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平时根本不会想到,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习惯了快速的都市节奏里所有人如出一辙的冷漠,或许是出于不想戳人伤疤的怜惜。
苏灼之前想问蔺子涵为什么这么点大一个人住但没问,爸爸欲言又止的劝他少和蔺子涵来往的话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小胖这下倔强隐忍伤心的话却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总总,想探个究竟,拨开层层叠叠的迷雾看看真相是怎么回事。
不过首要的事还是安抚好闹脾气的小胖,这么好的基友可不能让对方一个人蹲在房间里的角落哭泣什么的,他会心疼的。
蔺子涵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冰山脸,他难得对苏灼露出这种表情,在说了做朋友之后苏灼是没从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了。
——小胖果然躲在角落里哭过了吧!
“进来说吧。”
蔺子涵低垂着头,苏灼想也没想进了屋,蔺子涵把门一锁闷不吭声往房间里走,苏灼一把拉住他,说,我错了。
做错事干净利落的认错是必须的,更别说苏灼一看蔺子涵低着头一看就又可怜又伤心的样子整颗心都蠢蠢欲动了,恨不得一巴掌扇死惹蔺子涵难受的家伙。
没错,就是他自己。
虽然他之前想的很好,但只要一看到自己造成的蔺子涵的负面情绪,顿时就有种想停止的冲动。
“你没错,是我错了。”
蔺子涵抬起头,眼中不是伤心难过也不是强忍悲伤,那是一种真正意义的冷漠,整个人的生气仿佛都被抽走了,颜色本就深的眼珠子更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黑黝黝的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是我错了,我本来就不应该有朋友的。”
蔺子涵甩开苏灼的手,苏灼不知所措的再次拉上去。
他没想弄成这样的。
他只是……他只是……对啊,他只是什么呢……
他只是一直以往都按大人的方式自以为是的去对待着蔺子涵,打着为蔺子涵好的名号却丝毫没有为他考虑,甚至都不像个真心想当朋友的人,对他的过去他的痛苦一无所知,还自以为是的在他还未愈合的伤口上添上一刀。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去当蔺子涵的朋友。
只配跟他谈恋爱。
蔺子涵没再甩开,往房间里面走,捏住他衣袖的手却渐渐无力的松开,直到放开。
“是我错了。”
苏灼低低的说,嘶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蔺子涵从房间里的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礼盒,上面系着细细长长的大红色蝴蝶结,蔺子涵没有一点感**彩的把礼盒递给了苏灼。
“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这份生日礼物我就提前送了吧。”
苏灼接过礼盒。
手指用力的快把纸盒的边角捏扁。
蔺子涵看着他发红的眼角,心中一揪,冷淡的说:“不喜欢也请出了我家门之后再扔掉,当着主人的面毁掉他送的礼物也不是你做事的风格吧。”
“我没有要毁掉!”苏灼咬牙切齿的说。
“那就好,时候到了,也该送客了。”
“送你妹!”苏灼再也忍不了了,瞪着一双兔子眼恶狠狠的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觉得你那么蠢,你既然信了谣言,那我们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啊!”
“我没解释过吗?那我就再解释一遍,我没杀人!”
这样根本就不能知道蔺子涵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苏灼用力闭了闭眼,想到蔺子涵最喜欢但不说他也不怎么喜欢做的事,上前一步,捧住蔺子涵的脸吧唧一口亲了下去。
没反应?
再一口。
还是没反应?
小样,你就装吧!
蔺子涵无奈的在苏灼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之后回吻了苏灼的面颊,柔软透着馨香的皮肤让他心情好了许多,心中也不那么气了。
“别闹了。”
“那你还说不说那种话了?”
“这次是谁起的头。”
“你!但是我也有不是的地方……小胖别生气了嘛。”恶,撒娇有点恶心。
但蔺子涵特别吃这一套。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手举着也累了,苏灼放下手,亦步亦趋的跟在蔺子涵身后,一屁股坐上客厅的沙发,这才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
“还不是怕你伤心,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苏灼耸肩,“我要出国去读书了,一年才能回来。”
“哦。想喝牛奶还是酸奶?”
蔺子涵给他拿喝的。
“你就一声哦?!”苏灼不可置信的问,从沙发上滑了下去。
“小心点,”蔺子涵用力的握住牛奶盒把牛奶倒进杯子里,倒完后扔掉被他捏瘪的牛奶盒,端着两杯牛奶摆在茶几上。
“不然还要怎么样?求你别走?”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苏灼生怕再触到他的情绪敏/感点,不再说话端起一杯牛奶咕噜咕噜的喝,一口下去了半杯,又对扁平的礼物盒子起了兴趣,可刚要拆开就被蔺子涵趁其不备抢了回去。
“难道你藏了炸弹?!”苏灼做作的大惊失色。
蔺子涵高深莫测的笑了,若无其事的把盒子背到身后,“我想要空洞的那个签名书签,你有吧。”
“有倒是有,明天拿给你吧。”
苏灼正正神色,“那件事,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蔺子涵眼中掠过一抹阴影,“蔺家有一任主母死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蔺家对外说的是我推下楼梯的,之后断绝关系,给了我这套房子和我妈的那几个忠心的,还有一笔钱。仅此而已。”
“怎么能说仅此而已?!”苏灼惊讶,他没想到小胖明明看上去有房有车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却独自居住的原因是这个,不是蔺子涵做的的话,那分明就是蔺家的阴谋。
不过一瞬,苏灼已经脑补出了数十个悲惨故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主角都是蔺子涵,“那你之前说生病服用激素类药物才会发胖的事,你生病是他们搞的鬼吗?”
“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话题跳的太快苏灼有点懵逼,嗯了一声。
这是小胖在表真心?
哇哇哇好可爱!
“那你最好的朋友也应该只有我,这样才公平对吧。”
“嗯嗯。”
看出苏灼的敷衍,蔺子涵不说话了。
苏灼回过味来,捂着嘴闷闷笑了声,严肃正经的竖起四根手指。
“我苏灼在此发誓,小胖只有我一个最好的朋友,那我去了国外一定不会忘记小胖,无论交了什么朋友都没有小胖重要!”
女生做朋友不容易,男生也没容易到哪里去啊。
不过总算是让小胖开心了。
苏灼终究没在国内过成生日。
整天昏天黑地的存稿时间过的也是很快,而学校那边竟然因为一些缘故提前开学了,之后可能会不太太平,苏书当机立断把儿子交给了妹妹,和老婆一起把人送到机场。
苏灼的领结有点歪,林清溪弯下身帮他整理,苏灼伸着脖子不断的张望,直到看到半个人藏在柱子后的蔺子涵,顿时眼睛亮起来了,高兴的跑了过去。
“这个……”
林清溪要跟上去,苏书拉住了她。
“没事,还有时间,那是小灼的朋友。”
“祝你学业有成。”
“嗯,等我回来。”
“好的。”
一个拥抱,两人简单利落的分别不像是小孩子,让旁边依依不舍的林清溪有点害臊,自己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孩子了。
苏灼对大家挥手告别,跟着姑姑上了飞机。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可不只是一年了。
他所在的国家与周围的国家摩擦颇为严重,虽然还不到引起战争的程度,但也是非常恶劣的关系了,时不时会互相试探,在这种情况下苏灼和其他同学在学校里学了一年,班主任说学有所用才是真正的学进去了,然后学校用关系把他们送到了边境,私人生活用品都不准带太多。
在出发前的一次见面中苏灼把电脑里的稿子全部打印出来和电脑一起交给了姑姑,请姑姑帮忙在国内把这些稿子以空洞的名义投给花喵杂志社。
笨重的电脑是没办法携带的,还好这时候国外已经有了性能不错的小屏幕智能机,苏灼带了个直板机带了个智能机,智能机用来码字,直板机用来打电话,之后和姑姑吃了一顿饭,就匆匆忙忙的分别了。
学校一定会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是毋庸置疑的。
分好小组后每个小组被带往不同的地方,苏灼他们去的是一片充满了杂乱的灌木丛和歪七扭八树木的森林,居住的是矮小简陋的帐篷,蚊子很厚,苏灼穿的厚也被蜇了一身包,细皮嫩肉的别提多痒了。
还好学校方面说了这只是一次锻炼,并不会花费太长时间。
哪个男人没有血战沙场的梦想,故苏灼十分投入,他年龄是同级生中最小的,体力也没好到哪里去,本该是被人嫌弃的拖后腿的,却成为了学生中的抢手香饽饽,无他,他会的东西太多了,又性格外放合他们的脾气,一来二去的反倒成了人气人物。
白天要训练,警戒,晚上他就趴被窝里拿着手机码字,只可惜手机码字的速度和电脑比起来实在是太low了,能达到电脑速度的一半就不错了,但他每天都要固定存稿至少五千,他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文想写,就是没有那个时间。
之后,在这里过了大约五个月的艰苦生活,天气陡然变冷,他们终于接到了可以回校的通知,但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去。
苏灼心说果然学校永远都是最会折腾人的,身无分文穿着学校发的一套冬衣,揣着两个手机的情况下要他自己回去,这就是要他想办法去赚钱吧。
这里的天气冷的很快,老师雷厉风行的把所有穿着一身冬衣的学生都放到了镇上,若不是这种情况,这里绝对是旅游或定居的好场所,在冬日早上的薄雾中美得如梦如幻的小镇像一名绝世倾城的精灵——可惜,裹着冬衣哈着白气的学生们脑子里转悠的都是该怎么用最快捷,最不损耗时间的方法来离开它。
苏灼年龄小,大家都比较照顾他,苏灼拒绝了大家中的某一个人和他一起的好意,大家就按照在车上商讨出的计划分道扬镳,各自大显身手。
苏灼在小镇中心的广场坐了一会,朴实的石砖上落了大片大片的鸽子,一点都不怕生,还有只落在他膝盖上低头啄他,苏灼伸出手摸了摸,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眯眼看着鸽子,唇角勾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咔嚓——”
金发碧眼的男人拍完照又继续拍了两张,才走过来向苏灼道歉。
“我控制不住我的双手,因为我的眼睛第一次看见天使。”男人说话稍微有点咬着音节,但他温和的语调让人感觉很舒服,他坐到苏灼身边,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更想给这个东方男孩拍照了,oh,他需要忍住,他知道,东方人都是非常矜持的,太热情会吓坏他。
苏灼看了眼照片,少年黑发被风扬起,拉到最上面遮住下巴的军绿色棉衣衬得他皮肤洁白如雪,他眯着眼睛微微仰头看着飞上天空的鸽子,纤长的睫毛映下大片的阴影,最吸引人的却是少年周身的气质,像是融进了阳光的灰暗,使人不经意的猜想,他那双隐藏在衣领后的薄唇,一定是不带任何感情的闭合着,连太阳都无法让嘴角的弧度发生一丝一毫的融化。
别人眼中的他,原来是这样的吗?
“你的技术很好,照片很好看。但是,有一点错误了,”
苏灼扒下衣领,两根手指拉起嘴角,做出一个毫不作伪萌掉人一桶血的笑容,“我没有照片上那么灰,我是金色的,或者红色的,总之一切勇往直前之类的词语你都可以放在我身上。”
趁着年龄小卖萌不算犯罪吧。
男人一愣,举起单反,把这一幕保存,才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是个天使,身上散发着金光,这些照片可以送给我吗?”
“你太肉麻了。”
歪果仁很多都这样,苏灼已经习惯了。不过身上散发着金光是什么鬼,如来佛祖吗?!
“只要你不是拿去做不正当的用途,使用也没关系。”
薄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投下金色的光芒,店铺纷纷打开了门,小镇热闹起来,苏灼用力的伸了个懒腰,他要行动了。
“我是布雷尔,之后你可以来找我要照片。”
男人递出一张名片给他,简单的只有名字地址和电话,一看就是私人名片。
“为什么不是你给我送过来?”苏灼收下名片,“布雷尔先生,你知道附近的报社在哪里吗?”
托在这小镇找灵感的布雷尔的福,他成功的找到了镇里最大的报社,并且非常幸运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布雷尔被报社主编十分推崇,主编简直就像是他的小粉丝,见到他兴奋的脸都红了,好吧他知道布雷尔确实长的不错,再次托布雷尔的福,即使他提出现场给报社写短篇文章的无礼要求也顺利的得到了允许——在他的计划中摆平报社的不信任也是要花费一段时间的,多亏了布雷尔他的时间节省下来了。
他写了一篇短篇推理小说,布雷尔没想到这个东方少年还有这么厉害的一手,一看就是个已经写熟练的了,当下不由大为感叹东方果然藏龙卧虎,一个小小少年也出落的这般让人惊讶,报社主编更是给了他的投稿一个好价钱——俨然是按照知名作家的水平来给了。
有一部分是因为布雷尔的面子,另外一部分却是为了这个少年的才华所震撼,主编看苏灼的眼神已然不同,他相信,这个少年绝非池中物!
而结交一个未来的大人物,只需要给他卖个好,任谁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这一笔还算得上丰厚的钱完全足够他买完车票后再好好享用一顿有肉的午餐,然后再买一条灰黑格子的围巾。
苏灼围着围巾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极聪慧的,说等他学业有成等他回去说只有他一个好朋友所以他也只允许有他一个好朋友的还算不上少年的少年,他已经拖了这么久还没回去,蔺子涵还在原地遵守诺言等着他吗?
他上辈子都没有与人说过这样的话,他独立自主到孤独,诺言从来都让他感觉十分的新鲜并且不靠谱,但如果他回去小胖真的还在等着他,那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负了他这个好朋友了。
镜子中围着遮了下半张脸的格子围巾的少年,眼睛不知为何有点发红。
出店铺时,苏灼手里提了一个印着店铺logo的纸袋。
他乘坐大巴到了学校所在的城市,然后搭载了他认识的老师的轿车,省去了再乘一趟车的钱,轻而易举没有任何波折的到了学校。
出乎意料的是,他是所有学生中第一个到的。
校长给他发了学业证明和毕业证书,宣布他光荣的毕业了,并且把之前没收的背包还给了他。
和老师一一拥抱时他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老师很舍不得他,把他埋在胸肌里使劲的拍着肩膀,而夸他的那些肉麻的话让他脸都红了,他一一感谢老师,终于忍不住心中的雀跃,跑向了宿舍动作飞快地收拾着东西,一想起来立刻打电话订飞往C国的飞机票,感觉自己第一次像这样,简直恨不得往背后插对翅膀马上就飞回去。
——哦,当然不能忘记了枝枝心心念念的化妆品,还有科尔牌的水粉,马克笔等。
他想念大烟大火炒出来的C国菜,想念饺子混沌过桥米线麻辣烫,想马上看见他爸那张像是常年便秘的严肃脸——当然他爸的肠胃等功能非常正常,想念他老妈,最想看看小胖是不是已经蜕变成了肌肉男。
他的根在那里。
苏灼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又按熄了揣进裤袋里。
不跟家里说一句话跑回国也有可能会造成这种结果。
紧闭的门扉近在眼前,苏灼拖着一个大箱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楼上楼下一个样,蔺子涵的门也是关的紧紧的敲门没人应,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住,整整一年半没有联系过了,他都不知道他近况怎么样了。
给家人打完电话后才知道妈妈去国外了,爸爸也去国外了,一边出差办公一边陪妈妈看画展,姑姑更加不用说了,她压根就没在这个城市待过几天,家里的钥匙因为意外备用的被他们拿走了还没补,苏灼只想回答他们一个卧槽了。
这是什么样的神巧合啊?!才刚刚得到了好运结果运气就用完了吗?
逼于无奈,苏灼到附近的宾馆开了个房间,把行李箱放在里面,身上带着钱和给枝枝带的东西边走边买东西吃,有时说话都会不经意的说出英语来。
他走了一段,不知不觉走到了报亭旁,然后看见上面摆着的一套书《空洞》,真的是好厚的一套,足足十二本,报亭小哥告诉他这本书卖的一直很好,不知道多少少年少女把这本书奉为神作,书是塑料封好的,并不能翻看,苏灼放下书,又看到架子上还有他其他的一本书,竟是在这书架上给他整理出了一个私人地方。
报亭小哥说起空洞语气不失崇拜,苏灼稍微有些感慨,有种直面粉丝而这粉丝还在不知道自己是作者的情况下夸自己的暗爽感觉。
花喵杂志社开了分社,听说这里面的主编名字叫枝枝。
大概就是那个亲了他一口的美女枝枝。
他没来过花喵杂志社,一进来看到摆设装潢感觉还是不错的。
前台告诉苏灼有预约才能进去,由于他是未成年对他很不耐烦,只当是哪个不懂事的少年跑过来玩了。
苏灼想用前台电话给枝枝打个电话的主意也被拒绝了,他无奈的走向等候室,打算打电话给姑姑,再从姑姑那里问到枝枝的电话。