说要把当年考试的好运气传给我。可是在我心里有人是比他更厉害的学霸哎!”

  谢臣蔚忽然歪了一下头,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但是可能是因为刚刚升起的朝阳,正好有一束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了他的侧脸上,让这个微笑变得极其阳光灿烂,让初夏瞬间看呆了。

  下一秒钟,谢臣蔚张开了双臂抱住了初夏,说出了他这辈子说过的最中二的一句话。“希望学霸的光环可以笼罩你。”

  那一刻初夏非常满意,因为虽然严格说来,谢臣蔚从来没有参加过美术艺考,文化课成绩考得再好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美好的祝愿总是不会错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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